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知道周凛自杀过吗?
昨晚下了雨,大风卷起,叶子落了满地。
程渡靠在背风的墙上,悠哉游哉的点了支烟。
烟燃起后,他抬眸冷冷的盯着眼前略有些不安的程阮阮,嘴边是轻浮的笑。
“想问什么?”
本来程阮阮还在想开场白,但他这般的开门见山,倒是叫她省去这个步骤。
“昨天你和周凛没见面吗?”
她目光放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他一丝的表情变化。
和她想象的那般,他抽烟的动作顿了下,紧跟着便是凌厉的眸扫过来。
“没有。”
这声“没有”倒是在程阮阮的预料之中,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还没来得及问自己想问的,对面抽烟一头张扬银发的少年率先问她。
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看,像是在审视犯人,“你和阿凛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程阮阮没有犹豫给了答案。
“在一起了。”
听到她说在一起后,程渡把烟掐灭,人靠着墙站,手插在口袋里,脸上那抹轻佻不见,神情都变得认真不少。
“你喜欢他?”
程阮阮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依旧选择很坚定的说,“喜欢。”
想着自己喊他出来是有事要问,而不是被他抓着问话,她低头盯着脚上踩着的小皮鞋看了好一阵后,抬头问,“阿凛他在外面有很多仇家吗?”
程渡目光始终冷淡,扫到她沾了血的衬衫毛衣,抿唇好半响才嗤笑出声。
“不算是仇家,只能说他太惹眼。”
“惹眼”两字的含义叫程阮阮没听明白,拧着眉刚想顺着这话问下去,他倒是先给了她个钩子。
“关于阿凛的家庭,有兴趣听听吗?”
直觉告诉程阮阮,这事并不好。
但她还是点头了。
“你知道他自杀过吗?”他用轻飘飘的语调说出这话,目光悬在空中很虚妄。
程阮阮本来做好了听他讲周凛过往的发生的事,可是这个开头的重击,就让她窒息,好一阵没缓过神来。
嗓子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她张唇想要问为什么,但这话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然而,程渡轻轻的扫了眼她。
读懂了她的眼泪。
他像是在对她解释,又好像是自己在回忆过往那段认识周凛的日子。
“记得他左手上戴着的链子么?”
程阮阮无力的点头。
她记得,那条手链由细密的椭圆组合而成,有种空洞的美感。
她曾好奇过,但他闪躲的收起了手。
程渡苦笑,仰起头去看天际的乌云,深吸了口气,“那是我送给他的。”
“之前你认识的周凛,大概就是你们学校传闻说的校霸社会哥,不学无术,目无师长,欺负弱小……”
他说了长长的一段,程阮阮呼吸滞住,不能否认的是,那的确是之前她对他刻板的印象,她知道的是传闻中的周凛。
程渡抽空扫了她一眼,瞧见她脸色的僵硬,嗤了声,还真和他想的那样。
好学生里的乖乖女。
“但你不知道的是,初一那年的周凛是全校追捧的天之骄子,他成绩好,长得帅,性格温顺,遵纪守法,乐于助人,什么好的全让他给沾了。”
他顿了下,继而冷笑,“那个时候的他的确是什么都好,就是爹妈恶心。”
几乎是程渡每说一句话,程阮阮的心就跟着一跳,她只听说过周凛曾是市一中的状元,入七中还是请来读书的那种。
但天之骄子这四字却是陌生的。
她手紧张的抓着裙摆,犹豫的问:“他们对他很不好吗?”
