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璧沉龙门（下）
龙门镖局纵横天下二十余载，虽有世家门阀在背后扶持，但创立镖局的许景隆委实功不可没。
其押镖水运规模之大，景象之盛，连南方做同样营生的六合帮都望尘莫及，相比之下都显得黯淡无光。
然而日月宗却趁许景隆重伤之际突袭晋阳，并迫使他自刎身亡。
随着首领的死去龙门镖局土崩瓦解，门下各项产业被全数收编，剩余门人则变成日月宗的外门弟子。
一时间天下物议汹汹。
有说日月宗堂堂大派，居然靠偷袭这样让人不齿的行径上位。
也有说崔由妄行事果决，以雷霆手段，摧枯拉朽之势荡平对手的。
甚至还有人说晏无师真乃奇人也，凭一己之力重伤许景隆，独挡整个龙门镖局。
因为此事太过震动，连带参与其中的人都被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晏无师，都快成为史诗级的传说人物了。
然而人们口中的传奇人物，此刻正在晋阳一家酒楼包间吃饭。
听说自己的“英雄”事迹，正在扒饭的谢陵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死。
重重放下碗筷：“这又是谁传出去的？也太八卦了吧！”
广陵散蹙眉：“小点声。”
谢陵这才放低声音道：“我去晋阳原本绝少人知道，但你看看现在，就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广陵散略一思考：“就算现在不说，迟早也会被人知道。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传这么广，其中确实有些猫腻。”
虽不知是谁故意散播的消息，谢陵却总觉得跟崔由妄有关。
再联想到侯晓干的那些勾当，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此事绝对跟崔由妄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现在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将一切暂且按下，等待水落石出，有仇报仇的那天。
说到这里，谢陵悄悄问广陵散：“那天你到底是怎么给王家说的？”
广陵散一哂：“能说什么？不过是些许诺让利的肮脏事。”
许景隆自刎以后，日月宗又杀了一批不愿归降的门人。如此一来，龙门镖局总舵只剩下寥寥几人，人数与鼎盛时期相比十不存一。
也正如许景隆所说，日月宗并未发现那十几处产业。
或许是真的没发现，又或许因为不想明面上与太原王氏撕破脸，那些产业如今仍旧照常运转，丝毫没受影响。
这些产业一共有八十多人，如果谢陵全盘接手的话，真可谓是如虎添翼，就算马上分宗那也不在话下。
但此事出力最多的是广陵散，若非他提前联系太原王氏为这些产业遮掩，恐怕谢陵连影子都见不着。
老实说，就算广陵散什么也不给他，他也只有答应的份。毕竟谁让原主之前有事没事就欺负人？不给也是自己该遭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疑问：“你跟王家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为何还要去找他们…”
“你不也没彻底斩断与谢家的联系？”广陵散反问。
谢陵还真不知道晏无师与谢家还有联系，按理说他改名北上不就是为了逃离谢家吗？难道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但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晏无师真与谢家有联系，那不又能得到一本朱阳策吗？
有空一定要问问晏无师。
“这…”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广陵散，只有用沉默代替。
广陵散似乎早有预料，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要的不多，等到时候去挑几个合适的，剩下的都给你。”
听他的意思，是要把大头留给自己。
谢陵十分惊讶：“为什么？”
广陵散不答，说起别的：“谁散布此事并不重要，照现在的情形，怕是很多人将你视为覆灭龙门镖局的罪魁祸首。所以如何面对，又怎样让他们心悦诚服，这是你亟待解决的问题。”
顿了一顿，又向他举杯：“或许比较困难，但广某还是祝晏宗主得偿所愿。”
听得此话，谢陵微微一笑，亦举杯道：“也祝广宗主心想事成。”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广陵散去察看到手的产业，谢陵则在晋阳呆了两日，便回宗向崔由妄交差。
结果到了天玑阁，才被告知崔由妄出门去了。
正好他也不想与其虚与委蛇，嘱托天玑阁宿卫弟子交还印信，自己径自去了抚宁别庄。
别庄一如既往，山水秀丽，草木葱茏。
有人在庭院练剑。
少年手执一把木剑，所练招式不过寻常，剑法虽较为娴熟，瑕疵却实在不少。
晏无师十分嫌弃：“啧，这等资质你竟有收徒的心思，本座实在佩服。”
练剑的人是周顺，解决完侯晓等人后谢陵见他没有去处，便将其带回别庄安置。
因为心里有愧，谢陵曾萌生过收他为徒的念头。毕竟周顺和边沿梅一样都是中上之资，收进来也不亏。
然而晏无师强烈反对，不惜天天在他耳边聒噪，甚至威胁要收回身体控制权。
如此一来，谢陵只好作罢。
“你这练的什么呀，真够难看的！”是玉生烟的声音。
“师弟！”
边沿梅坐于廊下本不想理会，但在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立即出言喝止玉生烟。
随后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师尊。”
玉生烟呆愣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尊您回来啦…”
谢陵直接无视二人，向周顺走去。
周顺看到谢陵原很高兴，但想到他的身份，行进的脚步便踌躇不前，低头怯生生道：“见过谢…晏长老。”
谢陵笑着摸他的头：“几日不见怎这般见外，是被我妖怪的身份吓着了？”
“扑哧。”三人都被此话逗笑。
谢陵冷冷扫了边沿梅、玉生烟二人一眼：“你二人不遵师命，任意妄为，罚你们在后山练剑两个时辰，练不完不许吃饭！”
玉生烟正欲辩解几句，被边沿梅及时捂住嘴，拖去后山练剑了。
等二人彻底消失以后，谢陵柔声问道：“是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觉得我很可怕么？”
周顺摇摇头，脑袋垂的更低了。
谢陵以为他是介意自己身份，便许诺道：“若你实在介意，等风头过去我便送你拜入正道门下，决计不让你堕入魔途。只希望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谢陵，这点永不会变。”
周顺这才稍稍抬头，怯怯道：“我没有介意你的身份，只…只是我还可以叫你谢郎君吗？”
“叫兄长便好。”
“真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见谢陵不似作假，周顺眼中重新焕发生机，笑着向他扑去。
心结解开，看着怀中重现光彩的少年，谢陵也感到欣慰。
但一想到后山那两个孽徒，笑容又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