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派科学家（十一）
江芊毓沉浮在一片冷热之间。
她最近用多了药剂催动身体潜能让自己的性征看起来像alpha, 但这种药物并没有彻底稳定，给江芊毓自身也造成了伤害，再加上因为往事心绪动荡淋了雨, 所有身体里暗藏的旧疾一下子迸发了出来，江芊毓一下子发起了热。
宋许意找到江芊毓的时候江芊毓正在调试a转成o的药剂, 通过前段时间对宋许意的观察, 江芊毓去除了药剂里几项不稳定的成分, 之后被转化的a将会完全变成o。
和宋许意一样，江芊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一向全神贯注，投入到实验研究的时候，江芊毓彻底忘记了身体的异样和外界时间的流逝, 一心想着将药剂早日调试好。
她听之前救过自己的omega周随无意间说过，如今帝国已经有许多的omega地下组织, 这些组织被皇帝视为心头大患, 有了自己的药剂配合，对那些组织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如若没有跟着宋许意来蓝星, 江芊毓原本是打算加入那些组织的。
江芊毓却没想到宋许意会来找自己。对上宋许意目光的时候江芊毓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慌：许意知道了自己会研究药剂之后会如何看待自己？她会不会怀疑是自己害她变成了omega？她以后还会搭理自己吗……
支撑着研究的的仇恨这一刹彻底消散, 江芊毓焦急地想要解释, 一挪动步伐，阵阵眩晕涌上，江芊毓急中生智, 打翻了药剂, 之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梦境纷繁叠沓, 梦里是江芊毓颠沛流离的一生。
江芊毓是江家人, 江家世代从事医药研究，是这一行的权威，出过无数的天才, 而江芊毓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大概是天妒英才，江芊毓诞生的时候就身患怪病，每年都要休眠一个月，家里人用尽手段都治不好她这个怪病。
江芊毓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竞争帝国的元帅，为了防止政敌以江芊毓的病攻讦江家，江家对外隐瞒了江芊毓的存在。后来江芊毓父亲的地位逐渐稳固，但江芊毓表现出了极强的研究天赋，江家历史上出过几个优秀的omega被迫结婚之后才华殆尽的先例，江家便打算在江芊毓分化之前继续隐瞒江芊毓的存在。等到江芊毓十六岁分化成omega，江家为了保留这个天才中的天才，也为了江芊毓以后能够自由做研究，便打算一辈子隐瞒江芊毓的存在……
这些都是在问过江芊毓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江芊毓本人并不觉得这些事有多委屈，但江家人因为这件事心中有愧，对江芊毓加倍疼宠，就连江家最严苛的太爷爷也愿意放下拐杖给江芊毓当马骑……客观上养成了江芊毓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
江家人拼命想要治好江芊毓的怪病，谁也没有想到，江芊毓的怪病最后是她自己治好的。
身为天才中的天才，江芊毓八岁时候就研发出了第一款药剂，不到十六岁就研究出了多款药剂，而在江芊毓研究出解决自己昏睡症的药剂的时候，当时的皇帝秘密交给了江家一项任务：研究出一款能够提升alpha战斗实力的药剂。
江元帅一心为国，想着这样的药剂能够更好地保家卫国、在和虫族的战役中帮助人类获胜，所以说服江家老太爷让江家答应这个任务。
江芊毓的昏睡症要彻底解决需要服下药剂在冷冻仓里休眠三个月，而皇帝勒令江家在一年内研究出药剂，江芊毓又是研究药剂的中坚力量，所以江芊毓只能暂时放下解决昏睡症的计划，先帮皇帝研究药剂。
年底的时候虫族和帝星之间爆发了一场重大的战役，战争前两天的时候江芊毓终于紧急研究出来这种药剂，虽然还有一些缺陷，但可以紧急投放使用。
江家人将药剂的配方交给了皇帝，江芊毓想着alpha增强药剂已经有了一个雏形，想解决到昏睡症作为自己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在研究出药剂之后就躺进了休眠舱。
江芊毓也没想到，自己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除了彻底解决了昏睡症，还有除她之外全族覆没的消息。
江芊毓是在一个老仆家里醒来的。
老仆抹着眼泪，告诉江芊毓在两天之前江元帅已经为国殉职，而在更早之前，江家全族覆没被虫族杀害……
虫族是靠着生命气息来判定人类是否活着的，在冷冻仓里治病的江芊毓几乎失去了生命机能，又被江家人层层保护放置在地底最机密的实验室，阴差阳错逃过了一劫最后被江元帅偷偷救到了老仆家。
“活下去，带着江家的希望活下去！”这是父亲留给江芊毓的最后一句话。