闻言,程渡冷笑一声。
“好这个词不能用到他们身上,周东升和纪婧雪是相亲认识的,谈恋爱时各种浪漫,到了结婚怀孕生子却是各种争吵,女的嫌弃男的好吃懒做不会挣钱,男的嫌弃女的势力眼只会乱花钱。”
虽然他没有刻意去做解释,但程阮阮还是听明白周东升是周凛的父亲,纪婧雪是他母亲。
她两只手不安的紧揪在一块儿,眉目里染上焦灼情绪,“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凛被生下来后,从没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母爱,周东升很爱赌,纪婧雪又爱买,很快他们那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就只能去外面借高利贷过生活。他五岁那年,追高利贷的追到家里来了,纪婧雪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当即就要和周东升离婚。”
“周东升自然不愿意,但在四万块钱的诱惑下还是签了字。”他顿了下,抬眸去看程阮阮,笑得寒凉,“你知道那四万块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程阮阮老实的摇头,她不知道。
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程渡讲述出来的画面,年仅五岁的周凛站在角落里,不哭也不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父母闹离婚。
“这四万块钱是纪婧雪在外勾搭上的金主出的。”他闭眼,强忍着恶心继续说,“之前纪婧雪在时,阿凛起码有饭吃,自从他们两人离婚了,他就只能到饭馆那里捡人家吃剩下的,老板娘见他可怜,时不时会留他吃饭,也好在有这么个好心人,他才没活活饿死。”
“后面他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要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在那里顶着,周东升不可能会愿意花这个钱让他去读书。阿凛从小就聪明,小学考试门门都是一百分,学校是建立了基金会的,每半个学期都会有奖学金,现在想想,周东升愿意让阿凛去上学,恐怕也就是为了这小几万的奖学金。”
“阿凛从小学五年级起,就开始给别人打工。早上给人送牛奶送报纸,中午去端盘子,晚上洗盘子,挣的钱还要被周东升那个不要脸的搜刮走去买酒喝。后面他长大上初中了,一边上学一边去给别人搬货,偏偏是这样,他却是还是能创造出市一中的神话,那时的他在整个一中学子的心中,就是天之骄子的形象。”
“可也是在这年,多年对他不管不顾的纪婧雪找上门来,她告诉阿凛他有了弟弟,好一通的亲情收买,她让他去医院给他那个所谓的弟弟献血,那年周凛不过才十三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她硬是强势的让他抽了400毫升的血,也是在那天,我撞见了他吞了一瓶安眠药,水果刀不停的往手腕上去割。”
话说到这里,程渡没再往下说了。
因为站在他对面的程阮阮一个劲的无声哭泣,袖子上的血混杂着眼泪擦在脸上,整张脸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样。
顺着晨风,程渡重重的一口气,语气柔和了点。
“哎,你别哭,要是叫他出来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程阮阮松开手,努力扬起一个笑。
她艰难张口,“你接着往下说吧,我可以接受得住。”
程渡别开眼,没再去看他。
“那天晚上他和我说了很多,说他那个所谓弟弟之后要是缺血,就必须从他这里抽;说她那个所谓的母亲在护士给她抽血时,冷漠无情的问400毫升血够不够,要不要再多抽100毫升;说他回家周东升数着四千块钱骂他不值钱;说他一百毫升一千块钱的血为什么不多抽,一句关心话没有,甚至还让他去买酒给他喝。”
“那时我才知道,我们不过就是同病相怜,对比着这样的他,我发现我受的那些委屈都不叫事。在那晚,我亲眼见证他骨子里的骄傲被敲碎,从此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周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那天,我恰巧好遇到你,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是带着光的,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热烈,他有在打开自己慢慢变好。”
听他说这些,程阮阮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眼泪不止,心里空落落的。原来她喜欢的人之前还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
她吸气缓和许久,吸到肺疼,才问出自己不确定的一句话。
“那……昨天晚上,他是不是被他们带去强制性的抽血了?”
昨晚老爷子去了一趟他房间,把这件事情同他说了一遍,这会儿她问自己,他也不含糊。
“昨晚老爷子和我说,他在医院抽了600毫升的血。”
这么简单的一个数字明明很容易记住,程阮阮在这刻却是像是失聪了般。
600毫升是个什么概念?
那是要人命的概念吧,哪个正常人受得住。
联想到昨晚老医生对自己交代的话,程阮阮脸色惨白,唇瓣发着抖,他昨晚强撑着……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
程渡靠在墙壁上看着对面的银杏树光秃秃的,冷淡着一双桃花眼笑出声。
再这么下去,周凛迟早会被折磨成像地上那破败的银杏叶样。
喉咙堵的发慌,程渡看了眼蹲在地上哭的身子都在发着抖的程阮阮,轻声对她说了另外一件事。
“他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他挣的那些钱,自己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却愿意给你买小几万限量版的保温盒。每天早上那么早起,只是想给你做餐午饭;晚上熬夜那么久,心心念念的也是想要和你去同一所大学。”
他请求道:“所以,程阮阮,你对他好点,千万不要辜负他对你的喜欢。”
周凛默默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全是她不知道的。
她重重的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仰头对着程渡拜托。
“谢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但请你别告诉他,你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了。”
程渡一愣,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最后嘴角弯起星点弧度。
看来,程阮阮和他想象中的,的确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