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贼心
“柏大人行色匆匆, 是出了什么事吗?”魏承澹言语间毫无架子,说到这儿又忽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我莽撞了, 若是不便说, 便当我未开口罢。”
魏承澹身在皇室, 却出奇地养出了副儒生气质。
允太师是文官, 颇有些士人的迂腐,他教导魏承澹数年, 对魏承澹寄予厚望,时常耳提面命, 教他为君之道,但没想到过犹不及,魏承澹对争位并不热衷,时间久了,等到允太师察觉到不妥时,魏承澹已经养成了这副性子。
柏砚对魏承澹印象不错, 加之怀淳的缘故, 他便难得露出抹笑,“也不是不便, 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丝毫不怀疑魏承澹的为人, 二人正说着,怀淳驾马而来。
远远地,深红马面裙泼了血似的,未着冠,只簪髻,魏承澹拢着袖子与他视线相交, 柏砚站在身旁,莫名地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怀淳去势得晚,除了面白无须完全看不出是太监。他平日里虽温和但极少出现笑意,冷着脸的时候颇能唬人,柏砚却觉得这人身风雪气就没消解过。
但是下秒,他眼睁睁地看着怀淳下马,径直走到魏承澹面前,自然地帮他拂去肩头的片枯叶。
“来了就进去,别在外边吹风,免得夜里头痛。”
柏砚看着怀淳身肃杀尽数消弭,暗自啧啧,瞧吧,不是对谁都能这样的。
他乐得看二人肉麻,怀淳却忽然转头看他,“你那位侯爷今日不在?”
“什么叫‘我那位侯爷’?”柏砚眯眼。
怀淳和他这样习惯了,边拥着魏承澹往府里走,边与他说话,“你二人如今是说开了?”
之前柏砚还嘴硬不肯多说,如今他眉间郁气俱消,尤其那日在下朝后,萧九秦盯柏砚盯得那样紧,柏砚还有什么不明白。
又魏承澹在,柏砚说话时稍微有些收敛,依着之前二人的相处,他现在势必是要怼回去的,但是看二皇子殿下略好奇的不加
掩饰的模样,柏砚只能按耐着开口,
“算是说开了吧……”
怀淳挑眉,“那就是没说开。”
他眯着眼,“你怕是只简单和他说了说,但是你受的那些罪应当是笔带过,点也没有说出来吧?”
柏砚不说话了。
怀淳略笑了笑,“说你嘴硬你还不承认,萧九秦他没有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你就想瞒着?”
他顿了顿又道,“可你就错了,他从你这儿得不到实话,他难道就不会去查吗?”
怀淳看起来知道得不少,他继续说,“前几日不是说他离开郢都了吗?”
柏砚点头又摇头,“他是那么说,但实际上还在郢都。”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柏砚看他,“什么意思?”
“萧九秦是去查你了。”
其实怀淳知道这些也是偶然,他原本是站在柏砚这头的,早些年柏砚势弱,便仰仗他来替柏砚瞒着从前那些旧事。
五年前那事太复杂,各方势力牵扯甚多,同样的,不愿再度翻出来的秘密也甚多,这其中就有柏砚不想让萧九秦知道的。
怀淳在柏砚艰难求生的那段时间拉了他把,从而对柏砚的往事知道得大差不差。
可是有些事,怀淳能知道,但不代表着柏砚想让那些重见天日,尤其,再让萧九秦囫囵知道个清楚。
说他作也好,说他蠢也好,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萧九秦不要再被牵扯进旧日的泥泞。
“你将萧九秦这样护着,如果他并不领情呢?”怀淳意有所指。
柏砚没有丝毫犹豫,“我巴不得他不领情,老实做他的平津侯,旁的……”
“那你就错了。”怀淳打断他,“你护他的心我懂,但是焉知他不是也同样为了护你周全而委曲求全?”
“什么意思?”柏砚微怔。
“我也是才从别人那儿得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我不确定,但是据前几次的观察,我觉得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做了什么?”柏
砚心中已经乱了。
“五年前你被投入诏狱,无数人为了借你的名头给平津侯府泼脏水,是萧九秦力抗下。他不惜驱逐庶系那些借机中伤你的,而且那时平津侯忙于战事,世子和二公子也鞭长莫及,也是他挨个求到宗室世家门口,要他们帮你申冤。”
怀淳叹了口气,“他也求到公主府来过,但是实在抱歉,当时公主府也……”
柏砚理解怀淳,那时公主府已经被打压,驸马被撸了官职,怀淳家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他。
但是无论如何,柏砚实难相信萧九秦那样桀骜的人会求到人家门口。
“说实话,萧九秦对你,是真心。”
怀淳记得不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曾经有那么瞬,他是对萧九秦有过羡慕的。
能不顾切为个人卸下所有顾忌,这样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五年前,数九寒天,雪连着下了好几日,直接能没过人的脚尖。
萧九秦亲自写了拜帖,甫出门就看见侯夫人。
“娘?”萧九秦略讶,“你怎么出来了?”他忙不迭地去扶,却被挡开,侯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你今日又要去哪家?”
