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恐惧之下
恐惧纪年203年 7月15日
男人躺坐在沙发上，紧盯着屏幕，却有些出神。
他的右手在平板上随意的记下：7月15日，晴，大气的列车又脱轨了，他们说是意外，可我知道是暴走族干的好事；大气说对围墙城市的公民发放医疗福利，呵呵，又在洗钱吗；一周后对废墟进行清理，好笑，清理5遍了我还活着。
男人关上了屏幕，房间里枪支和主播的声音顿时消失了。男人伸了个懒腰，将桌子上面的空罐头和空瓶子随意的用手一扫，和钢制地板碰撞发出了很脆的声音。
他继续的在平板上面写道：早上醒来感觉呼吸不畅，庇护所需要加固；每周例行物资统计：食物充足，两桶水出现变质情况，不过补给处里面应该还有，这是紧急事务。蓄电池寿命还有至多3周，拆机车，或者转移。
……
他陷入了沉默，将平板甩在沙发上。
男人穿上笨重的防护服，推开房门走下楼梯，在黑暗中一直向下走了很长时间，直到走到楼梯底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将面前的一扇生锈的铁门打开。
“我来了孩子们。”
一台装有履带的机器向他走来，上面的led屏幕显示出一个笑脸。男人转身，合上电闸，周围明亮了起来。
脱下的防护服就随意的扔在桌子上，男人开始摆弄起一堆看似是机器人的物件。
“艾维！把晶体转轴拿过来。”
一个半人形状，右手是机械爪子的机器人闻声走来，伴随着细微机械运转的声音。
“拿错了，这是拜伦的一条胳膊，晶体转轴知道吗？就是黑色的一头大一头小的那个零件。”
艾维摇了摇头，表示歉意。
“算了我自己来吧。”
男人仔细的将转轴放进一个机械球体里面。
“您这是在做什么？”
艾维将拜伦举起来，放在桌子上面，在拜伦背后的键盘上面输入了这样一行字。
男人注意到了拜伦上面的led。
“让你说话……你是喜欢浑厚的中年大叔的声音还是未成年小正太的声音？”
“由您来决定。”
男人看了看艾维输入的字，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边的人口味真独特，从红灯区搞到的完整的拟态声带，就偏偏没有青年的声音。
“好了，你试着驱动它试试。”
艾维驱动着男人刚刚安装好的拟态声带，发出了浑厚的中年大叔的声音。
“声音调试、声音调试。”
男人有些激动，没想到声带的安装竟然如此顺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艾维的后背。
“晚上请你喝酒。”
“先生您真是幽默，机器人怎么可以喝酒呢。倒是来了一个客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呢。”
男人猛地转身，看见身后的屏幕上面城市俯瞰电子图像上面出现了一个红点。
“看来生物观测系统起效了，艾维，那个区域有监控吗？”
“有的，先生”
艾维调出了那个区域的监控图像，正对着横穿城市的唯一公路，只见荒凉公路上面远远的浮现了一个黑点。男人将视角调至最近，依稀的看出那是一辆机车，速度不快，但是正在笔直的向着他的城市驶来。
“看来是有人拜访了。”
男人拉下电闸，穿着一身防护服走出了地下室。他背起长期放在门口的背包，走出了他所在的残破的楼房。外面的世界，充斥着肮脏的白色与纯黑，他踩在完全板结的地面，地面渗出的结晶反射着阳光，反射着令人作呕的骸骨的白色，男人在钢制的楼房之间穿行，尽量减少自己与阳光的接触。除去他的步伐与地面的摩擦，寂静的可怕。
男人进入了一座建筑，选取了一处制高点，等待着。
“艾维，报告情况。”
“大约2分钟后进入射程。”
男人攥紧了手中的电磁步枪，轻蔑的目光聚焦在瞄准镜之中。
“就一个人，还想追杀我？”
他盯着视野里的机车，却惊奇的发现那辆机车上好像并没有人影，准星不知所措地瞄准着机车。机车缓慢但平稳的行驶着，看起来毫无威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机车的电气声音也越来越近，很快，机车进入了城内。男人还是选择了谨慎行动，他隐蔽在废墟的黑暗之中，目光瞄着那辆诡异的机车。
不对！有人！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因为他看见一个好似身穿黑色风衣的人影模样趴在车子上。
“原来这么小心的吗？还是圈套？”
他赶忙端起枪，瞄向那个人影。机车仍然缓慢的前进着，直到它撞上了一排生锈的铁制路阻。机车翻倒，电源熄灭，上面的人影也无力的跌落在地面。
“是死人吗？还是那些家伙准备的尸体炸弹？”男人举着枪走来，心中对即将发生的情况进行着猜测与演绎。
他先是用emp进行了电磁包裹，确认机车上面没有威胁之后，便慢慢移动到车的旁边，直到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在那个人胯下的机车发动机上找到了永恒联邦的徽章。