那段时间江芊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江芊毓甚至想过死，但是有时候选择活着比死亡更加艰难，因为老仆一遍遍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为了保护她、隐瞒她的存在而死的。
江家遇害的事情存在蹊跷，虫族绕开了星际常用的轨道走了小通道去的江家的星球，而这一条小通道是帝国后备的逃生通道，全天下知道的人不超过50人。
然而江家已经没了，江元帅失去了最大的后盾，他必定斗不过害他的人，与其被那人作为肉中刺盯着、最后甚至查出江芊毓的存在，江元帅决定主动出击，自己殒身换个英烈之名，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
在醒来后的一个月里，江芊毓一遍遍看着江家被虫族屠杀时候的卫星录像，滔天的恨意在心中肆意生长……
面上却越来越沉静。
一个月后，老仆递给江芊毓一个假的身份id，江芊毓隐姓埋名进了皇帝的私人研究所。
后来的江芊毓想，父亲大概是猜到了那个害死江家满门的人是谁，所以才那么绝望地选择和虫族同归于尽，然而当时的江芊毓并不清楚父亲的怀疑，她听了老仆的话，掩盖了锋芒在研究所偷偷干了三年。
纵然收敛了锋芒，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人群之中的焦点，江芊毓被调到最核心的研究室成了当时的总药剂师助理，那个alpha总药剂师已经有江芊毓父亲那么大的年纪，江芊毓一直沉浸研究，并没有注意到总药剂师看着她的视线里一日比一日更深的觊觎。
江芊毓在进入实验室之后就发现了皇帝并不是好人：为了巩固他的统治，他私下抓了不少alpha、beta、omega做实验，最近更是勒令实验室研究一种让alpha丧失力量、并且在五年内看起来自然死亡的药剂。
皇帝的野心正好方便了江芊毓，江芊毓极为清醒：那个害了自己全族的人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而权利中心的人无一不是alpha。
研究室分派下来的工作对江芊毓来说并不难，江芊毓在完成研究室的任务之后，假借着工作之名调用了实验室的资源，初步研究出了让a变o的药剂和让自己体能趋近alpha的药剂……
直到江芊毓20岁的时候。
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让自己的药剂趋于完善，江芊毓帮总药剂师研究出了这种让alpha丧失力量、并且在五年内看起来自然死亡的药剂，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在几日之后私下到了实验室。
而江芊毓得到了想要的资源之后没日没夜进行研究，终于将这两种药剂初步研发了出来。
江芊毓迫切地想要研究药剂的效果，没注意到周围异样的沉静，带着药剂出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清了场，江芊毓在墙角听到了皇帝和总药剂师的谈话。
“这么久了，你终于让我满意了一次！”
“但你不能故步自封，要知道三年过去了，解决江家留下的alpha增强剂缺陷的方法你一直没研究出来……”
总药剂师的声音听起来诚惶诚恐：“陛下，实在是江家人天赋太过卓绝，实不相瞒，江家人要是活着，随便拎出一个来都会比我强很多……”
“江家人居然这么厉害？”皇帝低低地叹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遗憾：“早知道有今天，当年就不让他们灭族，先留几个活口下来了……”
……
原来……是皇帝害了江家！
猝然接受到家族全灭的真相，江芊毓那一刹只觉天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前方的皇帝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墙角的omega小老鼠，听够了吗？”
皇帝释放出强大的alpha信息素威压，压得江芊毓从本能里产生了一种惧怕，跪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头一次感觉到身为omega的屈辱，心中充满了绝望……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这辈子都无法反抗？
江芊毓这一刹那真是厌恶透了压迫自己的信息素！
——如若活了下来，除了找狗皇帝报仇，总有一日她一定会让这些该死的alpha尝到自己今日的痛楚！
……
皇帝的眼神刚开始充满了杀意，然而总药剂师跪在地上求起了情：“陛下，这个omega才能出众，我能研究出这种药剂，离不开她的帮助……而且，反正她只是个omega……”
皇帝眼睛里的杀意淡了下来，他几乎是立即听懂了总药剂师暗示性极强的潜台词，看了江芊毓一眼之后无谓地摆了摆手：“你这次研究出药剂立了大功，这个omega就算是赏给你了，你趁早标记了她，总归她也出不去这个研究所，以后你们要多生几个天赋好的孩子，到时候你们就是新的江家……”
总药剂师连连磕头，皇帝哈哈大笑，撤掉信息素，心情愉悦地走出了房门，甚至关上了实验室大门。
