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谢晦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出声, 姜莞也不催他,用脚将铺子门前的小石子儿由左脚踢给右脚,又从右脚踢回左脚, 显得无所事事十分无聊。
他刚从思绪中抽离,就看到姜莞的幼稚举动, 沉默地盯着瞧了许久。
直到她抬头看他, 他才开口:“那个人死了。”他看样子虽然不大在乎别人的死活,但在他现有的观念中, 有人死并不是一件好事。
姜莞听到他说话, 用脚尖儿一脚将石头踢走道:“死了又怎样?”
谢晦:“死人不对。”
“日日都有人死, 怎么不对?”姜莞挑眉,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刻意曲解。
谢晦说得具体:“那么死不对。”
“怎么不对?”姜莞问。
“将人打死,有违律法。”谢晦一板一眼道。
姜莞瞥他:“那你去报官啊。”
谢晦也不傻:“我是逃犯,去了先抓我。”
姜莞忍俊不禁, 隔着面纱笑看向他:“你知有不平,却不报官,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何必伪善呢?谢晦。”
谢晦的心忽然被她击中,倒不是她的美貌或性格打动了他,而是因为她那句话。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何必伪善。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学他人做人算什么, 今日方知晓, 是伪善。
“你娘只要你做个好官,又没要你做一个善良的官。所以谢晦,你何必让自己去适应你并不适从的东西呢?”明明二人之间有两道面纱相隔,谢晦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一种充满诱惑、恶意而让人无法拒绝的目光。
“你天生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 何必委屈求全,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呢?很累吧。”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谈及他的不同之处,且这一次她挑得更明,没有一笔带过。
谢晦不言不语。
零零九感到不大对劲,可它并不能插手这一切,唯有在姜莞脑海中空喊:“姜莞,你在说什么?”它再度感受到一种剧情完全不受它掌控的心慌感,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姜莞跳崖的时候。
只不过那次它看到姜莞背后的“翅膀”时很快安下心来,而这一次它却对姜莞这一番话产生的影响而感到茫然。
连它听了这些话都有说不出的感受,遑论当事人谢晦。
“告诉我,你真觉得那人死了很可惜,又或是很可怜么?”姜莞像极了一条诱惑人的美女蛇。
谢晦轻轻摇头。
“那你有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他最终道。
“你可以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没有感觉就是没感觉,何必告诉自己那是错的呢。错只是对于有感情的人进一步说是有道德感的人来说的,你没有这东西,又何必与世人一致?”姜莞舌灿莲花,零零九有预感谢晦会在失控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那样我会很快被旁人发现我的不同。”
姜莞抿唇一笑,气定神闲:“你就一定要心口如一吗?”
谢晦看她。
“你可以装着正常人,但用你自己的思路思考事情呀。”她慢慢揭开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不懂。”
“人要学会伪装,所想与所做并不一定要一致。你用所做来迷惑他人,用所想在暗地里行动。”
谢晦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却又不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才是你该在这个世上的生存之道啊。”姜莞微笑,“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为什么要被世俗拘束?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其意义,你何必为了他人目光改变自己呢?”
“而且谢晦,按照你的方法来,你只能做一个善良的官,而不是一个好官。”姜莞循循善诱,“你要完成你娘的遗愿,要按我说的做。”
“有区别吗?”
“善良的官只能服务一方百姓,因为太过善良是在祁国活不下去的。而好官却能服务整个国家。好官不等于纯善,能将国家和人民利益最大化的官才是好人。善良的官珍惜每一条性命,好官则懂得取舍。”姜莞不紧不慢道。
零零九立刻道:“你胡说,他按照原定路线走也会成为一介正直权臣!”
姜莞笑嘻嘻在心里与它对话:“那你告诉他呀,你去说,我不拦着你。”
零零九崩溃:“我说他又听不到!”
“那你就闭嘴,少来命令我。”姜莞陡然严肃,将零零九吓了一跳,不敢再作声。
谢晦接受了巨大的信息量,再度不出声。
而队伍中此时又有变故,又陷入了哗然。姜莞与谢晦顺势一齐看去。
有单人前来排队的,自然也有拖家带口一起来的。
眼前便是一家七口终于排到队伍最前,除却父母外是四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手牵手站着,亲娘抱着儿子,地位一眼分明。
盛粥的东家利索地舀了七碗粥给七人,父母各急迫地喝下自己那份,儿子女儿都端着粥没动。
二人一口气将粥灌了,才管儿女。
闺女们眼巴巴瞧着父母收了四碗粥都喂给弟弟,才听见娘道:“你们四个分着将这碗粥喝了,省得又抱怨我们只疼你弟弟。一人喝一口,都不许多喝,听见没!”