“这唱的是哪出戏啊？”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用枪管试探那个人，见没有反映，索性用枪管将那人翻回正面，仰面朝天。
“是个女孩！”男人收起了枪。
恐惧元年 大气降临
“我不建议执行这种计划，长官。”
“哦？说明原因，齐格。”
会议桌前围坐着十来个人，齐格弗里德正在与那个看似最高职位的人进行交谈。
“是这样的，长官。第一，直接使用未知的生物细胞的困难极大，要耗费大量时间；第二，即使研制出来，我们也不能保证这个血清会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齐格犹豫了一下，会议室的气氛一时变得很难堪。
“继续，齐格，不要有顾虑，我们现在是在为人类寻找希望。”
“嗯。最后一点，要想执行计划，为了确保成功率，我们只能用比较初级的大气细胞进行实验。”
“这不是问题。”
“不，请听我说完长官……同时也意味着，我们必须也使用比较初级的人体细胞进行实验，这就只能征求一些婴儿来提供样本；而且如果实验成功，想必最后的成品也只能在婴儿身上使用。”
“唔。”
“这，这是不人道的行为。”
齐格结束了他的发言，慌张的坐下，并用余光观察着指挥官的面部表情，从绝望、挫败，变成了决绝。
“到此为止吧，散会。秘书长来准备下一场裁核问题。”
齐格弗里德回到实验室，放松了下来，将怀里的一摞资料、报告放在实验台的一角。闭上眼睛，心中回想着这上半年发生的事情。这年的开始，人类见识到了另一种地球生物，或者说另一个地球上的生物，大气生物。其实在平流层之中，远古以来就存在着一个平面，一个不可被观测到的平面，如果有谁能够进入到那个平面之中，他会看见另一个地球，一个文明等级高于人类生命的地球。
几千年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这个地球一直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监视并影响着我们的发展。这不公平的游戏终于在2044年迎来结局，他们掌握了穿越平面的方法，让地球上的生命第一次听到了来自云层之间的呼吸，那是恐惧的声音。民间将2044年抹杀，发明了恐惧纪年。
天色暗淡下来，齐格弗里德拎着公文包徘徊在地铁站里，他衣冠不整，精神萎靡，但并不是像其他放弃希望的人一样，每天为了一点点生活物资而打破头皮或者命丧街头，他纯粹是疲惫。作为这个地球上最年轻且出名的生物学家，齐格每天不仅要背着巨大的科研压力，还有舆论压力。大气生物的出现，令这个地表所有的科学家几近崩溃，齐格弗里德也是如此，想到自己5、6年的科研计划一去不返，他恨不得飞上天去把那些生物抓着头发摁回老家。
地铁驶出地面，行进在高架桥上，原来从这里能看见星空。齐格抬头看看夜空，他喘不上气，每次都是如此，他害怕巨物，每次抬头看见天空悬浮着的大气城市，它们利剑般的底端就像扎穿了他的大脑，令他的双眼充血。
心头的悸动一直伴随着他回到了家，他靠坐在床上，试图令自己沉下心来看看几页书。
“这个不可见的黑暗之火焰，以繁星为其火花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泰戈尔的诗，他很喜欢这些轻松惬意的小诗，他看着这字里行间透出的心动，不由得想起他的女友。
但是现在可不是享受的时候了，想到明天同样繁重的任务，齐格有些头大。
还是早点睡吧。
“齐格弗里德博士，将军给你的。”
“哦，希瑟，早上好。”
希瑟向齐格投来微笑，这使他一天的心情都非常愉悦，或者说在打开指挥官的文件之前。文件夹很薄，打开之后里面夹着几张照片、一份文稿和一张卫生纸。文稿也很简洁，大概的内容是指派齐格为某一计划的总指挥，具体的内容也很模糊。照片拍摄了一座很有蒸汽风格的工厂，一个卡车还有一些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的物件。
“古叶街45号，花盆，壁炉。……什么东西？”
齐格端详着那张卫生纸许久，双眼瞪得很大，却没有聚焦在卫生纸上。
“发什么呆呢，博士。”希瑟又回到了齐格的桌前，齐格急忙将卫生纸夹回文件夹里面，装作无事发生看向希瑟。
细腻的非常柔顺的金发，滑过齐格的指尖，希瑟将脸颊贴的很近，齐格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头，希瑟得寸进尺一般凑近了脸颊，一双碧蓝色的瞳孔温柔的看向齐格，就像北方海峡中看不出波澜的海水，齐格的手臂渐渐地环绕着希瑟的腰肢。
“没什么，就是王将军给我的月度开支。”齐格敷衍道。
“有多少？给我看看吗，darling。”
“我不是跟你说过，工作期间喊我博士吗。”齐格赶忙将话题支开。
“你还真把我当助手了？怎么，像不像之前看过的那个教授与助手的r级电影。”
这倒是提醒了齐格。
“晚上要不要看场电影，就当是弥补这一个月对你的忽视了。”
“这还差不多。”
希瑟飞快的在齐格的脸上吻了一下，转身走时留下一句话。
“明天我搬去你家啊，我都是你女朋友了。”
晚上。
