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华贵的水晶灯照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
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她有些恍惚。
不管她承不承认，自从沈微嫁给霍成宇后，她的物质生活好的确实不只是一星半点。
小时候在夏天写作业，必须开着小型电风扇，还得再点上一盘蚊香。
然而作业写完，她后背还是会汗湿一大片，腿上还会有几个大红包。
记忆很真实，现实却变的梦幻起来，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
沈微坐在茶几旁，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商业杂志，见她回来，喊了声“亮亮”。
夏未凉抬头看了她一眼。
沈微其实长的也很好看，不是何吟那种艳丽妩媚的长相。她是秀雅的那种类型，眼下的短发造型里，又透着职场女性的干练从容。
嫁给霍成宇后，沈微并没有安心当一个豪门阔太太，她现在已经是公司的财务总监，据说还持有公司的股份，比从前还忙一点。
沈微将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这丫头除了长的像她外，其余没有一点相似的。
看着她那黑不溜秋的书包就头疼，说什么也不换，上学穿校服还好一点，平时穿的那都是什么，一点都不讲究。
“你好歹上高中了，是个大姑娘了，”沈微将杂志丢到茶几上，“妈妈求你注意一下仪表好吗？”
夏未凉垂着头，没吭声，习惯性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妈妈这周带你去买衣服。”沈微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我有衣服。”夏未凉淡淡地应了句。
“你那都是什么衣服？”沈微蹙着眉，“穿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抿了抿唇，其实很想反驳。
但沈微身体有些不好，血压偏高，被她激两句，不是说头疼就说胸口疼。老实说，她觉得有点像碰瓷。
也不知道平时谈项目，难道甲方爸爸都比她好说话吗？
只盼着周末她有事情忙。
沈微问了下她学习上的事情。
夏未凉学习没怎么让人操心过，聊了两句，沈微脸色明显好了些。
“你哥哥在学校怎么样？”沈微又问起了霍翊。
“还行。”夏未凉说。
“怎么个还行法？”沈微对她的含糊其辞有些不满。
“除了上课睡觉不穿校服比较喜欢玩手机，都还行。”夏未凉客观地呈现了一遍事实。
沈微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行吧。”
夏未凉暗自瘪了下嘴。
不行还能怎么办呢？
你又管不到他。
她背着书包走到饮水机旁，脚步一顿，想起霍翊刚刚说的话。
想了想，有些艰涩地开了口：“霍翊说，他不回来，不是因为你。”
和我。
她没说。
夏未凉注意没看沈微的表情，但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在她上楼梯时。
霍翊是三天后，才将笔记本带来的。
期间，夏未凉也一直没催他，貌似对他很放心，也不怕他收了东西不认账。
清早一来，他就发现一丝不对劲。
夏未凉换了发型。
她平时都是扎马尾的，有时还能扎歪来，但今天却扎了个丸子头。
乌黑的头发盘成圆滚滚的形状。
还挺可爱。
他将笔记本仍在在夏未凉的试卷上，然后撑着脑袋等人主动跟自己说话。。
“谢谢。”夏未凉很快搁下笔，翻了一下大神的笔记本，但发现里面是霍翊的字迹，有些狐疑：“你写的吗？”
“字是我抄的，”霍翊微抬下巴，“内容是人家的。”
夏未凉“哦”了一声。
这本子还挺厚实的，没想到他还能耐的下心写这么多字，有些意外。
但她现在还用不上这东西，想着将本子又顺着桌面推给了他：“你要是用的话，你就先拿着用吧，我最近有其他事，想用的时候再问你借。”
她眼下报了两门竞赛项目——数学和物理。
校级竞赛，没什么含金量，和保送加分都没关系。
她参加只是为了奖金。
一等奖一千块，三等奖也有五百块钱。
她想着如果能拿到名次，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将奖金带给奶奶。
跟公务员出身的外公外婆不同，奶奶是没有退休工资的农民。自从她爸爸去世后，奶奶就一个人住在小镇的老宅里。
奶奶有四个儿女，两儿两女，但念了大学的就只有她爸爸一个，爷爷去世的早，一个农村妇女没有能力让所有的孩子都去念书。姑姑们都嫁到了外地，而且农村里，老人都是跟儿子住的。
然而，亲子关系是一种复杂的事，有时候甚至就跟仇人差不多。印象里，大伯对奶奶一直不好，怨她当年将钱都供着小儿子读书了，以至于他想盖房子时，奶奶一分钱都没有给他。这些恩恩怨怨，说不清道不白。
此外，奶奶也不喜欢沈微，婆媳关系一般。沈微给过奶奶几次钱，奶奶都没收，后来也没再给了。但夏未凉记得，奶奶对她一直是很好的。
一两千块钱或许不够身边的人买件衣裳，但对生活在小镇上的老人来说，勤俭一些，是可以花不少时日的。
她很想拿到这笔奖金，所以现在挺忙的，没有太多精力花在语文上，而且目前语文还没有什么考试。
