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西式婚纱照是在德国拍的。
为一种叫佛罗伦蒂纳的藤本蔷薇花去的那边。
这种蔷薇是极为难得的正红色。
佛罗伦蒂纳是夏未凉在国外留学时, 一个中国留学生告诉她的。
留学生当时在读研，比她早来了两年，平时喜欢琢磨花花草草, 在国内读本科时还曾辅修过园艺学。
后来她们一起到欧洲旅游, 她特意带夏未凉去看了弗洛伦蒂纳。
古老庄园浸没在黄昏里, 软藤攀爬了一整面拱门，苍翠碧叶拥簇着正红色的花。
拱门的不远处，放着两张摇椅。
两位德国老人躺在摇椅上, 神情惬意地聊着天。
微风拂过。
夫人的银发微微有些凌乱, 丈夫自然地抬手替她捋好。
那天的风特别的甜, 是浪漫至死的感觉。
触景生情, 她那天竟看的热泪盈眶。
后面还特意去街上买了件白色连衣裙。
征求德国夫妇的同意，她在花墙这边拍了几张伪婚纱照。
异国的那段时间，霍翊经常要她发照片发视频。
她后来将这几张照发给他瞧，还跟他说了德国夫妇的事情。
没有女孩子不向往浪漫。
她亦向往之。
虽然从没有刻意表露, 但情绪早已酝酿在每一个字尾的标点里。
有心人怎会不明白。
当霍翊告诉她要去那庄园时, 她真的有些被感动到。
后面为了更上镜一点, 也怕婚礼上霍翊抱她的时候会吃力, 她花了两个月在减肥, 还拉着乔思恩一起, 办了健身房的年卡。
挥汗如雨的累成狗，却勉勉强强只瘦了个五斤。
因为霍翊不让她节食就算了, 还经常拿美食诱惑她，她抵抗不住尝一尝，常常让那些汗水白流了。
虽然体重好歹是掉到一百斤以下，但之前那水平是一去不复返，怎么也回不来了。
但婚纱照出来的效果是非常的好。
一对新人本就极其上镜, 环境还唯美动人，将至死不渝的浪漫展现的淋漓尽致。
从德国回来，他们终于办了婚礼。
日子是长辈们择的，按照中国传统，是个良辰吉日。
婚礼是中式的。
中
式婚礼较西式更为繁琐，讲究的是“寻古礼，倒时光，拜天地，敬高堂。”
但婚礼本身就是一个仪式，心怀虔诚地走完这一趟时，会发现内心对手里牵着的这个人的情感更加炙热。
对于彼此，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身旁的这位，将是与你相依为命共度一生的人。
那天霍翊牵她的手，步调从容地走进高朋满座。
她身着的霞帔，是那弗洛伦蒂纳的正红色。
耳畔回荡着尘世最热烈的祝福。
她身上这一套衣裳还是霍栩设计的。
穿针引线全是手工，霍栩出了很大一份力。
霍栩说他这一回生二回就熟了，这先拿夏未凉打个草稿，等他自己的时候可就有了心得。
说话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乔思恩。
乔思恩却假装没看到他。
这让夏未凉有些忍俊不禁。
在那天的婚礼上，她第一次喊霍成宇“爸爸”。
霍成宇起身连连答应。
他确实一直把她当成女儿相待的。
她给霍成宇敬了酒，霍成宇一饮而尽，回身看向霍翊：“好好待亮亮。”
霍翊笑，“好。”
他也敬了一杯酒给沈微，跟着夏未凉喊了她一声“妈”。
霍翊的奶奶将她当年陪嫁过来的玉镯送给了夏未凉。
和他爷爷不一样，奶奶一直就很喜欢夏未凉，就喜欢有个人能治得住霍翊。
霍翊的爷爷虽说不上有多喜欢夏未凉，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他当然希望能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但霍翊非她不可。霍翊的脾气他知道，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无足轻重。
孙子喜欢，他只得跟着喜欢。
爱屋及乌大抵如此。
花好月圆之夜，缠绵和旖旎从不缺席。
这是霍翊最温柔的一次。
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
今天很累，他本不想折腾，可实在忍不住。
对她，他像个不知足的饕餮。
□□过后，他眼尾略湿润，眸底一片情深，边看她，边极有耐心将她散开的墨发一一拢好。
“喊我什么？”他唇轻抵着她的嫣红，轻轻地问。
夏未凉自以为如他愿地喊了他一声“老
公”。
谁知他却不满足，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老公”的一百种称呼。
什么良人、郎君、官人、相公……全都出来了。
她被迫全喊了一遍。
最后累的不行，求他放过，终于是能挨在他怀中睡了。
迷迷糊糊中，却还能听他在耳边不厌其烦地呢喃“老婆”的一百种叫法。
他将能搜到的中式叫法全部念完后，还又去找了韩国的、日本的、德国的、意大利的……
简直就离谱。
离谱的不至于此，他们后来还拍了一组校园照。
在国庆节后。
