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医闹
才逃过一劫,方晏心中压力骤减,叹了口气,对李段杰说道:“杰哥,谢谢你,我真对付不了这种病人。”
“不用谢我,医生也不是万能的。”
李段杰重新戴上墨镜,又笃定地站在方晏后面,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事丝毫不让他兴奋似的。。
方晏默默在心里慨叹一声:牛!
接下来正常看诊,看了十来个病人之后,忽然外面传来激烈的喧嚣。
有敲锣打鼓,有哭天喊地,还有喇叭广播的声音。。不断地重复播放:
妙仁堂是一家黑心医馆,馆长不救人却害人,我家男人本来好好的,吃了妙仁堂馆长开的药之后,情况急剧恶化,人已经虚脱休克,生命垂危!
妙仁堂黑心医馆,谋财害命,还我公道!
妙仁堂黑心医馆,大家不要再被骗了,不要再来看病了,否则你就是下一个受害者!珍惜生命,远离妙仁堂!
然后是有节奏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锵锵,咚咚锵锵咚咚锵。。
还有呼天抢地的哭喊:我的老公啊,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样,是那黑心的医馆妙仁堂,你好好的一个人咧,眼看就要抛下我不管,你叫我如何活。。
我的老公啊,你要是死了,别放过那黑心的医馆妙仁堂咧。。
。。。
够狠!
竟然敢公然咒自己老公死。。
方晏心中感觉不妙,连忙窜出诊室,入目景象简直生平仅见!
大厅里,一背着锣鼓的年轻人,推着一辆乡下自制的那种两轮板车,板车上垫着褥子,上面躺着一个男人,似昏迷,似苟延残喘,面容枯黄,眼神凹陷,嘴唇皲裂,旁边哭天喊地的是一半老妇女,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却不见眼泪,或许眼泪已经哭干了。
板车上还挂了一条横幅,上书“黑心医馆妙仁堂,治病不成害人亡!”
车尾上放置的正是那个不断循环播放的喇叭!
半老妇人先是嚎哭一阵,然后想必是哭累了,休息一阵,同时打开喇叭继续播放。。
保安对于这种情况,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索性在一旁干看着。
前台人员早就通知了金馆长,金馆长已经先于方晏及其他老中医等人,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本着职业道德,救人要紧,没有去和妇人周旋,而是立即去检查躺在板车上病人的情况。
这个病人金馆长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两天前来找他看过,诊断为酒精性肝硬化,然后开了中药,并再三叮嘱戒酒的那个四十五岁的打工人,名叫骆德强。
金馆长心眼电转,回顾自己当时开的药方,生黄芪、党参、龟板、炮甲珠、桑椹子、阿胶、焦白术、鸡血藤、夏枯草、丹参、炙甘草。。混合煎服,这些药都算常用,也没有过度剂量,不应该出现导致疾病加重的情况。
再仔细给骆德强把脉查体,发现脉搏细速,脉象虚弱,皮肤湿冷,还出现了灰色斑纹。
这不正是休克的表现?
可是,怎么会休克呢?
金馆长开的药主要补充气血,无论如何也跟休克搭不上边啊!
难道是肝腹水?一部分液体到了腹腔,导致循环血量不足?可那是肝硬化晚期才有的特征。
金馆长一时找不到明确原因,先让中医馆的护理人员赶紧给骆德强量个血压。
量血压、测体温等这些简单的器材和操作,妙仁堂一直都有备,但方晏来之前,并没有准备西医输液、以及储存一些西医常用的急救药。
自从方晏去荣府大显身手之后,很受金馆长器重,自然也很听取他的意见,而方晏认为西医有些东西是中医无法代替的,特别是某些抢救急救需要输液这一块,西医明显方便快捷,效果更直接。
所以,在方晏的建议下,妙仁堂开展了一些西医的输液治疗手段,以及备了一些常用药和急救药,同时也招聘了两个西医护士。
眼前的骆德强,已经出现了休克表现,若通过口服液体来补充全身循环,根本不切实际,直接输液才是最佳选择。
但西医这一块,金馆长并非里手,整个妙仁堂都依赖于方晏。
金馆长心中暗幸,方晏今天上班而非休息,不仅可以让他来施以抢救,同时也查查是何原因导致骆德强的病情发展到今天这步田地。
正准备折身去方晏的诊室,刚一转身,却被那个妇女拉住,哭哭嚷嚷地道:“你是不是馆长,你把我老公治成这个样子,你赔我老公!”
边哭边拉扯,鬼哭狼嚎,披头散发,神情不似有假。
这个半老妇女就是骆德强的媳妇,叫阮春秀,那个年轻人是他儿子,原本一起商议好演一场抹黑妙仁堂的戏,赚取那笔不菲的意外之财。
而且,阮春秀还想到一个妙主意,不管是真是假,既然要讹妙仁堂,那就干脆讹到底,除了要弄坏他家名声,还可以趁机讹一笔钱,作为没治好病还加重的赔偿款。
如此一来,两边都能赚钱,看来财神爷开始照顾他们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竟然假戏成真。
骆德强吃了药之后,突然开始腹泻,而且非常严重,几十分钟拉一次,拉一次十几分钟,基本蹲在厕所不用出来,除此之外,吃什么吐什么,滴水未进,粒米未尝,两天下来,人已经失水过多,营养不足,差不多休克了,再拖延下去,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金馆长被阮春秀拉扯着,脱不开身,于是吩咐前台小姐,道:“你快去把玄晏先生叫过来!”
