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一大清早，玛乔刚刚打算开业，正在柜台前面做最后的整理，抬头就看到杰尔艰难地勾着一本薄薄的被草绳挂住的图册，摇摇晃晃地从二楼飞了下来。
“早啊杰尔……哇，你是没睡觉吗？好大的黑眼圈。原来精灵也会有黑眼圈的吗？”
玛乔见他打着呵欠就快要一头撞上酒柜，急忙一把接住他拎着的那本图册，把他捧在手心放在柜台上。
杰尔揉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指了指玛乔手中的图册。
那是一本薄薄的、看上去很像画报一样的四四方方的图册。
图册的脊骨上方挖了个小小的孔，被一根细长的草绳牵住，似乎是为了方便挂在墙上。刚刚杰尔也正是勾着草绳才将这本有他两个人高的这本书带下来的。
玛乔随意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画着各式各样造型奇特的饰品，在饰品下方又有标价。最后一页甚至列得有密密麻麻的名单。
“这是什么？”玛乔翻看着画册，问道。
杰尔坐在柜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阿娜伊丝要做的什么饰品导购册。不过现在也不单单只有饰品名单在上面了，她把一些她觉得能做的东西都列上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做的这个？”
“昨晚上熬夜做的。”杰尔顶着硕大的熊猫眼，“阿娜伊丝已经睡了，我把书送下来我也去睡了。”
呃？那交给自己的意图是……？
玛乔捧着图册，追问道：“是要让我帮她宣传？”
杰尔啊了一声，拍了拍脑袋，懊恼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他说道：“阿娜伊丝说了，只需要在公告牌上方钉一颗小钉子，把这图册挂上去就行了。你看，封面还写了‘有需要请翻阅’这样的字样。如果有人来询问的话，请玛乔姐帮忙招揽一下，等阿娜伊丝起来了就她自己来应付。”
杰尔现在也习惯跟着阿娜伊丝一起称玛乔为“玛乔姐”了。
“噢，好的，我知道了。”
玛乔将图册合上，挥手招呼杰尔上楼补觉，这才按照阿娜伊丝的叮嘱，将小图册挂在了公告板的边缘。
x
我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倒不是我每天都这么懒惰懈怠，纯粹是因为我昨晚熬夜了。
昨晚我仔细想了想，虽然现在我偶尔能有完成委托的收入，但毕竟委托中给的钱都不算多，而合适的委托一周能遇到一个那简直都要谢天谢地了，这一块能挣到的钱实在是有限。
制作的饰品倒是成本几乎为0，卖出去就是1枚银币打底，但贩卖饰品这种事情，多半还是靠我的运气和客人的眼缘。
我粗粗计算了一下，虽然现在我还有积蓄，但是如今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赤字状态。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我迟早会连一个月4枚银币的房租都付不出来的。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为了有稳定的收入，因为前段时间太忙而搁置了的饰品定制活动就必须要再度捡起来推进了。
所以我昨晚拽着杰尔，强行熬了一夜，将导购图册做了出来，做上了标价，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收工，让杰尔去交给玛乔挂在楼下显眼的公告板，一切安排完之后，才倒在床上补眠。
今天下午的时候起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赚钱的事情，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开始大把大把掉了。
黑市上遇到低阶魔兽材料的概率也不大，亚伦也是个不靠谱的，上次跟他说要硬头鱼的眼骨，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他跟死在外面了似的，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一看就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合作伙伴。
小杰尔还在枕头上哼哼唧唧地赖床。
我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后打开门准备下楼，他这才飞起来，扒在我的肩膀上，黏黏糊糊地撒娇说困。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语重心长地说，“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妈妈，懂吗？”
“……你说你是谁妈妈呀。”杰尔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你会下蛋吗？”
“……”你赢了，这还真不会。
饿死了饿死了，就算是白面包也好，先给点吃的续命吧！
我这样想着，飞快地扑到柜台前坐下，伸长手跟玛乔要吃的。
“咦？你起来了呀。”玛乔看到我，眼睛顿时一亮，大嗓门喊道，“好了好了，阿娜伊丝起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来问她吧！她给你们解答！”
我：？？？