江芊毓已经跑到了墙角缩了起来。
总药剂师挤出一脸慈祥的笑，另外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仿若猫捉老鼠一般走近蜷曲起来的江芊毓。
“小宝贝，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是我救了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站起来的江芊毓掐住了喉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怎么可能？
总药剂师瞪大了眼望向江芊毓冰冷的眼眸：为什么这个omega会不受自己影响，为什么她突然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然而他再也没机会得到答案了——江芊毓拧断了他的喉骨。
……
早在皇帝撤掉信息素的刹那，江芊毓缩在墙角，已经偷偷给自己注射了刚刚研究出的alpha增强剂。
此时，解决掉了对她有觊觎之心的alpha总药剂师只是一个开始。
研究所层层守卫，此时皇帝还在外头，人们很快就会知道总药剂师已经死了的事情，必须尽快逃脱……
从外面是逃脱不了了。
江芊毓想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办法：
实验室建立在帝国最深的海洋旁边，实验室做实验死掉的人，都会通过通道抛进海洋深处……
有些珍贵的药剂材料需要冷冻保持，实验室有现成的冷冻密封舱，就像一个棺材一般大小。
江芊毓利用自己此时alpha的力量将冷冻密封舱搬到了通道口，然后睡进了棺材，一口气服下了当年治昏睡症的所有药剂。
一颗药能休眠三个月，江芊毓也不知道自己服下了多少颗，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醒来，更不知道这个密封冰冻舱会不会支撑到自己被人救出……
但这是江芊毓唯一的逃生之路了。
江芊毓调好冷冻舱的参数，关起了密封冷冻仓的舱门，双脚一蹬，冷冻密封舱顺着长长的通道滑入了海洋深处……
江芊毓想过自己会在深海里待很多年，甚至会做好殒身深海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深海里待上15年。
这十五年里，江芊毓长眠在海洋深处，有时候她会有片刻清醒，冷冻舱的冰冷透入骨髓，无边的孤寂和悔恨侵蚀着她的意志，唯有头顶上永远不变的海浪声提醒着她还活着……
心中的恨意一日日发酵。
江芊毓恨皇帝，也恨自己，皇帝固然是原罪，但自己研究出来的alpha增强剂也在无意间加速了江家的灭亡……
直到十五年后，在漫长的等待中江芊毓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场罕见的飓风，将江芊毓锈迹斑斑的冷冻密封舱从海底卷起，抛到了岸上……
高烧昏迷的江芊毓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深海之下。周围只剩下循环往复的海浪声，她的身躯越来越沉，无边的孤寂和悔恨将她拉扯着一点点坠入深渊……
手心忽然出现了一点温暖，似乎有人在竭力拉住自己……
而深海里突然响起了歌声。
那歌声很难听，没一句唱在了调子上，江芊毓却从这声音里汲取到了生机与力量……
那歌声充满了勃勃的希望，就像是江芊毓回到岸上睁开眼看到的，十五年未见的，耀眼的阳光。
宋许意不知道江芊毓的梦境。
刚开始的时候宋许意有些尴尬：因为昏迷的江芊毓除了自己，并不让其他任何人靠近，如若不是体温显示江芊毓的额温已经四十度，宋许意几乎认为江芊毓是在装病。
江芊毓的湿衣服必须换下来，其余的人又怕江芊毓醒来之后秋后算账，宋许意只能闭着眼睛，红着一张脸给江芊毓换了衣服，因为体温高，江芊毓身上散发的水蜜桃味愈发浓郁……宋许意几乎是用尽了意志力才克制住本能的冲动。
好不容易换好了衣服，宋许意出了一身汗……
之后，宋许意便开始照顾生病的江芊毓。
原本以为江芊毓很快就会醒，然而到了第二天晚上江芊毓都没醒来。
平素不可一世的女孩子骤然虚弱了下来，看着蜷曲成一团，即使在睡梦中也仍然眉头紧皱、紧咬下唇的江芊毓，宋许意有点心疼。
校医早就过来看过了。给江芊毓注射药剂之后，江芊毓的高烧已经退了下来，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宋许意猜测或许跟江芊毓以往的经历有关。
她竭力想让江芊毓松开紧咬着的下唇，然而昏迷中的江芊毓似乎听不进任何声音，宋许意又不敢用蛮力，只能用棉签沾水不断地湿润江芊毓干涸的唇瓣。
时不时的，江芊毓会在梦里呢喃出声，宋许意听不清江芊毓在说什么，却大致可以判断出来江芊毓的心情极为难过，宋许意不知道如何帮助她，只能握紧江芊毓的手努力给她力量……
而第二天晚上学校给江芊毓的处罚也下来了。
学校对江芊毓的处罚也出乎宋许意意料地轻：让江芊毓抄写十遍校规这件事就算是过了。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因为那个老师回去后在自己的实验室不眠不休忙活了一天，最后证实了蒲罗颗粒配上黑花颗粒真的有剧毒！
