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回锦篇（十）
方回锦找的假期兼职是在大学城的一家大型商场里当收银员，这份兼职是接的她同系学姐的班，学姐放假要回家，又不想辞了这份兼职，所以让方回锦替她顶两个月，所得报酬都归方回锦。
这家商场绝大部分的客流都来自于周围的几座大学，现在是放假期间，商场的客流少，零星几个客人还几乎都选择自助结账，方回锦杵在收银机旁边大半天也无人问津。
收银员是没有凳子的，半个上午过去，她两条腿僵硬得不行，只能将重心一会儿换到左脚，一会儿又换到右脚，才堪堪顶了一上午。
十一点半一过，来接班的同事却还没到，方回锦归心似箭，忍不住往外张望，祈求同事能够在十分钟以内赶到，不然她怕她的两条腿撑不住，当场跪在这里。
十一点三十五，她那位好同事依旧没见踪影。双腿实在酸得厉害，她左右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于是双手一撑，借力坐在收银台上偷个懒歇歇脚。
还没歇到三分钟，领班的姐姐急匆匆跑过来，方回锦以为是抓她偷懒的，惊吓得从台子上摔下来，“扑通”一下跪在而地上。
这回不止腿肚子，连膝盖都遭了秧。
领班的姐姐却好似没看见她受伤，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方回锦，你不是f大医学院的吗？你会急救吧，赶紧跟我来救人！”
她被领班的连拽带拉拽到商场的一排货架后面，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围观。
“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医生来了！”领班姐姐抓着她高呼。
“不……我不是医生，我……”她话没说完就被领班的打断，“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你赶紧来救救这个老人家。”
方回锦没有再反驳，救人要紧，懒得计较。她忍着膝盖疼从围观人群的空隙间挤了进去，只见倒在地上的老人一只手捂着心前区，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不堪，额头上都是虚汗。
方回锦心里有了数，走到老人家身边蹲下，蹲下的时候膝盖一阵剧痛，一个不稳差点也倒在地上，还好她年轻，稳得住。
领班的姐姐不停催促道，“你赶紧救他啊，他要是在这儿出了意外就麻烦了！”
方回锦伸手将老人家身上的口袋翻了一遍，一边翻一边问，“打医院急救电话了吗？”
“打了打了，不管怎么样，在医生来之前你可不能让他出事啊！”领班再次强调。
方回锦在裤子口袋摸到一个小圆瓶，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速效救心丸，她急忙打开瓶盖从中倒出一粒，在领班的帮助下，将药丸压在老人家的舌头底下。
“这样就行了吗？”领班追问，“不用做心肺复苏之类的？”
方回锦没有开口，密切观察着老人家的情况，幸好，老人家悠悠转醒。
救护车没有来，领班死死拽住方回锦的手腕，生怕她跑了以后没人负责，又过了几分钟，救护车的声音从商场外传来，领班还是没放开她的手腕，一直到老人家上了救护车，方回锦才得以脱身。
离开前领班姐姐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方回锦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领班姐姐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她有些不舒服，给她一种是怕商场被扯上责任所以才救人的感觉。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最终结果是好的，就不去计较小节了吧。
但是，这姐姐的手劲儿未免太大了，方回锦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腕上被捏出一圈红痕，红痕最重的地方还隐隐泛紫。
给她捏出淤青了可还成？
假期兼职第一天不仅伤了膝盖还伤了手，哎，今天出门应该看黄历的。
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换了身睡衣，然后艰难地爬上床仰面躺下，上床的时候腿肚子直抽抽，疼得她龇牙咧嘴。
面瘫习惯了，少有脸上出现这么夸张的表情的时候，没让她两个室友看见真是可惜。
躺着躺着，她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可是膝盖和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一点都不想动弹，这时，手机震动了几下。
哦，是傅梓栩给她发餐厅地点来着。
她对傅梓栩找她这件事逐渐开始免疫，自从傅梓栩提出要重新请她吃饭并强行加了她微信以后，时不时就给她发一些某软件上的美食攻略，从中餐到西餐，什么类型的店都有，说让她好好考虑，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从中挑一个。
方回锦推说自己都没吃过，不知道哪家好，请他代劳，傅梓栩可能觉得她说的也是，就自己做主选了一家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方回锦在傅梓栩发的攻略上看过，最出名的不是主餐，而是甜点。
原来傅老师喜欢甜点啊……
其实方回锦误会了，这是傅梓栩在向白淼请教过后才做下的决定。