齐格弗里德和希瑟找了一家还开着的，看起来不是很乱的餐馆吃了晚饭，随后又在城里唯一一家招待客人的电影院看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的电影。
希瑟脸上露出很满意的神色。
“你不怕吗？”齐格问道。
“起初很怕，每天都在担心是不是有新闻报道大气生物正式开战，我很怕天上的那些剑落下来，我很怕我的家人会不会在我那天醒来就不见。”
希瑟躺在齐格的怀里，后背靠着他的臂弯，她将头侧向窗子，没有看齐格。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有你陪着我……我还是会怕，但是不会一个人孤单的害怕了。”
“所以说，有我陪着你一起害怕？”齐格开起了玩笑。
“随便怎么想，睡吧，我困了。”
希瑟睡的很快，也很安静。但是齐格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他睡不着，因为他知道，王将军交给他的文件，他可以确定是今天会议敲定的计划，他不能拒绝，因为那一份轻巧的文件里面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即使军方不强求他去指挥研究，他也会时刻想着这个计划。这时候他去想，谁能代替他成为这个关键之人呢？没有，这是肯定的，他是目前还活着的最有资格的人了，最年轻的生物学家再加上在军队中待过的两年，他无疑可以担任这种工作。
但是我的意愿是什么？这种意外的兴奋感和愧疚是怎么回事？
整整一天，齐格魂不守舍地坐在实验室，盯着文件看了一天，毫不夸张的说，他连对自己的荣誉或是惩罚都早已想好。他一直坐在那里纠结着，他害怕做那个实验，他害怕让自己成为杀死婴儿的恶魔，他更害怕的是放弃这个实验之后的人类的未来。他可能一手毁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也可能拯救他们，通过几个婴儿，几个幼小的生命。
齐格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忽地从手里抓住那几张照片，用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攥了一下，那几张照片就变了形状，折出了几道白痕，模糊了内容。齐格用手捶了一下桌子，披上了外套逃了出去。
对，他逃了出去，神情恍惚的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快走着，他脑海里面仿佛有一个声音说着古叶街45号。
古叶街45号，是一个很窄巷子里的一家纺织作坊，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大气的城市遮挡了日光，仅有勉强的光线供地球人分辨白天黑夜，这使得那间屋子更加的神秘可怖。
齐格没有多想，从台阶旁的花盆中翻找出钥匙，直接打开了大门进入了建筑物内部。建筑物内部非常安静，没有风或者异动。齐格带进来的一点微风，掀起了地上的灰尘，在暗淡的微光下面悬浮着。
这里比外面的城市更加的安静，齐格径直向壁炉走过去，仔细的在它的周围观察了一阵，但是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齐格弯下身子，膝盖跪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将手伸向壁炉中心，手指在漆黑的烟壁上摸索着，一会，他感觉手指触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中心向下凹陷的方块。齐格觉得那好像是一个指纹锁，他试探着将自己的左手食指放了上去，然后传来了细微的电流声。壁炉下面的地面忽然下沉，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楼梯入口。那个入口里面亮起了灯光，凭借着灯光的亮度，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况。
齐格回头张望了一下纺织场的大门，确认无人跟踪后，壮着胆子走下了楼梯。但是，随即而来的景象令他吃惊，这壁炉的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庞大的实验中心，地面、墙壁和许多仪器都非常整洁，和壁炉外面的世界天差地别。齐格向前走了几步，一个全息投影就出现在实验区域的入口。
“是王将军。”
齐格说出口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蠢到不行，竟然对着投影说胡话。
“嗯。是我。”
“啊？即时的吗？”
“正如你所见，我在和你对话。”
“不好意思，指挥官。”齐格立即改口。
“无妨。”
“还是要执行计划吧，长官。”齐格叹了口气。
