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阮念没听到他刚刚跟小孩子说了什么，只看到裴宴说完这句话后两个小孩儿就拿着那几颗糖开开心心地跑开去玩滑梯，她走过去，坐上其中一个秋千，忍不住问他：“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裴宴坐上另一个秋千，前前后后地晃着：“我就说，姐姐脾气不好，你们这样问她会生气的。”
阮念皱眉：“我才不会。”
话音落下，阮念看到裴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这句话里还有其他的含义，连忙解释：
“我是说，我的脾气很好，才不会因为小孩子说了几句玩笑话就生气呢。”
四月的深夜，春寒犹在，两个人在树底下坐着，吹来一阵风。
裴宴有些失落，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情绪掩盖，低头从外套的口袋里拿了什么出来，朝着阮念的方向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颗糖，笑道：
“你也有的。”
阮念接过，笑问：“你从哪儿变出来的这些？”
“最近在戒烟。”裴宴挑了下眉：“没事儿的时候嚼两颗，总比生生地熬过去好。”
阮念低头，忽然想起来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宴也是这样，从课桌底下悄悄递给她一颗糖，她微微勾着唇，将糖果的包装拆开，送进嘴里，甜味儿在嘴里蔓延开，她侧脸过去看一旁的人，正巧撞进了他的视线。
那目光太过于灼烈，阮念在触碰到的时候下意识地立刻转过了头，她抬手不太自在地捋了下搭在肩膀上的发尾，只听裴宴唤她一声：“念念。”
阮念应道：“嗯。”
裴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生日快乐。”
在过去的八年里，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不止一次的想，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当面对她说句祝福，是不是在剩下的时间里，都只能默默躲在她看不到的无人角落里，用她听不到的声音，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阮念愣了下，笑着说：“谢谢。”
裴宴看着她。
“我很喜欢这个。”她低头，轻轻触碰着脖子上的那颗天使吊坠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询问：“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裴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应得的。”
阮念抿了下唇：“这个是什么牌子的？”
她得回去搜一下这个有多贵，这样心里才有个底，以后好还回去，如果超过了她能够偿还的范围，最好还是退回去。
“没有牌子。”裴宴笑了下：“是我一个珠宝设计师朋友，准备自立品牌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没做起来，不过他准备了很多设计稿，那天我去他家看到他的稿子，当时就觉得这颗吊坠很适合你，就定下来了。”
阮念了然地点了点头，对他说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她笑着说起：“那这颗吊坠是不是最独一无二的？”
“当然。”裴宴扬了扬眉：“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跟他说，这稿子我买断了，不管谁来问都不许透露出去。”
阮念垂眸，又问：“那这样定做的首饰，工期是不是要很久？”
裴宴愣了一下，实话实说：“这吊坠去年夏天就做出来了。”
阮念有些诧异：“啊？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没有见面吗？这个项链你是做给别人的吗？”
“你想什么呢？”裴宴惩罚似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就想着先做出来，总会有机会的，实在不行就匿名寄给你，权当是你的一个不知名暗恋者送你的。”
阮念皱了下眉，抬头看他：“如果是不知名的人送这个，我是不会接受的，这个一看就很贵重，我会很别扭的。”
裴宴笑着，半开玩笑似的说：“那我这下亲自来送，你会不会觉得别扭？”
阮念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小声嘀咕：“不会，你和别人又不一样。”
裴宴没听清：“什么？”
阮念抿了下唇：“不会，你又不是不认识的人。”
阮念从窗户看到，裴宴目送她上了楼以后，便径直离开，她这才把外套脱掉，换上睡衣开始卸妆。
她还是很介意今天裴明德给裴宴打得那个电话，阮念无端地想，今天提起来的所谓的“那些话”，究竟和当初裴宴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有没有关系。
明明在她上天台的前一天，裴宴还照常送她回家，两个人还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可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裴宴就变了，他那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就连上午的大课间沈晨叫他去操场打球裴宴也拒绝了。
而阮念当时竟然只是问了他一句，在被他以“没休息好”这个一眼假的理由搪塞过去的时候没有继续追问，反倒一直在想要晚上放学后要跟他说的那件事。
阮念拿着那张浸满卸妆水的化妆棉，动作停顿在脸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那个时候做了什么，她对裴宴前一天晚上是不是遭受了什么不好的事视若无睹，甚至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即将要向他表白的欢喜里无法自拔。