这时候我才看到，公告板处被一小帮人围拢着，几个人正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讨论着什么。
仔细听的话，那边的声音隐约能听到：
“这个眼球手镯有点酷啊！很适合我这种酷哥人设！”
“得了吧，这种买回去会把女朋友吓到的吧，你看那么大的眼珠子。我倒是觉得那条尖刺项链很帅。”
“这个花瓣耳环好像不错诶，我买去送人应该没问题吧。”
“妈呀两枚银币，抢劫吗？！”
听到玛乔的声音，那边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我，目光热忱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娜伊丝！”我才发现豪斯先生居然也在人群中，他正好是目前捧着图册的那个人，“上面的东西你这儿都卖？”
我想了想，清了清嗓解释道：“不，我这本册子并不是肤浅的卖东西指南，这是定制图册！由作为尊贵的客人的你们挑选喜欢的物件，在我这边下单之后，我会花两到三天的时间为你们量身制作，制作完之后付钱交货。”
“下单？”豪斯先生皱眉道，“就是把想要的物件告诉你就行了吗？”
“当然不是，需要支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才算下单成功。”我微笑着说，“考虑到有顾客下单一天半天后反悔，但我已经开始花费精力和时间制作单子了，所以收取低廉的定金费用。等到下单的物件出单后，再支付给我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就可以钱货两清了。”
豪斯先生似乎还在思考着我这种对他来说很是新颖的订单模式，没有吭声。
倒是旁边有个小哥压低声音问道：“那她要是带着定金跑路了怎么办？”
我猜他应该只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但是很不巧被我也听到了。
“我就住在这儿，”我摊手道，“每天都出现在这个小酒馆内，难道你们还怕我跑了？我要是跑了，玛乔姐估计第一个把我正法了。”
玛乔瞪了我一眼，又扭头看向那边的人们：“这个不用担心，这小家伙别的不说，骗人这种事情是从来不做的。”
……咳，这个，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满嘛。
偶尔我也是会骗骗人的，但是涉及这种原则问题，我必须是非常真诚的。
虽然定制模式已经跟面前这群抱持着兴趣的潜在客户说明了，但看他们犹犹豫豫的样子，想必是不会立刻尝试下单的。
必须要整点实际的、看得见的优惠，这些人才会被迷惑！
我再次干咳了两声，不顾已经开始咕咕抗议的肚子，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是我阿娜伊丝第一次尝试做这个定制商品活动，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因为定制商品需要收集原材料、又要花大量的时间制作合成，所以每天只接三单。我们接单的时候会告诉客人完成这个订单需要多长的时间，如果您觉得不能接受的话，我们也并不会强迫你们一定要下单的。万一我制作的时间超出了允诺完成的时间，那么直到我完成订单的那天，给大家按比例退款，相当于打折了！”
“还有啊，今天是第一天开业，前十张单子都给大家打对折，也就是你看到图册上需要1枚银币的东西，实际只需要50铜币就可以拿到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前三天后悔后三年，瞧一瞧看一看嘞！”
“买了不亏呀来试一试吧！万一实物不符合您的预期，那么接受退单，只将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作为小店的订单占用费收取，还有比这个更划算更实惠的活动了吗？！没有了！”
“想享受被认真对待、成为独一无二的尊贵客户的感觉吗？欢迎大家关顾我们定制商品订单小店！每一张订单都是按照客人的要求量身定做，细心听取要求，精心完成订单，热心满足顾客，这种真诚又热情的商家，难道不值得大家来我这儿下个单吗？！”
“……”玛乔压低声音，对坐在柜台上一脸崇敬看着我的杰尔说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阿娜伊丝居然这么能说。我一直以为她是比较内敛的孩子呢，虽然最近活泼外向了些，感觉也是因为生活的压迫……”
杰尔张着嘴：“但是玛乔姐你不觉得阿娜伊丝说得很有道理吗？要不是这些都是我要做的，我都想下个单了。诶，对了玛乔姐，你要不要也下个单啊？”
玛乔：“……”
不枉我卖力招揽顾客，果然有围观群众心动了。
那个刚才说要送人花瓣耳环的男性抢先走了上来，给了我20枚铜币说是想要花瓣耳环。
花瓣耳环这个挺简单，正好有现成的材料，我想了想便让他两天后来取。以防万一还手写了张写有“花瓣耳环，已付20铜币，2日后取”并落下今日日期的单子给他。
第一单顺利签下之后，第二单和第三单就容易许多了。
在我将第三单的字条签出去后，围观群众似乎还跃跃欲试地打算跟我搭讪，被我一率挡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大家，精力有限，每天三单，接到就是有缘人。”我学着武侠小说上的主角对大家抱拳说道，“明日请早！”
如果忽略玛乔在旁边悄声的“什么请早，你能早起吗？”的说话声，那么在大家恋恋不舍的眼神余光里的我，想必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的大侠客了。
