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惧
接连三队人马从北狄大营离开, 留守贵溪府的几位将军难免忧心忡忡。
柏砚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不过是怕唯一能击退北狄的萧九秦身死。
“柏大人,这么下去不行啊!”几人围在柏砚身边, 平津侯已经和他们失联许久了,派出去查探的人更是没一个回来。
毫无回应的等待太过煎熬,更别说现在府城里粮草越来越少, 前两日的安稳像是一场玩笑。
“城中还剩多少粮草,还能坚持几日?”
柏砚对带兵并不精通, 只是前两日听萧九秦说了一点。
“不足三日。”
诸人都沉默了, 萧九秦何时能回来不得而知, 先将他们逼死的是粮草问题。
“将粮草分出十之六七,每日派人在城中施粥, 只有百姓可以领,鳏寡孤独废疾者一应送到手上,不可忽略任何一个百姓。”
“那将士们呢?”底下便有人不满了, “老百姓的命是命, 难道将士们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都是命, ”柏砚抬眸看那人,“但你们是兵, 今日站在这儿是为救他们。”
柏砚不是不爱惜将士, 作为文官, 他更加知道这些将士有多难,但是这个时候,民不能乱, 不能再给将士们平添负担。
“粮草还剩多少你们知道就够了,别告诉老百姓,也先不要让将士们知道。”
“那平津侯呢?”
“每日分三拨出去探听消息, 还有北狄大营,也要一直监视,不可忽视。”
安排好这一切后,柏砚写了一个小纸条绑在松花脚上,又喂了它一块肉,轻轻揉了揉隼的脑袋:“松花,一定要找到萧九秦……”
之后的两日,一切都按照柏砚的话在进行,但是到第二日夜里,柏砚还在书房,一伙兵痞子就闯进来。
府里的下人哪里挡得住,反被几脚踹翻。
柏砚抬手就往为首那人脚下砸了一个砚台,“住手!”
“呵,柏大人好大的官威。”那人一脸阴鸷,“老子们拼死拼活的,你躲在这地方享清福,那些窝囊废们也由着你瞎指挥,怎么,平津侯不在,你借势当起了山大王?”
“瞧这屋子,既暖和又舒服,外边的兄弟们却冻得连弓都撑不开。”
柏砚冷眼看着这人一双手摸到桌椅上,点了点,“柏大人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不如也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你们大胆!”府里的下人有心要说什么,面上满是不忿,却见柏砚摇摇头。
柏砚的“懦弱”无疑是助长了这一群兵痞子的嚣张气焰,他们各自分头去宅子里找吃的,一边还计划着“顺便”搜刮点财宝。
自始至终,柏砚就坐在书房里,手里翻着一沓账本。
府里的下人也听他的没有乱跑,各自处理手里的事务,除了一个年轻人受了柏砚的嘱咐悄悄从后门出去。
未有多久,那一群兵痞子出现在柏砚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那后院的……”为首那人梗了下,硬着头皮又道,“你是不是故意将府里的财物都给藏起来了,还有珍宝,打算自己私藏……”
“这多日府里但有风吹草动,你们不是一清二楚么?”柏砚翻了一页账本,提笔写了几个字,“贵溪知府逃窜时将值钱的东西都拿的一干二净,你们若是不信,自是可以将这里翻个底朝天,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私藏什么。”
“至于后院的那些人,”柏砚抬头,“有些将士受伤过重,军营不适宜养伤,我便将他们接进府里养伤,这又碍着你们什么了?”
那一群兵痞子哑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们将府邸搜了一遍,后院尽是些养伤的将士,除此之外,厨房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山珍海味,而是与城中百姓每日喝得白粥别无二致。
不,甚至要更稀一点。
也就是这会儿,他们才注意到柏砚瘦削的身子,据后院养伤的将士说,柏砚这两日与大夫一起照料他们,将自己屋里的软和被子都拿出去让他们用,毫无当官的架子。
一群兵痞子大眼瞪小眼最后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有什么事?”柏砚放下账本,淡淡开口。
“属,属下……”一个个支支吾吾,都不知道从何开口,他们气势汹汹上门挑事,最后却恨不得灰溜溜地遁走。
“你们没事,我倒有事。”柏砚起身,目光扫过一众人,“擅离职守、以下犯上、硬闯官邸,数罪并罚,你们有什么要辩解的?”
他并不盛气凌人,看起来也淡漠得很,而且字字句句并没有说错,那一群兵痞子愣了下,慢慢垂头,“属下等认罪。”
“那好,现在出去,自领杖责十下。”
“啊?!”
“这……”
“怎么?嫌罚得太重?”