当时一定是裴明德对他说了什么的，刚刚在车上，裴明德说：
“我对你说的那些你全忘了吗？要不要我亲自去跟她强调一遍？”
会是威胁吗？
裴明德是拿她威胁裴宴了吗？
可是他能拿什么作为筹码来威胁裴宴，阮念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是值得裴宴用他和她的未来来赌的。
除了她这条命。
可阮念又想，现在是法制社会，尤其是当时还在北城，用过去的话说那就是天子脚下的威严之地，裴明德总不能真的拿她的命来要挟裴宴，那是要付出远大于收益的代价的。
裴明德很不喜欢阮念。
阮念记得，她和裴宴两个人第一次因为早恋的问题被叫家长的时候，裴明德就不太乐意来，他先是派了助理过来向老师了解情况，大致明白状况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裴明德还是亲自过来了。
但裴明德从坐在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就冷冷地盯着她看，把阮念看得头皮发麻，她不太喜欢裴明德当时的视线，那似乎是一只巡视领地发现敌人的雄狮一般。
阮念不知道裴明德对于裴宴是不是真的早恋了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兴趣，但她很清楚，裴明德那个时候的想法。
即便是裴宴真的在谈恋爱，对象也不能是她这样的人。
裴明德是个坏脾气，但裴宴的性子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父子俩那个时候几乎是如出一辙。所以裴明德来办公室的时候没有告诉裴宴，反倒是阮念一个人在面对双方的父母。
当时不论阮江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一个父亲将这件事说得多么的在理，即便他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裴明德不要对两个孩子生气，裴明德始终没有说半个字。
阮念很害怕，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子，一直低着脑袋躲在阮江的身后，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裴明德正要开口，在门口的裴宴便打了个报告，对办公室里的裴明德视若无人般径直走进去，对着阮父母微微点头叫了声“叔叔阿姨”后，就拉着阮念的手腕往楼道里走。
裴明德见状，站起身来训斥他：“你什么态度！懂不懂得尊重人！”
裴宴的脚步顿住，转头过来看他：“不好意思，你们在这儿谈我们的事的时候，没想着把我叫过来，反倒把胆子小的像只兔子一样的阮念叫来，您还冷着脸吓唬人欺负一个女孩儿，那时候怎么没想您自己尊不尊重人？”
阮念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接收到她的这个动作，裴宴倒也不等裴明德再开口：
“我们走了，小班长还等着听地理课呢，失陪。”
从办公室里出来，裴宴也没觉得刚刚自己的做法有多不对劲，反倒是极其自然地将他的手顺着阮念的手腕往上，拉在她的小臂上，带着她往教室的方向慢慢走。
阮念的神情严肃，唇角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没注意到裴宴的脚步越来越慢，裴宴察觉到她的情绪，转过身来，微微弯腰看着她：
“喂，阮念。”
她怔怔地抬起头。
“被吓坏了？”裴宴笑着安抚她：“没事儿，你看看，小嘴都撅得飞出去了。”
阮念犹豫了一下，说道：“裴宴，要不你再去跟你爸爸说一下，我们没有早恋。”
“没必要解释。”裴宴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儿，依旧是悠哉悠哉的模样：“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会听，他这人只认定自己心里想的，从不听别人说，怎么，你怕跟我扯上关系啊？”
“不是，我就是怕你被叔叔误会。”阮念小声道：“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
“好了。”裴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出声把这句他不爱听的话给堵了回去，伸手用虎口推着阮念的后颈往前走：
“走，上课都多久了，地理不是你的弱项吗？赶紧回去好好听课去，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都跟你没关系，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阮念反驳他：“我就是担心。”
“担心我？”
他的语气是明显的揶揄，一点都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阮念有些气呼呼地：“那我不担心你了，反正你挨打了也跟我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裴宴受伤或者难过的时候，她心里就紧巴巴的，很不是滋味儿，还会怪他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为什么在被打的时候不直接跑掉。
“我皮厚着呢，挨几次打也没事儿，少不了几两肉。”裴宴笑着安抚她：“没事了，多大点儿事啊，有我在呢，别怕。”
想到裴宴的这句话，阮念的鼻尖忽然一阵酸涩。
连自己挨打都不怕，还能笑嘻嘻地和她说“有我在”的裴宴，却会因为裴明德说的几句威胁就退缩下去。
阮念忍不住责怪裴宴，也忍不住责怪自己，裴宴连失去她的可能性都可以接受，却没有和她共同面对未来一切挫折的勇气，而她自己，却没有在那个时候上去追问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反而是拒绝沟通，一个人躲起来，丢掉裴宴的所有联系方式，和他周围的所有人隔开距离，不听他说不听他解释。
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同样也断了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