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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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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承唳几乎将所有的火药都藏在郢都, 原本是想带着所有人一起死,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萧九秦。

    火器营留下了一半人,萧九秦将他们招过来, 将城墙上的位置都留给他们。

    魏承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看情势一边倒,魏承唳将所有能用的人都派出去, 允仲却在这时出现。

    太师府被夷平,允栖音也被扣押, 他一瞬间彻底须发皆白, 颧骨像是移了位, 嘴边衔着些许涎水。

    中风了。

    魏承唳微怔,他印象中的允仲是阴邪狡诈的, 虽然面上永远是那一副淡泊模样。

    “你败了……”允仲挥开扶着他的人,颤颤巍巍走到魏承唳面前。

    “我也败了。”允仲枯瘦的手撑着桌案,“是天命……”

    “哪里有什么该死的天命?!”魏承唳捏住允仲的肩膀, “我哪里差了?!”他指着城门的方向, “魏承澹不想当皇帝, 我当有什么错?”

    “为何一个个偏要阻拦我!”

    “哪有那么多缘由,”允仲双目浑浊, “就像我一心要将允氏扶持, 想让它拥有百世荣光……但是最后也成了一场空。”

    “我没有败, 我还没有败……”魏承唳几步走出去叫人放了一支黄绿色焰火。

    允仲跟着他出来,“没有用的,哪怕魏承澹死了, 你也不可能是太子。”

    “我不信!”魏承唳提着刀就要出去,允仲却唤住他,“等等。”

    “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允仲遥遥看着城墙上的萧九秦, 隔着万千厮杀的将士,他忽然笑了,“也不尽然只有败……”

    “侯爷,允仲派人送来一封信。”城墙下魏承唳败局已定,萧九秦看着那信没有伸手。

    柏砚替他接过,萧九秦却按住他的手,“我来。”

    打开信封,是一张泛黄的纸,上边是斑斑血迹,原本墨黑的字褪了色,却依然能看出遒劲的笔迹。

    “萧叔……”柏砚脸色骤变。

    萧九秦手背青筋暴起。

    不过寥寥数语,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偏生那一个个字像是蒙上了雾霭,他嚼碎了咽下去,嗓子里却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

    五年前平津侯在北疆遭伏,世子违令去救,反被北狄蛮夷引入狼吼山,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

    平津侯府二公子时任北州府同知,得知父亲被困,兄长身死,便与北州府知府请命援救。

    岂料北州府知府拖延许久,最后不等他允准,萧二郎带着亲信昼夜星驰赶到北疆,险险将平津侯救出。

    可是这一事最终还是传到皇帝耳中,罚萧二郎杖脊八十,打入监牢。

    北疆寒风凛冽,萧二郎无食无衣,生生冻坏了右腿。

    但是未有几日,北狄再度突袭,平津侯带伤上阵,而萧二郎也被封为骁骑卫首领,拖着半残的被逼着上阵。

    之后……萧九秦闭了闭眼。

    他二哥因为腿脚不便,被北狄蛮子围住,万箭穿心!

    而他爹,就在咫尺之外。

    这么多年,关于当年平津侯府一门战死的内情传了又传,但是大多掺杂了各种猜度。

    柏砚攥住萧九秦的手,“我们出去见允仲一面。”

    这封信内容无几,是平津侯写给家人的遗书。但是这信在允仲手里,就是故意引他们出去。

    不管允仲意欲何为,柏砚和萧九秦都不可能置若罔闻。

    未有多久,萧九秦和柏砚带着十来人打开城门走出去。

    允仲被人抬到阵前,魏承唳也在。

    “此信总不能是平津侯当年送到你手上的,”柏砚往前一步,“五年前平津侯战死北疆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柏砚。”允仲看着他,“如今我悔恨之事有一,便是当年不该一时心软将你放走。”

    “那时确实没想到你小子根本不是平津侯府的一条忠狗,而是恶狼……薛良辅那个老东西屡屡登门,他怕是早就将今日预料,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命这样大,那些锦衣卫无用至极,连魏承枫那个蠢货亦是。”