“不不不。”根本就是这惩罚太轻了,比起平津侯军纪严明,柏砚口中的杖责根本就不算什么惩罚。
一众灰溜溜地离开,府里的下人心有余悸,往柏砚面上瞟了眼,“大人,这些兵痞子平日里就这副模样,您为何要这样宽容,那不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吗?”
“北狄兵临城下,不管他们从前是怎么样的人,这个时候,都是一份助力,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发挥极重要的作用。”
“惩治了又如何,我毕竟不是平津侯,没有资格处置他们。”
“莫要忘了,大梁的武将一向与文官水火不容,没得在这时候再平添乱子。”
“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柏砚摆摆手,“下去吧,想办法将府里能匀出去的东西再匀出去一些。”
“是。”
待人都走了,柏砚疲惫地往后一靠,吐出一口浊气,让他倍感压力的不是这些人的为难,也不是北狄蹊跷的举动,而是萧九秦的失联。
五年前他们二人被迫分离,如今才不过明晰心意不久,二人便又成了这副模样。
柏砚叹了口气:萧九秦你一定不能出事。
夜里,柏砚照例往城墙上去,这一次却被挡下。
“大人,夜里风大,又下了雪,您还是先回去吧,别伤了身子。”二人站在柏砚身前,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柏砚看了二人一眼,“上边发生什么了?”
“大人。”那两人微微蹙眉,“您莫要为难我二人。”
“叫张运来。”柏砚不硬闯,但也不可能转身回去,他不过一个下午没来,这边就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心里突突地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张将军不在,大人还是请回吧。”
这下轮到柏砚皱眉了,“张运不在上边,他去哪儿了?”擅离职守是大罪,柏砚不信张运是拎不清的人。
“大人,张将军的确不在上边……”话未说完城外忽然传出火器爆炸的声音。
他们都怔了下,柏砚忽然一把推开二人,忙上了城墙,他顾不得其他,直接站在垛口看下去。
漆黑的夜,城下不远处火光冲天,嘶吼声和惨叫声惊破天穹,柏砚拳头捏紧,“是谁让他们出城的?!”
柏砚一开口,诸人都不敢应声。
柏砚气得脸色发白,几步走到鼓边,亲自拿了鼓槌敲起来。
鼓响三声,停顿一下,又响了三声,停顿一下……
所有人都看见,自北狄军营陡然又窜出一队人马,这一次,张运他们再无还手之力,柏砚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
他垂下手,手里的鼓槌重重砸在地上,像是敲击在诸人心上。
“大人,要救吗?”终于有一人开口。
柏砚却摇头,“来不及了……”
北狄人明显就是专门为他们设的圈套,只等着他们钻进去将口袋收紧。
“黄昏时候,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城内粮草所剩不多,撑不过一日了,便有人开始起哄……后来越闹越大,张将军便知道了……”
“而这时又有人看到北狄人撤出不少,仔细算来,北狄大营并不剩多少人了,正是防守空虚的时候,于是张将军就带人出城了。”
“蠢货。”柏砚咬牙,“连北狄人粮草都不够,你们非要出去抢粮食,这不是蠢是什么?!”
眼看着张运他们被屠尽,柏砚心中郁愤,却只能是无能狂怒。
“北狄人怕是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他们好不容易打到贵溪府,怎么可能将所有兵马撤走……”柏砚先前无数次叮嘱张运他们不要鲁莽,不能贸然出城,但是却无济于事。
“大人,快看!”
忽然有人大叫,柏砚几步走过去,就见北狄人燃起一排排火把,火光映亮了半边天际,柏砚捏着拳头重重砸在城墙上,“畜生!”
张运还活着,但是他却被架在垒起的柴堆上,周围都是奄奄一息的大梁将士。
人群中走出一个北狄人,他手里拿着火把,朝着柏砚他们的方向大喊,“大梁人听着,你们不是喜欢龟缩在城中么,现在好不容易出来几个蠢货,你们便仔细瞧着,看看他们是如何被活活烧死的……”
“畜生!”
城墙上的将士们义愤填膺,却是无能为力,看着那北狄人点燃柴草,那么远的距离,他们却像是闻到了那股烧焦味儿,一个个目眦欲裂,恨不能将那群北狄蛮子揪过来扼死。
“我等既为大梁人……”被绑在架子上的张运歪着头,嘶哑着声音,蓄尽其力大声喊,“从来不悔!”
“一日是大梁兵,便一日不会退缩!”
“死又何惧!”
“愿为大梁人,愿做大梁魂!”
“北狄蛮夷,你们一步也不能踏进大梁的土地!”
“哪怕是死了,我们亦是大梁土地上的魂魄,护我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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