白淼说，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吃甜点，傅梓栩看来看去，就这家甜点的评分最高，离大学城也不远，就让白淼订了这家，还特别嘱咐要提前预约这家的红丝绒蛋糕，因为这家的蛋糕每天限量供应，没了就没了。
白淼心领神会，“哦”了一声，拍着胸口保证，“傅哥您就放心吧！肯定不出岔子！”
上一次吃西餐还是大一的时候，那回是褚嬴的父母来给女儿过二十岁生日，请了全宿舍的人一起吃西餐。
因为是和长辈一起吃，又都是自己人，她和商漾一裹着棉大衣就去了。
这回不一样，傅梓栩不能算自己人，她要是随意裹件衣服过去，傅梓栩大概率会觉得她不够重视，万一提出再请她吃饭怎么办？
她不能再让傅梓栩抓住把柄，请吃饭这种活动再来一次她容易消化不良。
此次过后无论如何都得两清，如无必要，她并不想再私下跟傅梓栩有什么接触。
既然如此，最后的晚餐她就正式一点吧。
方回锦眼里的正式就是换下她的七分裤和短袖，取而代之穿上一条简约的过膝长裙。
长裙是淡绿色的底，一茎墨荷从裙摆处向上生长，在腰间绽放，除此以外，再无一丝杂纹。
这条裙子是去年为了迎新汇报演出买的，因为版型略正式，统共穿过一次，今天这种场合拿来穿也可以。
领口有一个盘扣，扣的时候发现盘扣刚好卡着她脖子上戴的金镶玉玉珠，对着镜子看了看，玉珠塞在里面的话，脖子上就会肿起一块，活像长了个包。
玉珠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从未取下过，她也不会为了这身裙子将它取下，干脆将吊坠翻到领口外挂着。
重新整理了一边仪容，还成，只要不失礼就行。
傅梓栩挑的这个餐厅离地铁口不远，她先坐了四站地铁，出站口的时候看到曾借给她充电宝的姐姐在朝她挥手，“锦锦，这边！”
方回锦顺着出站的人流走到白淼的面前，“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往白淼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傅梓栩的身影。
“叫我淼淼就行，”白淼一眼看穿方回锦心中所想，笑道，“哥怕你找不到地方，所以让我来接你，他已经到了，正等你呢，我们赶紧走吧。”
从地铁口到餐厅不超过一百米，方回锦却感觉到白淼看了她不下十次，一边看一边笑，笑得她都快怀疑自己身上、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在很快便到了餐厅，白淼将她领到一间包厢外，替她开了门。
门内，傅梓栩穿着短袖衬衫，背对外坐着，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目光定在方回锦脖子上的吊坠上。
方回锦顺着傅梓栩的目光往回看，“……”
她脖子上的玉珠因为镶了金的缘故，在包厢内水晶灯的映照下，仿佛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很像奥特曼变身前胸口会发出的一道光。
今天她又解锁了一种全新的尴尬方式呢。
“傅哥，人我给你安全接来了，那我就先走啦，”白淼对傅梓栩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再叫我。”
白淼退了出去，包厢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方回锦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开始不知所措，她有种自己踏入了一个精心打造的陷阱的错觉。
“大学霸，请坐。”傅梓栩起身走到长桌的另一头，亲自拉开了椅子。
方回锦轻轻走过去，等她坐下，傅梓栩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还好还好，虽然是面对面，但是他们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不然在这么正式又是密闭的空间内，她可能会窒息。
傅梓栩取了盘子上的餐巾放在膝盖上，“以前吃过西餐吗？”
“这么正式的，还是第一次。”方回锦学着傅梓栩的样子将餐巾取下置于膝盖上，趁机揉了揉膝盖。
傅梓栩按了桌铃，不一会儿，服务员进来请示傅梓栩如何上餐。
“一起吧，甜点稍后。”傅梓栩跟服务员说话的间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方回锦，他看到方回锦貌似在揉着什么。
服务员离开后，傅梓栩起身走到方回锦旁边，“膝盖怎么了？”
方回锦冷不丁被吓一跳，“没，没什么，就是磕了下，”立即将裙摆往膝盖下拉了拉。
“真的没事？”伤在膝盖，傅梓栩不能无礼地要求方回锦给他看，方回锦就是笃定这一点，一口咬定自己没事。
傅梓栩只好坐回去，借着桌布的掩盖给白淼发了消息。
服务员依照傅梓栩的意思，将前菜、汤品、副菜、主菜一起端上来，服务员尽职尽责地给方回锦介绍了一通菜品，又提醒她用餐顺序，听得方回锦头大，还没开始吃就已经有消化不良的趋势。
等服务员走了以后，傅梓栩温和地安慰她，“没关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吃怎么吃，不必按照他说的来。”
傅老师此话甚得她心。
方回锦一天没吃饭，见了满桌的食物，味蕾复苏，方才感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依照自己平时吃饭的习惯，先喝了汤，汤是奶油白蘑菇汤，味道和中餐不同，但是还不错。
她吃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傅梓栩隔几秒便要抬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