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巧遇犀首
秦国,关中,武安城
“来,师兄,满饮此爵。”
“师弟,干。”
武安君吴起封地之中的一家酒肆二楼,两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相对而坐,各自的手中都端着一爵美酒。
互道一声话语过后,这两位老者将手中酒爵举到胸前,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地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短短几句话语,轻轻几个动作,两名老者身上的那种豁达与豪迈立时之间便显露无遗。
两位老者如此一番言行自然是少不了旁人的关注,没过多久,周围那些酒客的目光便全都汇聚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他们或是赞叹两位老者的胸怀广大,或是在暗忖着两人的身份,又或者已经生出了几分上前相交的念头。
总之,对于这两位突然出现在武安城中,从气质上看明显不是普通人的老者,周围的那些酒客们心中都难免生出几分好奇之情。
不过就在周围大部分的酒客都用着一股探究的目光看着这两位老者之时,距离两位老者不远处一张几案上的诸人脸上却是浮现着几分别样神情。
就在不远处的两名老者举爵对饮之际,只见那张几案之上的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中年人缓缓移到了一名少年身旁。
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警惕看向那两名老者,那名黑衣中年人向着少年轻声询问道:“王孙,此地人多嘴杂,局势实在难以控制。为了王上与武安君的安全,我等可否清空周围?”
听到身旁这位黑衣中年的询问,那名少年先是环顾四周酒客,将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在确认这些人不过是心中好奇并无上前的意思,不会对不远处的那两名老者产生危险之后,这位少年之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必,这样就挺好。”
说完之后,少年人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那两名老者所在的地方。
至于那名黑衣中年人得到少年人的命令之后,纵使心中有百般的担心,也只能怀着警惕之心慢慢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之上。
从刚刚这两人对话之中我们不难猜出,对面几案之上的那两名老者一人是如今秦国的君主,秦王嬴连;至于另外一位则是如今的秦国重臣,武安君吴起。
在知道了两人的身份之后,眼前这名阻止了中年人行动的少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他便是秦国王孙嬴驷。
在劝阻了身旁那名中年人准备清空酒肆的行动之后,嬴驷的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的两人以及几案之上摆放的第三只斟满美酒的酒爵之上。
看着此刻在酒肆二楼的对饮的两人,虽然他们的动作显得那般的豁达,但是不知怎么的嬴驷总能从这两人的身形之中看出那么一丝或有或无的萧瑟。
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祖父为了哄自己开心而和自己说的过去故事,特别是说到他、武安君吴起还有栎侯甘龙三人在安邑城中苦中作乐的那些往事之时,他的祖父脸上总会出现一丝怀念的神情。
在嬴驷想来,曾几何时他的祖父嬴连、武安君吴起和栎侯甘龙也曾经在安邑城中的酒肆之中,就如同今日一般没有拘束地畅饮过吧。
可惜啊,昔年的故友如今却已经缺少一人。
这些日子里,嬴驷陪伴着秦王嬴连沿着秦渠一路东来,他自然是了解栎侯甘龙离去之后他祖父嬴连心中的那份悲戚。
若是能够借助着今日这一场畅饮稍稍缓解祖父嬴连的心中的郁郁之气,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也就是刚刚身旁的那位秦宫禁卫提出要清空此地,嬴驷会选择否决这个提议的原因。
再次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秦王嬴连与武安君吴起,看着两人脸上对于彼此毫不做作的坦然神情,嬴驷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人生能够得到数名知己,能够干得一番大事,倒也不算白来世间一遭。
想到这里嬴驷的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一名沉静却勇敢的少年,以及自己和他相交之时的那一份畅快感。
而那名少年叫嬴疾,是他公伯蜀君世子嬴虔的长子。
“或许有一天,疾弟和我也会如同今日祖父和武安君这般,既是君臣又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吧。”
就在嬴驷如此想着的时候,酒肆一楼突然爆发的一场冲突却是打断了他的思路,并将他的目光完全吸引了过去。
顺着端坐于酒肆二楼几案之上的嬴驷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冲突的一方明显是这家酒肆的侍者,至于另外的一方却是一位穿着朴素的青年。
这两人之间之所以爆发冲突,似乎是因为那名青年没钱付账。
“这位先生,本店向来是诚信经营,绝无强买强卖。刚刚您已经点了这些酒菜,想必也应该是有能力付清钱款。”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找什么借口呢?”