四个女孩儿怯怯点头,乖巧地将分喝了一碗粥,每人只得了一口清水似的稀粥,都意犹未尽地舔舔嘴。
与黑胖的弟弟比,四个女孩又矮又瘦,还不及他身量高。偏偏他是被母亲抱着的,仿佛脚一沾地就会死。哪怕亲娘的胳膊上青筋都累出来了,也不舍得撒手。
姜莞看着这幕冷笑,语气沉沉问:“有什么感受。”
谢晦虽无法与人共情,却察觉出她话中不善,意识到她生气了。他灵巧地运用刚刚姜莞传授他的东西,违心道:“愤怒。”这是他揣摩她的情感后得到的感受。
姜莞被他气笑了:“让你学你用来骗我是吗?”
谢晦抿唇,不知道怎么说。她又让他学这些,又怪罪他将这个用在她身上,实在很难搞。
姜莞却忽然笑了:“你该愤怒,记住,日后你遇到这样的场面便要愤怒。”
谢晦并不知道愤怒是什么滋味。
“谢晦,我教你良多,你该报答我。”姜莞强势开口。
谢晦“嗯”了一声,是同意的意思。他现在还全未学了姜莞那一套去,尚且知道有恩必报这回事,不得不说姜莞拿捏他实在拿捏得很好。
先确定自己在谢晦心中的教导地位,再潜移默化地教他良多。他受她影响,不由自主地便听她的话。若是按照一般攻略谢晦,他这人永远也不会爱上谁。
“你若哪一日发达了,要答应我一件事。”她十分严肃。
谢晦被她带得不由自主正经起来:“什么事?”她上一次要他答应的还是这辈子不许娶谢明月。
“我要你为天下女子正名。”姜莞望向他,目光凛冽如刀,“男尊女卑的臭规矩,我要你打破。你肯不肯答应?”
谢晦反倒是三人中最众生平等的那个,他对一切没有感情,倒让男女在他眼中都是一般,皆为蝼蚁。
因而他只牢牢记住这是她的命令,尽管对她的想法并不了解,却愿意照做,因而毫不在意地点头:“好。”
“记住你的话。”姜莞道。
零零九:“你要放过他了吗?”她开始铺起后路,实在让它觉得她有放弃谢晦的意思。
姜莞惊讶:“怎么可能?我现在又杀不掉他,谁知道他日后有什么奇遇万一飞黄腾达了,继承一些我的意志也不至于太糟糕,算他能为恶心人的世道出一份力。”
“你就不怕他学了太多去万一他真有那么一日你对付不了他了呢?”
姜莞笑:“别忘了这些招数是谁教给他的,不要班门弄斧。”
她胸有成竹,自信笃定。
姜莞同零零九说话,在谢晦看来却是不言不语。她鲜有不怎么说话的时候,谢晦很不适应,反倒阴差阳错地深刻记住她厌恶眼前这一幕。
她很快回神问:“若是你,你该如何处理眼前一幕?”
谢晦意识到她说的是父母偏心这件事。
他很快想出自己的对策:“勒令一人一碗,这也是本有的要求。”
姜莞含着些意义不明的笑意问:“若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呢?”
谢晦显然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关系并不适从,由一条队伍的事变成一家之事后他便感到棘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家中只有他和谢明两人,而他是家中掌握话语权的那个,并没有见过什么家长里短,对此毫无经验。
他的聪明在与学习能力很强,而对于未曾涉及的部分,他学得快,却仍需要经历一个学习的过程。
谢晦答不上来,皱眉去看那东家的处理方式。只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将此事揭过。
谢晦抄无可抄。
姜莞皱眉:“这个你就不要学他的了,我教你。”
谢晦洗耳恭听。
“你要将一切主动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占得先机,先发制人。譬如他们说这是自己的家务事,你就要将事情重新推到你能做主的情境下。我已经讲的如此简单,你说一说该怎么做?”姜莞宛如严师。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一下零零九的三观问题。因为它是书中世界的管理者,原书是娇软女主沈羞语和三个大男主的修罗场。(没有说娇软女主不好的意思)。所以零零九的三观里就觉得女人应该依附男人而活,因为全书潜意识传达出的价值观是这样的。但它会被莞莞一点点掰过来。然后莞莞为啥比谢明月更通透呢?我是觉得穿越者不一定有古代人的智慧,一个人的眼界在于她经历了什么。莞莞多活了很多世,见识要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