霍翊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套一中现在的校服。
校服和他们当时的款式其实也差不多，颜色还是蓝和白，只不过没那么肥大了。
夏未凉看到他弄来校服时，下巴都快掉了。
“我们这一把年纪的，穿校服好意思吗？”她有点想拒绝。
她现在已经认清自己是个二十五岁老阿姨的事实了，除了有时候在霍翊这里时不时地装个少女撒撒娇，在外的时候都是以成熟干练的形象出现。
“好意思啊，”霍翊不以为然地勾了下唇，“这谁看的出来。”
夏未凉被他的大言不惭逗笑。
霍翊也跟着她乐。
他在旁人那里都是沉着冷静的，到她这里经常就变成小孩子。
一肚子坏水，好像比他高中那会子还爱调皮捣蛋。
“咱们明天就穿这衣服去。”霍翊想到一个好主意，“迟个十来分钟，看看有没有人拦咱们问咱们是哪个班的。”
她莫名其妙的跟他一起疯。
蜜月期，有的是假。
在正式度蜜月之前，他们跑到母校——南城一中去“作恶”了。
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看着时间还剩几分钟都慌的不行，一中现在管理比以前还严格，不允许将早餐带进教室了。
一个男生手里拎着两个肉包子，眼看就快上课了，他差不多是一口一个，两大口就将它们吞了进去。
噎的直瞪眼。
夏未凉看着都替他担心。
一中作为南城最好的中学，校风是不错的。
上课铃一响，门外就没人了。
他们站门外五六分钟，都没
见到个迟到的。
想来他们那一届应当是风气最差的，而这个“最”，她身边这人得贡献一半功劳。
这人那阵子天天不穿校服，想必带坏了不少人。
差不多上课十分钟，他们穿着一中的校服来到校门。
志刚同志三年前被调走了，眼下这位训导主任他们都不认识。
主任也不认识他们。
主任横眉冷对，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迟到的：“这都几点了？你们才来？”
“对不起啊，老师。”霍翊憋着笑，跟他装高中生。
“为什么迟到？”
“就，起迟了。”霍翊其实没什么撒谎的经验。因为他根本就懒得撒谎。
“起迟了？”主任鼻子差点给他气歪来，“还能起迟了？现在这天亮的多早啊，五点它就亮的吧？”
“五点应该没亮吧？”霍翊看上去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这都过了九月二十二了，太阳往南回归线那边跑，咱们这北回归线附近不是昼短夜长么？”
“……”主任被噎的说不出话。
夏未凉别过脸，没眼看，也实在是不想说话。
这么多年，这人气老师的本事倒是一点都没弱。
也不懂他这霍总跑来这里气老师干嘛。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他来疯。难道就是夫唱妇随吗？
“我应该没记错啊，”霍翊却非常有耐心地跟老师讨论这一“学术”问题，他抬手摸了下眉骨，“您说是吧？”
“……你哪个班的？”主任拿出来记名册，问他。明显是要来记他名字。
“高二（三）班。”霍翊说。
“你这都高二了，早上还睡的着啊。”主任忍不住呛他。
“这睡眠好，难道不是好事么？”霍翊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跟他扯着淡。
“你……”主任被他气的火冒三丈，还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学生呢。
夏未凉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
却不料，主任转而就将枪口对准她，“你哪个班的？”
“也是，高二，三班的。”夏未凉手一顿，明显没霍翊那么理直气壮。
“班主任是谁？”主任脑子里都是腾腾的火。
霍翊替她接话，“叫唐迢迢。”
“啊？”主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唐迢迢退休有两年了。
不过，他眼一抬，就看到唐老师和他老伴一前一后地走过来。
唐迢迢拎着许多菜。
他夫人牵着一个小朋友，孩子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模样。
退休之后，唐迢迢还住在学校的公寓里，懒的搬出去。
他也住惯了学校的房子，而且这附近有幼儿园，等孙子到了适学年龄，他也方便接送。
刚和老伴买完菜回来，看到教导主任逮到两个学生。
他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又不忘揶揄：“这俩小倒霉蛋怎么迟到了啊？”
“起迟了，唐老师。”霍翊朝他笑了笑。
刹那间，唐迢迢觉得很是熟悉，不多久就想起来了，一脸的惊喜。
“霍翊啊。”他快步走了过去，抬手拍了拍霍翊的肩，又看了眼夏未凉，“竟然是你们俩啊？”
主任对老教师很尊重，“唐老师，您认识他们？”