不过短短两日,萧九秦拜帖已经写了七八张,但无例外被拒之门外。
柏砚进的是诏狱,谁敢替他说话。
萧九秦也不是没有直接求见皇帝,但是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北狄蛮子带兵南下,与平津侯所领的大梁兵在狼吼山战得正酣,自北边传来的军情日能几番波折,有关战事的折子在皇帝桌案上摞了几沓,谁能顾得上被打入诏狱的个小子。
整个郢都,蒙着层雾霭,萧九秦也不是不关心战事,但是他不敢赌,旦连他都不管柏砚,那他在诏狱焉有活路?
萧九秦将他娘扶进去,略有些着急,“娘,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好吗?我先去薛家,老师他直对阿砚青睐有加,说不定能在陛下面前递话。”
“三儿,”侯夫人看着萧九秦年少轻狂的脸有些心疼,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若是薛阁老能在圣前递话,你以为至于到现在我们都不能见阿砚眼么?”
萧九秦不语,但是明显不肯放弃。
侯夫人叹气,“娘亲明白你担心阿砚,娘亲何尝不是,但是三儿,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前线战事吃紧,无人敢去陛下面前替阿砚说话,而且你还不懂吗,只要那位云妃不松口,阿砚就出不了诏狱。”
“我不指望现在能将阿砚救出来,”萧九秦好似下子被抽去了所有气力。
“那你想要做什么?!咳咳咳……”侯夫人本就染了风寒,气之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九秦连忙给她顺气,而后眸色晦暗,沉声道,“他身子骨弱,若是无人照拂,怕是要受罪了,”他看向某个方向,“如果连我都不替他奔走,便意味着平津侯府彻底放弃他了……”
“娘,”萧九秦忽然跪在地上,“孩儿不孝,但是,阿砚他除了平津侯府再无依仗,旦连我们对他都不管不顾,诏狱那些见风使舵的东西能让他好过么?”
侯夫人瞬间潸然泪下,萧九秦这孩子桀骜难驯,平日里别说是跪,就是连示弱都是不曾有的事,可如今却为了柏砚再让步。
终于,侯夫人松口,“你去吧。”
真如萧九秦所言,旦连他们都不管柏砚的死活,那诏狱就是吃人的地方,现在宫里的那位云妃正在观望,若是平津侯毫无反应,那她定是要使些阴邪法子害柏砚的。
萧九秦这两日到处登门求人,虽然法子粗暴了些,但是效果还是有的,那位云妃即便再得宠,在这时也该顾忌这些。
果然,萧九秦求了遍,除了薛阁老让他进府之外,其余人都是委婉的表示爱莫能助。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波未平波又起,萧九秦与薛阁老才想了法子要救柏砚,回府就被府里白灯笼刺得眼睛生疼。
“……三公子,世子爷,没了!”
萧九秦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心中点点沉下去,可还
是问道,“你说我大哥怎么了?”
“世子,没了……”奴仆跪了地,“据传信的人说,世子爷是被,万箭穿心……”
偌大的府邸,萧九秦偏觉得逼仄得难受,他心口生疼,生生撑住没有后退步。
大哥没了?
怎么可能!
萧九秦揪住人的领子,“我大哥武艺超群,怎么可能出事,他是能/枪将贼首挑到马下的,万箭穿心?怎么可能!”
底下跪了地,个个颤着身子,丫鬟小声啜泣,萧九秦听得心烦,厉喝声,顿时没人再敢出声。
又是简短的几句话,萧九秦像是脑子被重锤狠狠敲过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头,眸子赤红,“我娘呢?”
“夫人悲怮之下昏过去了,现在大夫已经诊过了,暂时无大碍。”
不等人说完,萧九秦匆匆往主院跑去。
中间经过他与柏砚的院子,萧九秦脚步顿,转瞬又挪开眼,往主院赶过去。
阿砚,你再等等……
进花厅,怀淳自如地替魏承澹解了大氅,又亲自倒了热茶叫他暖胃。
待将人伺候好,怀淳才回头看向柏砚,“听下人说,你有事要找我?”
柏砚点头,“兹事体大,除了你和萧九秦,别的人我信不过。”说这话时魏承澹就在身边,但是他们二人都没有在意、
柏砚口中的信任是给怀淳的,魏承澹是他的人,自然也是信任的。
怀淳没有说话,柏砚拿出信递给他,“不知是真是假,我这边人手不够,查不了。”
匆匆将信看了遍,怀淳神色不明,“仅从内容来说,就值得仔细探查番,倘若是真的,怕是要遭了。”
柏砚怔,“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前接到的消息,驻守北疆碎月城的总兵被杀了,等到消息传达郢都,还带了另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北狄与南夷勾结,欲谋东南。”
“南夷?”柏砚脸色不好看,“去岁它与大梁借粮,这不到年的光景,竟然……
”
“你大概不知道,南夷三个月前内部大乱,好战派朝得势,如今与北狄勾结,其实也不算多意外的事儿,这些年他们虽然看似老实,但是没有刻是真正臣服大梁的。”
“日不彻底将他们彻底打残,他们日就不会消停!”
作者有话要说: 萧九秦:又是一章活在记忆里的我(叹气)。
柏砚:乖,别气,(下一章没你也不错)
(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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