然后劝导阮春秀先冷静下来,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方晏起初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是一起医闹事件,但并未想过背后有人指使,医生不是神,偶尔出差错也在所难免,疾病有时候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一不小心可能急转直下,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方晏猜测应该是真出事了,而且听广播里念道馆长二字,这个病人应该是金馆长看诊过的,再看金馆长的面色非常不好看,铁定是摊上事了,而且问题比较棘手。
别的老中医可以袖手旁观,但方晏不行,急忙奔上前去,差点和前台小姐撞个满怀。
“对不起,玄晏先生,我太急了,金馆长正好叫你,你来得正好。。”
“我知道了,你先别打电话给警察,和保安一起维护一下现场秩序,带领挂了号的病人继续看病,没挂号的暂时停诊,让保安守在外面,别再让其他人进来。”
“好。。好的,我这就去办。”
前台小姐还算是镇定,按照方晏的要求去执行,带领候诊病人到诊室等候或看诊,和保安一起疏散跟进来看热闹的无关人员。
金馆长一看到方晏,立马就说:“病人现在休克,你赶紧看看,先救人!”
方晏没有回复,直接跨到板车前面,提起骆德强的手,伸出右手神农指,单指把脉,数秒既成,然后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又用手指探测了颈部的大动脉,接着翻开眼皮,查看瞳孔情况。
迅速地做完这些检查,方晏心中大致有数,骆德强确实严重脱水,导致休克了,血压也已经测量不出。
“来人,把患者送到金馆长诊室,护士立马给他穿刺,快速输一瓶生理盐水,补充循环血量,同时按照我写的处方,输入多巴胺等强心扩血管的药物!”
既然紧急救命,而且能有一丝希望,阮春秀和骆德强儿子自然不会阻拦,并帮着把骆德强抬到诊室。
两个西医护士分工合作,一个配药,一个穿刺,还好手法娴熟,及时建立了两条经脉通道,一条补液补液,另一条输入血管活性药物。
除此之外,方晏也没有闲着,取出数根银针,施以中医急救针法“回阳九针”,在蛇瞳的辅助下,迅速扎入太溪、中脘、足三里、涌泉等几个重要穴位。
经过争分夺秒地抢救,奄奄一息的骆德强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下来,血压慢慢回升,脉搏恢复正常,眼眶凹陷也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
看着逐渐好转起来的骆德强,阮春秀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呼喊道:“强哥,强哥,你感觉怎么样?”
骆德强睁开倦怠的眼皮,回道:“我没死啊。。我还以为要抛下你娘儿俩了。”
“瞎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强哥,这次你弄成这样,都怪妙仁堂,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你讨回公道。”
阮春秀见骆德强已无性命之忧,心中现在最惦记的是怎么索要赔偿。
原本只以为做做样子而已,没想到假戏成真,差点送命,而病情转变确实是从吃了金馆长开的中药开始,所以,阮春秀认定是药的原因。
那么,索要赔偿理所当然,起初只想讹点钱,现在可不是一点钱就能息事宁人。
此时阮春秀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妙仁堂众人是如何抢救骆德强,潜意识里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丝毫感恩之意。
阮春秀又一把拉住金馆长,开门见山道:“你是馆长对吧?上次是不是你给我老公看的病?”
金馆长敢作敢当,承认道:“是我看的,我开了一个疗程的中药,但是我的药绝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哼,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狡辩,我老公一个好好的人,就是因为吃了你开的药,上吐下泻,没完没了,什么都吃不进,才变成这样的。”
“好好的人?如果好好的,为什么还来医院看病?你们抱着什么目的?”
不知道是哪个老中医插了一句,阮春秀循声望去,却见大家都闭着嘴,但这话已然说了出来,而且不无道理。
“我自己老公我还不知道,从来都没什么大病,来看也是因为小毛病,却被你们治成了大病,你们还有没有医德?”阮春秀撒泼道,开始有些蛮不讲理了。
金馆长感到棘手,只得耐心解释道:“你老公得的是酒精性肝硬化,这是小病吗?另外,他出现脱水休克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还不清楚,你不要随口诬陷。”
“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明明就是吃了你们的药中毒了,你们不承认,你们真的好黑心啊,我要告你们!”
阮春秀哀嚎般大喊,冲出诊室,又扯着嗓子对其他人哭喊道:“你们快来看啊,这里的医生好黑心啊,开毒药差点害死我老公,现在还不承认,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当医生,这样的医馆凭什么还能开门,没有天理啊!哇啊啊啊。。”
很多候诊的人从一开始看热闹直到现在,心中本来不是很信任所谓的网红医馆,现在恰巧碰上这么一出事故,顿时庆幸自己还没在这里挂号。
另有一些明白人,相信妙仁堂的医术,特别是玄晏先生,名气是用事实打拼出来的,从刚才的抢救来看,不就从鬼门关把人命拉了回来?所以,他们反而坚定了信念,要在妙仁堂挂玄晏先生的号。
金馆长跟着阮春秀,在她身后问道:“你冷静点,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你说怎么样?”阮春秀不会立马直白地索要赔偿,最好是由医馆开口,这也是她的一点小心机。
“我想先观察一下你老公的病情,具体查查原因,我会证明不是我开的药导致的问题。”
金馆长诚恳地解释道,但这恰恰违背了阮春秀的目的,她自然不会答应。
“还有什么好查的?再留在这里,只怕我的命也会送掉,你们医馆就知道赚钱,赚黑心钱,你们有点同情心吗?我家里那么困难,我男人辛辛苦苦出来打工,就想赚点生活开支,却被你们害成这副模样,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滴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这世道,好人怎么就这么难活啊,你这是要逼死我这一家子啊。。”
阮春秀的泼妇性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让在场的所有老中医都无言以对,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这泼妇的话里明显有所暗示,不过写着两个字: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