见我真的不打算接第四单，人群才逐渐散去了，我这才有空坐下啃玛乔端过来给我的白面包。
“没问题吗你？刚刚接的那三单能完成吗？”玛乔习惯性地操心问道，“材料够吗？你别到时候说材料不够做不出来，那样很损失声誉的。”
我比了个“ok”的手势，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放心吧，肯定是有材料才接单的，等晚上我就去做了。”
等以后余钱多了，我就去发布一个“招收各种魔兽材料”的长期委托，然后把亚伦这个不靠谱的合作对象给甩了。
果然异种族一点儿都没有合作意识和责任心！
玛乔看着我将面包块掐下一点递给杰尔，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多接一点？怕累坏杰尔吗？一天三单会不会太少了？”
“嗯？”我顿了顿，慈爱地看着接过面包跟小仓鼠似的小口小口吃着的杰尔，笑着说道，“怕累到杰尔当然是大部分原因。还有就是，一天三单这种有限制条件的状态更能够刺激消费欲。比如玛乔你卖的啤酒，如果跟客人说今天只有最后一杯啤酒了，那么客人多半也会抱着‘不买就没了，没了就亏了’的反射性想法买下的。”
“……这、这样吗？”
“对，而且我这样限定每天三单的话，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单的客人也会因为每天三单的限制变得果断很多，因为很有可能在他们犹豫的过程中，我的三单名额就已经满了，所以那时候他们就不会纠结到底要不要下单，而会想着‘赶紧下单不然没位置了’这样。”
杰尔抬头，语气很是佩服：“你原来整天都在研究这个吗？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小傻子。”我戳了戳他的脑袋，“跟着我有肉吃，懂了吧？快点吃完我们还要出门呢。”
听我对杰尔这么说，玛乔又蹙起眉问道：“你们还要出门？我以为你要赶紧把这三单给做掉？”
“嗯，单子不急，晚上回来做。”我回答道，“索菲亚小姐的指甲染色剂原材料还没采完，趁着现在还是下午，先出去搞一趟。”
“差点忘了你接了她的委托了。那赶紧去吧，路上小心。”
我将杰尔拎到肩膀上放好，转身出了酒馆的大门。
昨天已经将能够榨出绿色染色汁的染色草采集回去了，这次出去的话还要将蓝色的染色花弄回去榨汁调配才行。
跟喜欢长在背阴处染色草不同，染色花一般向阳生长，而且各处生长的颜色并不同。
比如平原上生长的染色花就是红色的，生长在树下的染色花就是黄色的，蓝色的染色花反而是生长在湖边、需要比较潮湿环境的。
我记得图图镇的郊外也是有湖泊的，只不过跟昨天的小山谷是反方向。湖泊的分布地在树林的对面方向，需要顺着往外面的路走很久大概才能看到。
“很久”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当初玩游戏的操纵人物行走，两座城市之间也不超过五分钟，还能坐传送阵之类的。
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只能靠双腿的魔法白痴，这么一想真是让人难过。
胡思乱想间，我已经出了图图镇的镇口。
没走几步，正好看到了史莱姆平原上、今天也在孜孜不倦练习魔法的学院学生们。
想到我前两次跟史莱姆的不解之缘，我立刻脚下加速，想要飞快地顺着小路路过史莱姆平原。
往前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正站在小路边上、面对平原正观察着愚蠢的学生们的默瑟。
他大概是远远站在旁边监督的样子，暖洋洋的阳光下，他显得更没精神了……虽然我感觉这人一直都很没精神。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偏过头来，与我对上了视线。
杰尔嗖地一下钻进了我的头发里，比想象的还要身手矫健。
……既然都已经面对面撞上了，那么就必须要打招呼了。
我体内的怕老师基因又在蠢蠢欲动了。
“下午好，默瑟老师！”我木着脸冲他僵硬地摆手问好，“您又在教学生了啊。”
“没，他们自由练习而已，我只是路过。”他看着我，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肩膀处，“我刚刚看到杰尔钻到你的头发里了。”
“……啊哈哈，他有些怕太阳晒而已。”老师他是有多喜欢小精灵啊？
我讪笑着，打算两三句把他敷衍过去。
“那，那您接着忙，我先走了！”
“……？”他歪了歪头，侧身挡在了我面前，“你要去哪里啊？”
“……”
等等，他是这么管闲事的人吗？
“我、我去前面的湖泊边找个东西。”我吓了一跳，说话也忍不住支吾起来，“就在前面走一段就到，我很快就回来了。”
默瑟看上去有点不赞同：“那边离这里很远吧，也有魔兽出没的。”
那些魔兽虽然等级比史莱姆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没有主动怪啊！
没事的！我是那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人吗？！我不是！
好歹人家也姑且算是关心我，我得想办法应付过去才行。
正当我思维迟钝地想开口解释的时候，默瑟倒是开了口。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陪你走一趟吧。”
他语气依旧懒懒散散，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吓了我一大跳。
“就当是昨天差点误伤了你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