“长话短说，齐格，这个计划是智脑集团所能计划出的时间最短，耗时最少，风险最小的应对措施了。而且你也清楚，在短时间内研制出第五代破坏性武器是不可能了。上面决定最大可能的争取到人类生存的机会，而我们的计划就是反制，明白吗？是以后的反制，而不是现在，只有对大气细胞进行成功的融合，人类才有希望。”
“我清楚。”
“还有一些因素我在此就不赘述了，总而言之，齐格，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你是这个计划负责人的唯一人选，会有12位高水平专家辅助你进行实验；如果你想，可以另外邀请人员进入实验，一旦人员确定，就必须实行a级保密措施，清楚？”
“是。”
“最后一件事情，你有拒绝的权力，一旦你拒绝，项目终止。”
“……”
“可否给我一点时间，长官？”
“我们现在最珍贵的就是时间，齐格。”
“……”齐格双眉紧锁，目光没有直视着王将军，而是低头看着脚尖，他曾预想过无数次这个场面，可当它真正来临时，他却不能释然。
“给我48小时。”
“也不是不行。时间宝贵，你抓紧。”
全息影像消失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了齐格在那里茫然的徘徊着。
你是愿意放弃一些人的生命去拯救更多的人吗？
你能保证研究的成功吗？
你能保证成果真的有作用吗？
谁能保证？
齐格失魂一样的走在街道上，迎面吹来的热浪，携带着细小的沙尘，扑在地面上和人的脸上。他还是不敢仰望天空，天上那些剑刃，依旧刺在他的心上，他喘不过气来，俯下身子用双手撑着膝盖想要站稳，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滑落，落在地面上，和尘土触碰到一处，瞬间翻滚不见，齐格看着汗水和尘土结合的景象，很快的向前倾倒在地面上。
醒来的时候，齐格躺在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这让他感到安心。希瑟的脚步从卧室门口传来，齐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好，于是躺在床上没有移动。
“醒了。还难受吗？”希瑟走近，坐在床头。
“我很好。”
“今天不是说好要帮我搬家的吗，你中午跑去哪里了？”
“啊，这个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听到齐格这番话，希瑟很自然的打住了话题。
“你是怎么晕倒的？还好倒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我找了两个军人把你运回来了。”
“我往天上看了一眼，不，甚至没有抬头，就立刻无法呼吸了。”
希瑟没有再追问，而是用温柔的眼睛，像是在抚摸一样看着齐格。那温柔的目光愈发强烈，希瑟用右手抓住齐格的手腕，整个身子跨坐在齐格的身上，她将脸逐渐的凑近，先是鼻尖的触碰。然后是嘴唇和身体。
天上的利剑遮住了月光，夜晚是一种原始的欲望，希瑟躺在齐格的怀里，两人看不见彼此，但是有触感、心跳、温度和呼吸。有时候看见不是必要的，人类的本能是摸索。
“我今天很害怕。”希瑟终于打破了这不怎么浪漫的夜晚。
“……”齐格沉默的抱住她，她发抖的身体说明这并不是调情的俏皮话。
“我害怕失去你，比世界末日还要让我害怕。”
“不会的，我会陪着你。”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我只是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希瑟的声音逐渐的微弱了下去。
“拜托，你的病每天都在恶化。你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跑，求你了。”
“嗯。以后不会了。”
“怎么保证？”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两个人又回到了沉默，他们拥抱着，在黑夜中感受彼此的呼吸。
齐格靠近希瑟的耳边，耳语。
“有一个任务，亲爱的，很重要的任务。关系着我们能不能存活的任务。”
“是什么？”
“你不会喜欢的……关于孩子。时间很紧迫，我需要尽快做出选择。”
“我觉得你不是自私的人，你不想接受任命，是在担忧什么？是还有太多的挂念吗？”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不知道你会怎样，我担心你的安全……希瑟？”
“嗯？在听。”
“你愿意陪我一起进行实验吗？尽管我知道我这么做十分自私，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没关系，我会跟着你的。现在的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和信赖的……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