在对面这名侍者说出这一番明显带着几分不善的语气的话语的同时,那名点了酒菜的青年人再次摸遍了自己的全身。
经历了又一次的失望之后,这名青年人最终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有些痛苦的事实,那便是他随身所带的钱财确实已经丢失了。
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一道困境,没有更好办法的青年人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那名脸色不善的侍者的面前,轻轻地躬身一礼。
“实在抱歉,在下身上财物确实是不小心丢失了,可否宽限在下明日再来还账。”
说完似乎是为了提升自己所说话语的信誉,这名青年人当即对着侍者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在下公孙衍,正是武安人士。”
听到公孙衍自报家门,得知他乃是武安本地人,对面侍者再次打量了他一番。
见他身上的穿着以及眉宇之间气质,知道他并不是那种故意脱逃的钱财的无赖,侍者脸上的那一抹不善的神情减淡了不少。
只是对于宽限钱款一事,侍者却也没有权力做这个主。
向着对面的公孙衍轻轻施了一礼以表歉意之后,这名侍者轻声说道:“这位先生,小人见你刚刚神态却也不似作伪,心中也是不忍。但是这宽限钱款一事并不是小人可以做主的,先生稍待小人请主家过来。”
说完这名侍者当即就要去请酒肆主家过来,只是他还没有走几步,一声话语却是让他停下了脚步。
“慢着,这位公孙先生的帐由我来付。”
听到这话不仅仅是刚刚要离开的侍者、作为事件另外一个主人的公孙衍,就连在场其余人的目光都齐齐汇聚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等到众人视线缓缓落在出声的那人身上,却发现此人乃是一位十余岁的少年。
没错,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端坐于二楼的嬴驷。
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嬴驷缓步走到了那名侍者面前,右手从袖口取出了一金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些可够?”
“够了,够了……”
眼见这名少年一出手便如此大方,自己也不用去请主家过来,那名侍者连忙带着几分喜悦出声道。
那份兴奋过后看着手中的这一金,侍者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嬴驷,“这位君子,刚刚这位先生的酒菜花费并不算多,君子用这一金会账小人却是找不开啊。”
“找不开,那便不找了。”听到侍者如此说,嬴驷带着几分豁达笑着说道:“刚刚这位公孙先生丢失钱财无法付账,但是你并没有由此而轻视他。如此行为,实在难得,这剩下的钱财就当是对你今日行为的奖赏了吧。”
“小人多谢君子。”
听到嬴驷这一番话语,想到自己不仅圆满解决了此事,并且还将得到一笔不菲的收获,这名侍者连忙向着嬴驷深躬一礼。
见他如此,嬴驷随即淡然一笑,然后从袖中再次取出了一金递到了侍者的面前。
“这一金乃是另外的酒钱,请拣些贵店的美酒佳肴端上来,我想与这位公孙先生好好畅谈一番。”
“诺。”
眼见酒肆侍者躬身一礼缓缓退下,嬴驷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对面的公孙衍的身上,“不知先生可愿赴驷这一席?”
听到嬴驷的邀请,公孙衍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想到刚刚其破费为他出钱付账的行为。
思索一番之后,公孙衍也只能躬身一礼道:“既然是君子相邀,公孙衍岂能推辞,恭敬不如从命。”
就这样秦惠文王嬴驷、犀首公孙衍,在原时空之中曾为君臣,但却最终分道扬镳的两人在这个不同的时空之中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第一次坐在了一起。
或许是上苍注定两人有君臣之缘,又或者两人都是见识不凡之辈,在接下来的一场酒宴之间嬴驷和公孙衍可以说聊得十分愉快。
在这一场畅谈之间,少年嬴驷见识到了青年公孙衍虽然有些稚嫩但却令人耳目一新的长策大论,青年公孙衍也见识到了少年嬴驷虽然年少但却不输于成人的远大志向。
可以说因为这一场酒宴之间的畅谈,这两人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成为了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
甚至在酒酣耳热之际,嬴驷还表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向对面的公孙衍抛出了橄榄枝。
可是,令嬴驷没有想到的是,公孙衍却是并没有嬴驷的招揽。
其实公孙衍也不是完全回绝了嬴驷的招揽,用公孙衍的话说就是:“如今衍才识浅薄,实在不值得王孙如此礼遇。但请王孙放心,衍学成归秦之日,就是衍报答王孙今日解困之恩之时。”
“公孙先生放心,秦国的大门永远为公孙先生敞开。”面对公孙衍的这一番话语,嬴驷虽然遗憾,但却是无比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