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零零九被姜莞的话说得一阵发寒, 不肯接受:“你胡说,你骗人!”
姜莞贪凉, 将冰碗拿在手里解暑,懒洋洋的:“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些,但事实如此,节哀吧。”她语气极不正经,很让人怀疑她话中真假。
大多数时候她与人说话都是这样半真半假的语气,很能迷惑人心。
零零九也被迷惑,不知道她是在继续逗弄它还是谢晦的确如此。它实在无法接受唯一正常的男主角也是个不正常的, 因而急切地要知道答案:“真的假的!你别逗我啊。”
姜莞搅着冰碗, 努力严肃起来:“真的。”反倒听起来更像是骗人了。
她也察觉到这一点, 忍不住笑出声:“对不起, 没想笑的, 但是太好笑了。你怎么不信任我啊,你这样我真是太伤心啦。”
零零九憋闷,完全分不清她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只能干巴巴地问:“真的吗?”
姜莞也觉得它怪可怜的, 实话实说:“真的, 真的,比金子还真。”
她跟它摆事实, 讲道理, 以增加话中真实性:“你看到谢晦对除他之外的哪个人假以辞色过么?”
确实没有。
“可他说不定只是性子冷漠,怎么就是一个有情感缺陷的人。”零零九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相处多年的村民没有亲朋之情,对追求他多年的谢明月没有怜惜之情,就连对弟弟谢明也只是表面上的……长兄如父。他不懂情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弟弟,但他又聪明极了, 于是他从别人那里学来兄长是如何照顾弟弟的,并用在谢明身上。”姜莞娓娓道来,“这也是他身上的最大矛盾之处。他根本不在意诸多事情,自己也自由极了,却在谢明身上展现出一种极端的父权。”
零零九默默听她说来,越听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谢晦淡漠至极,却在谢明身上展现出一种违和的父亲之味,这的确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按照他本身不管不问的性子来,他不该在每次与姜莞交谈时强势地要求谢明不在场。
“还有啊,谢晦他与人的交往全靠契约维系。”姜莞淡淡道,“即你有恩于‘我’,‘我’会报答你。恩情就是他身上契约的表现形式。”
零零九忙道:“不对不对。”
姜莞:“哪里不对?”
“他在村子里很说得上话,也愿意在村子中为村民考虑许多事,圆圆不是亲口说了吗,他为村子据理力争减了好几次租。他若是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为村子做这些。”零零九以为自己抓住漏洞。
“还是因为契约啊。”姜莞不紧不慢道,“谢家村对他和谢明无父无母两兄弟的照顾。还有,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对谢家村的照顾有一部分也来自于他的母亲。”
“谢晦根本没有任何目标,他的一切行为都来自于契约,他没有想做的事。”姜莞淡淡地说。
零零九为她补充:“他不是想做个好官吗,怎么没有想做的事了。”它在说这句话时格外小心,生怕姜莞想起谢晦三番两次拒绝她后恼羞成怒。
“他想做好官是因为他父母被累死啦。”姜莞毫无同情心,“他还父母恩情,要让这世上累死的人少一些。我们去找谢明问一问就知道了。”
她叫圆圆:“圆圆,将谢明给我叫来。”
圆圆立刻清脆地答应:“是!”便一溜烟儿跑出去叫谢明过来了。
谢晦下田干活去了,谢明很容易就被叫过来。
谢明不敢看姜莞,低头看地。即便是看着地,他也忍不住生出一些相形见绌的情绪。他几乎不敢认这间屋子是他们家的了,与过去的这间房子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姜莞并未一上来就直接问他谢晦的事,反而自认为很和蔼地与他拉家常。
“坐啊。”她道。
谢明束手束脚地坐下,甚至都不敢坐实,怕自己的衣裳将椅子上的坐垫弄脏。
“你哥不在家,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姜莞望着他问。
谢明低头回答:“读书,摊饼,扫地。”
“你读书啊?”姜莞听上去很吃惊,“你家里这么穷,还有书给你读呢?”
谢明立即抬起头握紧拳头道:“当然了,那些书都是我哥为人抄书时多抄下来的。”
姜莞附和:“你哥这么厉害啊,不过你们这家庭,看书也没什么用吧。”
谢明当即反驳:“我哥说读书最有用了!他要读书考取功名,做大官,和钱大人一样为民请命。”
姜莞咂舌:“那百姓可真是够倒霉的。”
谢明没听懂:“什么?”