    “魏承枫与你也有干系?”这是柏砚没想到的。

    “不过各取所需,只是这蠢货实在无能,带着那么多人,还让你们逃脱,最后……掉入你的陷阱,落得个尸骨无存。”

    允仲笑了:“连当朝皇子都敢杀,你也是够大胆。”

    “太师此言差矣,四殿下死于两军交战,下官可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说到大胆,哪里能比得上太师,您敢造反,单凭此事,下官便不如你。”

    “好一张利嘴。”允仲在柏砚这儿占不到便宜,朝手下人点点头,便见一人放出青蓝色焰火。

    允仲目光从柏砚身上挪走,最后落到萧九秦身上。

    “你们二人不是一直在调查五年前的事情么,趁今日……老夫便帮你们解惑一二。”

    他忽然这样说,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总觉的这人还有什么没有透露,正在猜测时,允仲抬手往城墙上一指。

    “人都到齐了……不如开始吧。”

    柏砚和萧九秦扭头,就见城墙上倏忽换了一拨人,皇帝和魏承澹被绑缚到最前边,南夷王子也被“国师”挟持,而怀淳扣住宋榷的肩膀距离他们不足五尺。

    皇帝病恹恹地小半年,但如今面色红润,看起来倒是康健得很,反观魏承澹,面色灰败,身子摇摇欲坠,一双眸子都放在怀淳身上。

    “太师你竟然勾结国师掳掠陛下……”柏砚摸不清允仲的意思,与萧九秦交换了个眼神,但是允仲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微微抬手,城墙上允仲的人将皇帝和魏承澹往边缘处又送了送,“萧九秦你若敢擅动一下,就莫要怪老夫先下手为强。”

    萧九秦收回手,“有话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允仲轻轻笑了笑,“你这性子倒是与平津侯不甚相似,他行事谨慎,待人接物十分妥帖,就是被逼到死路上也是从容赴死,不见丝毫胆怯。”

    “只不过,他临死前说过一句话。”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者,乃三子九秦。惟愿他此后安平无虞,与行章一道离开郢都,享自在和乐……再也不要卷进是是非非。”

    允仲看着萧九秦,“你爹想让你离开,但是你却一头扎进北疆那泥潭,五年征战……最后似乎也没有换回皇帝的片刻信任……反而让他在龙座上更加如坐针毡。”

    “我说的对吗?陛下……”

    他这一句话让柏砚心中一动,萧九秦也顺着他的目光投到城墙上。

    皇帝嘴唇动了动,“允仲,事到如今,你还想挑拨离间吗?!”

    “到底是挑拨离间还是确有此事,想必陛下比老臣更加清楚。”允仲叫人押上来一人跪在萧九秦面前,“萧九秦你应当不会不认识此人吧?”

    自有人将那人的头抬起来,萧九秦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就是一愣。

    “孔叔?”

    柏砚与萧九秦无二反应,“孔叔你不是……”后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看向城墙上的皇帝。

    孔争其人乃萧九秦父亲的亲信之一,也是前御前侍卫。

    十五年前因为打伤勋贵子弟被皇帝刺死,但最后是平津侯向皇帝求情救了他一命。

    再之后,平津侯见他郁郁不得志,索性将其破格带进大营。几年过去,孔争此人因为骁勇善战,屡立军功,但是皇帝却刻意抹杀他的功勋。

    为此,平津侯几次向皇帝陈情,最后才将孔争该有的军功和奖赏为他争取而来。

    平津侯信重的亲信不多,孔争算一个。

    五年前,分明孔争与平津侯一道战死,但是现在他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萧九秦他们面前。

    他们不敢深想,但是允仲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孔争为何活着,你们就不问问吗?”

    柏砚和萧九秦不语。

    他们尚年少时,孔争也曾教他们习武,而且孔争无妻无子,将他们视如己出,每逢北疆战事大捷,他便千里迢迢赶在朝廷的封赏时给他们带北狄的骏马和上好的狼皮。

    萧九秦因为打伤公主嫡子时被平津侯揍得几乎站不起来时,是孔争将他从萧家祠堂背回去,与柏砚一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七日。

    还有柏砚在书院被同窗欺负,萧九秦在军营诸事不知,也是孔争,他带着柏砚,将那些小子揍得满地打滚,然后警告他们不许再欺负柏砚。

    还有……

    柏砚深深吸了口气,“孔叔,萧叔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是我。”孔争颓然地跪在地上,“我夫人诞下一子,我……”他不敢看柏砚和萧九秦,甚至在听到柏砚的问话时下意识地颤了颤。

    孔争老了。

    柏砚看着他鬓侧的纹路,斑白的头发,心中忽然想:倘若萧叔未死,现在是不是也是孔争这样?