然而那位老师在任何文献上都没搜到相关记载。
老师无比惊讶，连夜将这个发现报告到了学院的领导那里。
这两天学院领导已经听了几次江芊毓的名字。
无意伤害omega被送进了政教处、缺课……学院领导早就对这个学生心生厌烦，尤其是现在新生开学，更需要杀鸡儆猴，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学院领导正想要给江芊毓记大过，却没想到这个学生居然在药剂学上极有天赋……
这个学生究竟是什么来历？
学院领导打电话问了校长，校长一时间也不清楚，但板上钉钉可以确定的是：江芊毓很可能是医学院的未来之星。
蓝星的医疗实在是太落后了！
不止是学院、整个军队都苦于没有好的人才。
而江芊毓犯下的事情细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据说江芊毓晚上被找到的时候正在进行药剂研究，也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因此学院领导思量再三，最后给了江芊毓一个象征意义的处分揭过了这茬。
宋许意不知道学院对江芊毓从轻处罚的原因，收到结果之后也松了口气，想着江芊毓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宋许意两天照顾下来也十分疲累，打算自己先洗漱。
洗澡的时候宋许意哼起了歌为自己祛除疲累，同一个宿舍的隔音并不好，宋许意也没想到昏迷的江芊毓会听进自己的歌声……
等到宋许意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芊毓紧咬着的唇瓣和紧锁的眉头都松了下来……
宋许意松了口气，总算放下了心，而困意也在这时候涌上，宋许意打了个呵欠，忍不住趴在江芊毓的床上小憩了一会。
宋许意的睡眠质量比较好，这两天又累，闹铃响了一声的时候她并没有醒过来，却将床上的江芊毓彻底吵醒。
江芊毓几乎是立即关了闹铃，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趴在床头的宋许意，小心地将宋许意抱到了隔壁床上，随即抿着唇又躺倒在自己床上……
身体有一种高烧之后的乏力感，江芊毓意识上感觉到很困，然而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身旁也空荡荡的，怎么也睡不着。
那些悲惨的画面又一次开始在脑海里萦绕，江芊毓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蜷曲了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用。
寒冷似乎渗入了骨髓，她就像是一只坠入深渊、行走在人间的厉鬼，觅不到片刻安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江家人流血的眼睛。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隔壁宋许意清浅的呼吸。
辗转难眠的江芊毓想起梦境里那只将自己拉出深渊的温暖的手，那只手在冰冷中传递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希望，就像是宋许意那个人一样……
然而……
江芊毓抿了抿唇，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许意看到了自己在研究药剂，她现在已经猜测到是自己让她变成omega的了吧？
明早起来后她肯定会讨厌自己……
为什么自己永远都留不住最想守护的人呢？
江家是这样，许意也是这样。
……
江芊毓心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悲伤。
她咬紧下唇，在黑暗中倏地坐起……
“对不起，”她在黑暗之中喃喃开口：“我不配当你的朋友。”
夜色寒凉如水，江芊毓悄然下床，虔诚而卑微地，蜷缩到宋许意的床沿，钻进宋许意怀里，悄悄抱紧了宋许意。
如果阳光之后终究要迎来永夜，那就让她汲取最后一点温暖，来度过以后冰冷残酷的余生。
江芊毓蹭了蹭宋许意的脖颈，痛苦而满足地闭上了眼。
宋许意做了个梦。
梦里的自己床上忽然出现了一朵冰冷的乌云，那朵云软绵绵的，却如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坠在自己身上……
宋许意下意识想要将那朵云推开，自己的脖颈处却突然出现了温润的濡湿，像是云化成了雨，又像是……云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时间的话继续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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