“认识啊，”唐迢迢跟主任解释，“这俩以前是我们班的，当年在这学校可有名了呢。”
那时他还天天逛贴吧看学生“盖楼”，聊这俩人如何如何。
有天不小心还把流量超了，一下子将他预存的几十块话费扣的精光，手机还给停机了。
知道是唐迢迢以前的学生，主任也没再说什么，让俩人走了。
霍翊主动帮唐迢迢拎着菜，一旁的小屁孩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
他偏头看了眼小孩，朝人吹了个响。小孩轻而易举地就被他逗得直乐。
唐迢迢家里的面积并不算很大，勉强够的上一百平。
是典型的小康之家。
贵在温馨，屋子收拾的干净妥帖。
客厅的一面墙都挂着唐迢迢曾经拿过的荣誉，各种优秀教师的称号。
还有很多张毕业照。
夏未凉一下子就看到他们班当年的照片。
是高二运动会的时候拍的，在操场上留的影。
当时还有班弃权不参加，唐迢迢鼓励他们积极报名。
那时候，唐迢迢已经看开了，参加次运动会并不会影响到高考。
午饭也是在唐家吃的，在兴头上，霍翊只得陪他喝了几杯酒
。
唐迢迢一高兴，喝的有点多。
还是霍翊后面拦着不让他再喝了。
唐迢迢的小孙子很喜欢霍翊，一直想找他说话，还拿出自己喜欢的各种小玩具要霍翊陪他玩。
霍翊也很有耐心地陪他闹。
从唐迢迢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操场有学生在上体育课。
靠近路边的那个篮筐下有几个男生在打球，霍翊问他能不能加入。
为首的男生点头以作“首肯”。
霍翊投进一个三分球，几个男孩子很热情地给他叫好。
他也很得意地将目光瞥向夏未凉。
夏未凉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禁失笑。
霍翊这几年其实变了很多。
跟着他爷爷历练，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基本都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
但在她这里却一如当年。
还是那个少年。
进了这校园。
恍如隔世的感觉上来了。
流水的学生，铁打的校园。
纯真和初心寄放在这里，很多人后来都忘了。
回来看一看，那些感觉全都涌上了。
看着在球场上朝气蓬勃的那个人，她萌生一个念头，她想做他永远的少女，也想他一直是自己的那个少年。
在物欲横流里，要好好守护彼此那最珍贵的纯。
这一趟，唐迢迢明显是让霍翊受到了启发。
一连几天，他都在她耳边叨叨着以后老了怎么过日子。
从在哪儿定居养老，到每年要出去旅多少次游……
就是没提到孙子在哪上幼儿园。
夏未凉看他喋喋不休，忽然开了口：“霍翊，我们生个孩子吧。”
霍翊没立刻说话，神情似乎是有些意外。
夏未凉抿了下唇。
她看到在唐老师那边，霍翊和他家的小孙子玩的很开心。
还想到他那时带着小朵朵，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朵朵还是最喜欢他。
这人也喜欢小动物。
只不过从她那时候说“怕疼”后，霍翊便再也没提过要孩子。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夏未凉坐到他腿上，凑过脸，鼻尖蹭了蹭他的。
“为什么要生孩子？”霍翊手扣在她的尾椎上，
轻轻摩梭着。
“老了没有孩子会寂寞的。”夏未凉脸一偏，靠着他肩，声音淡淡地，“我可不想看你成为一个孤独的小老头。”
“怎么会孤独，不有你么。”霍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那我要是死了呢？”夏未凉说。
霍翊手一顿，默了两秒，“那我比你先死。”
夏未凉脸从他肩上移开，抬眸看他眼，微微一弯唇，“那我，不就是一个孤独的小老太太了。”
霍翊捏住她手，亲了一下，“那我们一起走呗。”
夏未凉静静地看着他。
他现在就是不提小孩。
因为她那天一个无心的玩笑。
“有无痛分娩的。”夏未凉抬起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
霍翊沉默半晌，垂下眸，鸦黑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圈阴影。
“要打针的，”他叹了口气，“那针听说往脊椎里打的，可老长了。”
“……这你都知道？”夏未凉很意外。这比她知道的都多欸。
“打针的过程也疼的。”霍翊说。
那句“不想让你受这个罪”听起来太过矫情，他闷在心里。
又静默许久。
夏未凉将手从他手里抽出。
用两只手去捧他的脸，要跟他对视。
“那我要是想为你疼呢。”她看着他眼睛，语气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