    可是转瞬间他又摇摇头,萧叔不会是这样的。

    萧叔的脊背挺得永远那么直,他身上的甲胄泛着冰冷的寒光,可是面上却永远是温润的笑。

    他会揍得萧九秦满地打滚,可也会温柔地揉着自己的发,叹息:“小九怎么就没有阿砚一半乖巧呢?”

    “小九……”孔争垂着头,他始终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柏砚一眼。

    比起萧九秦,孔争更不敢迎上柏砚的目光。

    两个孩子同岁,萧九秦只比柏砚几个月,但是从小到大,二人之中做主的永远是柏砚。

    而且柏砚早慧,很多时候大人都不如他通透,屡屡能叫人忘了他的年纪。

    “我爹的死与你有关吗?”萧九秦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现在脑中乱极了。

    他也怀疑过父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与孔争有关,而且允仲现在将他带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孔争与允仲……

    “孔争可不是老夫的人。”允仲哪里不知道萧九秦在想什么,他往城墙上看了一眼,“前御前侍卫也不是常人,老夫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使唤得动他?”

    一句话,萧九秦与柏砚就听出来了。

    孔争是皇帝的人。

    只是……“十年,皇帝将你安插到我爹身边,”萧九秦忽然冷笑,“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光景,你不惜拼上自己的前程……就为,监视我爹?”

    他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陛下若不信我平津侯府,自是可以将我萧家兵权卸了,或者让萧家离开郢都……但为何偏偏就要……”

    柏砚看着这样的萧九秦,心中难受,他说不出劝慰的话,只能伸手攥住他紧捏的拳头,权当给他些气力。

    “萧家要用,但不能是反噬的剑。”允仲嗤笑,“萧九秦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将所有人逼到绝境的都是你们平津侯府九死未悔要忠心的陛下!”

    “难道要将允氏发扬光大也是陛下逼的?”柏砚睨了允仲一眼,“莫要将什么事情都往外推,五年前是谁将我严刑拷打,逼着我招供,难道尽数都是皇帝逼你的?”

    说着他往城墙上看了眼,朗声道:“你今日将昔日所有有关之人尽数聚在这里,不是要将五年前的事情都摊开来说吗?可以!”

    他忽然从身边人腰间抽出刀扔到孔争脚下,“按照军中规矩,叛徒如何处置?”

    孔争一僵,而后苦笑了下,从地上捡起长刀,干脆利落地断掉自己一臂,“本该自裁,但我懦弱无能,而且……尚有妻儿,所以,求侯爷留属下一条贱命,待吾儿长大,自当赴死,到地下向侯爷请罪。”

    他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萧九秦偏过头。

    柏砚嘴唇也动了动,终是不忍心,“以后再也不相见。”

    孔争脚下是血污,他丝毫不顾流血不止的臂膀和额头,一字一句道:“小,侯爷和大人……你们要平安无虞。”

    孔争捂着手臂离开。

    允仲看着萧九秦柏砚笑:“你们就这样放走了害死平津侯的凶手,平津侯在地底下能瞑目么?”

    “这就不劳你费心,孔争究竟做了多少我们自会去查,但是起码……不是罪大恶极。”

    萧九秦和柏砚不傻,孔争其人他们哪里不清楚,倘若平津侯的死是他一手导致,那么今日就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他。

    武将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他们赤诚且认死理,五年前平津侯落入重重包围,孔争最多没有及时相救,他不可能将平津侯杀死。

    允仲一心想扯着他们二人的情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恰恰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柏砚和萧九秦不会听风就是雨。

    今日允仲想要摊开昔年真相,目的太过简单,不过是想将郢都的水搅得更浑浊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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