挨宋致梅骂也不会掉两块肉，暂时用脸皮扛一下，等月考、期中考时再努把力。
霍翊懒懒地一抬眼：“我有备份，这个送你了，看在那‘地球三圈’的份上。”
说完，他捞起夏未凉的笔，插在了她头顶的“小丸子”上，嘴角一弯，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今天怎么换发型了？”
他以前也有过女同桌，是喜欢打扮的那种类型，隔三差五的作弄头发，今天拉直，明天又弄卷，后天又搞个女神中分，还时不时问他“好不好看”，“哪个好看”……
他有天不耐烦，直接买了面镜子送了人家：“自己照。”
后来就再没被问过了。
但听说“女为悦己者容”，所以这是试图引起他注意？
“没洗头。”夏未凉温吞地说了句。
“？”
“三天没洗头了。”夏未凉眼神无辜。
“……”
夏未凉中午没去食堂，让乔思恩吃完饭后，顺便帮她在教超带桶泡面。
谁知乔思恩还非常贴心地帮她带了泡面拍档和卤蛋。
但她看的出来，乔思恩的心情貌似不太好。
这丫头平日都是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今天很安静，脸皮还是耷拉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在热水房冲泡面时，她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老夏，我想转文了。”乔思恩叹了口气。
“……为什么？”
“学不进去，”乔思恩很委屈，“我都快被仙人骂傻了。”
张仙人带两个班的物理，一个三班，一个九班。此外他还是九班的班主任。
仙人还知道乔思恩跟夏未凉关系好，经常拿夏未凉来做对比。乔思恩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物理就考了四十分。这学期作业一塌糊涂不说，上课一提问就懵圈一次问题都没答上来过，越看越来气。
今天上午，终于是忍不住喊她去办公室谈了话。
仙人语重心长：“我看你学的也很痛苦，记得你高一时文科成绩还是不错的，要不你考虑一下转文吧，你这样到后面会被拖死的。”
纵使乔思恩心宽体胖，她眼下也是被打击的信心全无。
夏未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想起之前补作业那回，乔思恩作业上的大面积空白，也有些替她难受。
“仙人建议我转文。”乔思恩说。
“那你自己呢？”夏未凉问。
“我也想转。”乔思恩又叹了口气，“但我妈不让，她非说学文没前途，整天拿我爸举列子，说他就长了一张嘴，剩下什么都不行，挣不到几个钱。”
夏未凉知道，乔思恩的爸爸在二中当老师，教政治的。
“那学理也不一定有前途。”夏未凉小声说了句，“我爸爸当年倒是学了理，最后毕业去县中当生物老师，工资待遇应该还不如你爸呢。”
“是吧？”乔思恩忽然拔高了嗓门，“老夏，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唉。”
“……我，”夏未凉怕自己说错话，毕竟转文是一件可能关乎人生的大事，又解释了句，“我说的不一定有道理，你还是要跟你爸妈商量，最后要他们签字同意的。”
乔思恩默了很久。
夏未凉看到了她眼里的哀伤。
原来乔思恩也有忧伤。
她一直以为像乔思恩这样的孩子是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所以性格才会这么开朗这么美好。
“老夏，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乔思恩声音淡淡地。
夏未凉正在搅面的手，跟着一顿。
“他们其实，分房睡很久了。”乔思恩看着前面的文科综合楼，眼神茫然，“我妈这两天一直问我，他们要是离婚了，我打算跟谁？”
夏未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很怕回家。”乔思恩的声音越来越低。
夏未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许安慰了也没有用。
“老夏，我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你别有压力。”很快，乔思恩欢乐式语调又回来了，“我知道跟你说的话，不会被传出去，不像我们班的那些人，我前脚说什么，他们后脚就会把这些话告诉别人。”
“我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乔思恩又说。
夏未凉“嗯”了一声，“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确实不会告诉别人，她就乔思恩一个好朋友。
“老夏，我能问你吗？”乔思恩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假如你爸妈要是离婚了，我是说假如，不是真的，你会选择跟谁啊？”
“……”
没等夏未凉开口解释，身后乍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过来人告诉你，选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