姜莞冲他笑,将人笑得低下头去:“你哥他为什么要做官啊?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好吧,就是我看不起你们。诸如你们这样的出身,难道不该想着如何吃饱如何穿暖才是正事,怎么会想到要去做官呢?”
零零九为姜莞的套话技术而赞叹不已,她三言两语就能将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事上,同时不让人察觉到任何异常。
“因为我娘。”谢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在我爹死了之后,我娘就常说这世道逼人去死。我哥向来很聪明,她对我哥期望很高,时常自责家中贫困,不能叫我哥读书去,不然他一定能考上功名,做个好官,百姓也不至于这么难活,就连死之前她也在念叨着这些话。她死之后,我和我哥将她埋了,我哥便要读书科举,做个好官。”
姜莞不冷不热:“真可怜。”她也没觉得谢明很可怜,只不过是应付人罢了。在姜琰的统治之下,每个人都过得很惨罢了。
零零九听得心惊肉跳,这简直与姜莞说得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姜莞的推断是正确的。
它的三个男主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谢明没说话,肩膀有些颤抖。大约姜莞的话让他重新想起爹娘,他难受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孩。
姜莞顺势道:“好啦,我无聊,随便找你说说话也能将你惹哭,你好脆弱哦!要哭出去哭,莫要在我面前掉眼泪,我心善,可看不得这些。”
零零九听她毫不客气地自夸,只想皮笑肉不笑。可惜它是个系统,并不能做出神情。
谢明低着头站起来就要走。
姜莞嬉皮笑脸:“圆圆,给他拿盒糖吃,省得说我欺负他。”
圆圆呆里呆气地将桌子上放着的一盒子金平糖拿去给谢明,谢明却不肯要。
“你必须收下!”姜莞颐指气使,霸道极了,“不然我就让我的护卫将你哥的腿打断,让他做不了官!”她胡说八道,吓唬起小孩来毫无负担。
谢明哭出声来,一面哭一面将糖抓过拔腿就跑,生怕姜莞又要打他哥。他好委屈,想起父母双亡这件事本就让他难过,女郎还说他脆弱。说他脆弱就罢了,还要他硬收下东西,不收就要打他哥。
他哥什么时候才能做上官啊。
姜莞将谢明吓跑,很开怀地吃了两口冰碗,问零零九:“怎么样,我说的对吧?谢晦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感情,他不爱任何人,甚至不爱他自己,更不必说爱百姓世人。他假装自己是正常人一样活着,为祁国百姓谋福祉,实际上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你的男主角谢晦就是这么一个天生冷漠无情,永远不会有情有义的一个人。你觉得如何?”
零零九从心底里生出些寒气来。相比于相里怀瑾狗里狗气的,明显是谢晦这样更让人心寒。
他与人世间有一层厚厚的障壁,他无法像世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怎么想都是一件可怜又可悲的事。
它想到谢晦只是在模仿正常人那样生活,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古怪极了。
“所以他对谢明月……”零零九开口。
“没错。”姜莞也感慨不已,“他照顾谢明月也是因为他和谢明月她娘的契约。”
零零九又觉得谢明月也够惨的,追求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应的人。
姜莞:“所以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在说什么么?”
零零九:“不记得了。”
姜莞在脑海中幽幽一叹,意味不言而喻。
零零九顿时有种自己被蔑视之感,明明姜莞什么也没说。
“在说如何让谢晦身心受创。”她记性很好地提醒。
零零九这才想起来,不免感叹:“他这样根本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心里难过。”
姜莞学着老学究的样子在脑海中抑扬顿挫:“非也,非也。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弱点。钱、权、名、色,总会有想要的。”
“谢晦他什么也不想要。”零零九做出判断。
“不啊。”姜莞顿时否决。
“你刚刚明明说了他对世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零零九被她气坏,以为她又在耍人,出尔反尔。
“他不是想做个好官么?”姜莞恨铁不成钢,觉得零零九蠢笨极了。它若是个聪明些的系统,也不至于被她拿捏。
零零九哑口无言。
姜莞笑笑:“他既然有要做的事,让他做不成就好了。无法完成契约对一个将契约当作自己命的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我也很好奇谢晦的反应。”
零零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姜莞要做坏事:“你要阻止他做官?”
“不是的,我怎么会做断人仕途这种恶事呢?你这么想我真的让我好寒心哦。”完全听不出她有多寒心。
零零九自认为很了解她:“你寒心归寒心,做还是要做的是吗?”
姜莞大义凛然:“不!我才不会做那种下作之事。”
她话锋一转,噙着笑道:“我要摧毁谢晦的信仰,让他自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