第414章 离心（下）
宴会散了。
宇文邕走后，周国群臣也陆陆续续离开。
而齐国降王、大臣们，则先向晏无师致谢，然后才离去。
高纬看起来有很多话要对晏无师说，可是二人没聊几句，他便被身后服侍加监视的内侍“请”走了。
晏无师无奈摇摇头，也跨出殿门。
“晏宗主，请留步。”忽有人道。
晏无师循声看去——是齐王宇文宪。
他因伐齐有大功，所以如今统领三军，在军中威望甚高。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太子宇文赟都及不上他。
晏无师调侃道：“许久不见，齐王越发气宇轩昂了，走路都带着风呢～”
宇文宪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少师折煞我了。”
晏无师打量几眼，见他面无骄矜之色，与以前没有变化，方才放下心。
“找我有何事吗？”
宇文宪来了兴致：“此次多亏了少师的传讯，我军才成功抵御突厥在北境发起的偷袭。陛下方才在宴殿上说的话，便是要着重加恩于你，小王在这里先恭喜了！”
今年年初周军破邺之后，突厥随即出动精锐，突破长城南下。
幸有晏无师的提醒，周国早在边境埋伏重兵防卫。
此次是由摄图亲自领兵，之前经过晏无师多轮教做人，他也学精了。
见前方有军队阻截，心知己方出兵的消息已经提前走漏。再加上族中出了些变故，遂不再恋战，引兵退回漠北，等待下次机会。
因此周与突厥并未交战，而是只在阵前对峙一番，进攻方就撤了军。
北境重回安宁，照理说提前报信那人会得到天大的奖赏。
然而晏无师左等右等，也没见宇文邕有什么表示。
知道自家陛下是出了名的抠门，再加上报信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晏无师并不在意奖励。
可是照宇文宪的意思，貌似有大惊喜在后面等着自己？
“恭喜什么？齐王能否讲清楚？”他问。
宇文宪笑了笑：“少师何必这么见外？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
晏无师越发懵然，恰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奔来：“少师，陛下请您于偏殿一叙。”
宇文宪又笑了数声：“少师快去吧，莫要误了好事。”
“……”
晏无师其实已猜到是何事，慢吞吞地走至殿前，细细思虑了一番，想好措辞，才迈步进入。
与宴殿中的愉悦不同，宇文邕单手支额，在案前沉思。
直到晏无师出声行礼，他才缓缓睁开眼，换了副笑脸：“少师来了，快坐。”
晏无师行了礼，并不依言坐下，而是在原地站立。
宇文邕等了片刻，嘴角渐渐下沉。
顿了一顿，复又展颜笑道：“先前让你考虑的事，想的如何了？”
晏无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宇文邕不解：“这是何意？”
晏无师又行了一礼：“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旧事。”
宇文邕一怔：“何事？”
“昔年我只是日月宗一名普通弟子时，陛下你不嫌弃我的籍籍无名，欣然与我合作，全力支持于我。
后来我欲分宗自立，亦是您屈尊去寻宇文护，为我们牵线搭桥，我才能顺利出走。
当我与崔由妄决斗，你虽受宇文护压制手无实权，却仍遣人去寺庙为我祈福。
甚至在我将被宇文护与异族联合围杀之时，你也尽力为我周旋。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当年全心全意的人，会变成如今只知权欲的模样？”
听完这番“声讨”，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邕开口道：“少师想知道朕是怎么想的吗？”
“陛下请说。”
“长孙晟告诉你那名内侍被朕下令杀死的时候，你是否已经开始怀疑朕…觉得我刻薄冷血，不分是非？
还有前齐重臣赵彦深之女赵心月，她找你何事？你又为何写出让朕暂缓伐齐的信！”
长孙晟…内侍……
自己与他明明在冷宫那样偏僻的角落交谈，怎会有人发现？
蓦然想起那个自称是皇后宫中的洒扫婢女，心下一沉。
随即脱口而出：“那是皇后故意栽赃，背后是突厥有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好教他们奸计得逞，陛下不可不察呀！
至于赵心月…我们自日月宗起便是极好的朋友，我久未踏足邺城，她听说后便邀我一聚，共叙旧情，并非是通敌卖国呀！”
宇文邕摇头：“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否则当初宇文直起兵叛乱，你为何不帮他呢？可是赵心月…你敢保证，你们之间真的只是聊天叙旧，未谈其他吗？”
迎着宇文邕犀利的目光，晏无师支支吾吾：“没…有……”
重生至今，他和之前的晏无师性格有些不同。
虽然武功比原来更高，可是脸皮却没那么厚了。
若换了原主，一定指天誓日、信誓旦旦地糊弄过去，决不叫人看出半丝半毫的破绽。
可他不惯撒谎，又把宇文邕视作朋友，是以欺骗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圆满，落在宇文邕这种老司机眼里简直破绽百出。
不禁在心底暗咒一句：要是有原来的晏无师那么无耻就好了！
对面的宇文邕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少师何必说违心的话呢？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宗之主、宗师级高手，就算背后做点什么又能如何？朕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放弃你吗？”
可恶……
怎么感觉自己被人鄙视加嫌弃了？
晏无师面色青白交替，颇为勉强道：“陛下说的是……”
宇文邕安抚似的拍拍他：“放心，朕会一直重用浣月宗，只要咱们通力合作，何愁不能荡平宇内，海晏河清？朕再给你些时间缓缓，到了那时，可别再说什么丧气的话了～”
考虑变成了缓缓，用词的转变充分表现出宇文邕的霸道与坚决。
晏无师打算回长安同浣月宗的人商量，或许还要问问崔不去，看看他有什么好的法子。
既能成功拒绝，又不至于闹僵。
心中盘算好一切，匆匆告辞出门。
然而当他瞧见殿外的情形，脚步倏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