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出村子一行人回来时月已上枝头, 蝉鸣声声成了人们归来路上的奏曲,听着叫人安心。
各人一入村便互相道别, 各自回家。
谢晦远远看到家门前等着的谢明月,向着她去。
“谢晦哥!”谢明月见到他很开心,眉眼间尽是笑意,“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等你等了许久,很担心你。”
谢晦开门见山:“那些药材。”
谢明月忙道:“我已经都各自归还了。”她还是留了份心眼儿,并没有悉数归还, 留了小部分在手上以便哪日真从村子出去了能有个倚仗。
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
谢晦点头, 表示了然, 绕过她要直接回家。
谢明月呆住, 转眼间人就出现在她身后,她面朝空气问:“谢晦哥,你去哪?”
“回家。”
“等等。”谢明月以为他太累才要回去,但她话还没说完, “早晨多谢你信我, 帮我说话。”
谢晦掌心覆在门上,听到她的话难得自省, 思考自己说什么引她误会的话。他转过身看人:“我不曾帮你说话, 你娘有恩于我兄弟二人。”
他声音冷冷:“既然你提到早晨之事,事情究竟如何你该心中有数。你虽然将药材还了,许多东西却还不回来了,好自为之。”
谢明月被他这一点,心凉了半截,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谢晦面前露短, 勉强解释:“那药确实对我娘身子有用,你若不信现在随我回家问我娘,她不会骗你的。”
谢晦只用眼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谢明月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自己如何解释都是徒劳无功。
谢晦转身进门,衣袍消失在门后。
谢明月不甘地看着关上的院门,听到门后他和谢明的说话声,忽然觉得可笑。
谢晦根本就是一块怎么捂也捂不化的冰!
谢明开心地大叫:“哥!你回来了!城里好玩么!”
谢晦将裹着糯米纸的糖葫芦递给他。
谢明的眼睛笑成两条缝,握着冰糖葫芦就是一口。
谢晦去房中将今日背回来的许多东西放下,才带着另一串糖葫芦出来,向着姜莞那里去。
姜莞有没有睡下实在很好判断,全村只有她这一间房子燃着烛火。
谢晦在门前停下叩门,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是圆圆。
“谢晦哥。”圆圆已然叛变,完全和姜莞统一战线,对谢晦也不像过去那样崇敬,反倒因为他早上貌似替谢明月说话而不满。
“给女郎。”谢晦将糖葫芦递过去,圆圆下意识接住,他便转身走了。
圆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已经走远的谢晦,最后还是将门掩上举着糖葫芦找姜莞了。
“女郎,刚刚谢晦哥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姜莞刚沐浴完,赤脚坐在长毛地毯上梳刚被擦干的头发。闻言她转头瞥了一眼圆圆手上的糖葫芦,眉头一皱:“他给我的?”
圆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
“我才不要,噫。”姜莞撇撇嘴,眉头一皱,“你吃了吧。”
圆圆为难:“谢晦哥说了,这个是给你买的。”
“我不要他的东西!”姜莞一手执梳子,一手握住头发,“别拿来恶心我哦,你不吃就丢了吧。”
圆圆为难:“如果谢晦哥问起来……”
“你谢晦哥没长嘴巴,不会问的。”姜莞满不在乎。
她打了个哈欠,不忍看圆圆为难:“你若是也不想吃的话丢了就是。”
圆圆忍不住道:“谢晦哥应当是为早晨的事道歉。”
姜莞笑笑:“可别自作多情了,我连多花一份心思生他的气都不愿意。”
圆圆听不懂,只能问:“那我可吃了?”
姜莞将头点得飞快,差点将自己点晕过去。
她已经做好好好睡一觉的准备,半夜外面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加助眠。
雨声中忽然多了哭声,姜莞便是被这样一阵呜呜哭声吵醒的。她睁开眼时圆圆已经从床上坐起,尚有些迷糊地穿着鞋要去看怎么一回事。
姜莞将被子一拉,盖过整个头去,卷在其中隔绝外界一切杂音。
圆圆则开门去外面了一阵,才又在风雨中回来。
夏日就算是下雨也很难凉快,外面更加热了,还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闷。倒是一直兑付着冰块的房内凉爽如深秋。
圆圆犹豫了一下,用气声小声询问:“女郎,你歇了吗?”
姜莞那边没动静。
正当圆圆以为姜莞睡过去了,打算跟着一起再睡时,她不耐烦地问:“夜里有什么事?”
圆圆立刻道:“谢明月她娘情况突然不好了,她刚刚哭着来找谢晦哥,谢晦哥已经跟着过去看了。”
姜莞轻嗤:“谢晦是郎中么?去看了就能好?”
零零九听了第一反应就是:“谢明月又在搞事了。”
姜莞的瞌睡去了大半,但她又懒得起来,于是懒洋洋地指挥圆圆:“你去同我的护卫说,让他们带着郎中一起过去走一遭,不许让她娘就这么死了。就算救不了,非要死,也把人给我拖住了,等白日我睡醒了再让她死。”
圆圆听得迷迷糊糊,还是照着她的话去做,披着衣裳找护卫去了。
姜莞将头往被子里一埋,大有天塌下来都不及她睡觉重要的架势。
谢明月和谢晦并肩在雨里走,合撑一把伞。谢晦极有风度地将伞都撑在谢明月头上,自己半个身子都淋得通透。
谢明月本想和他一同挤在伞下,奈何谢晦举伞的手臂架着,实在让她很难接近。
她在风雨间抬头看了眼谢晦的侧颜,手指不由紧了紧。她娘病情加重,他再冷再硬的心也该也该觉得她可怜,有所动容的吧。
那样就不枉她兵行险招,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她无法接受谢晦从今往后对她冷淡下来,也深知如果任谢晦冷静两日,他只怕会越来越讨厌她,因而她必须要刺激谢晦立刻与她见面,最好还要能让他怜惜她。
所以她在她娘睡前喝的药碗里加了一味猛药,果然她娘在夜里便不好了。
谢明月在雨中出神地想着,总之那不是自己的亲娘,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也没关系吧。今日这具原身的娘还说些她根本不爱听的话,不过是连名字都没在书上出现过的炮灰,纵然死了也没关系吧。
谢晦脚步快,带着她也不得不走得很快。
二人收了伞一同入内,谢明月一进屋便去找汗巾递给谢晦:“谢晦哥,你擦擦。”
谢晦摇头,径直向床边去,又叫:“婶子。”
谢明月的娘神志都不大清楚了,并没有回应他。
谢晦顿时将眉皱起,将人翻了过来,眼看着谢母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情况很是不妙了。
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郎中,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大多是靠身体素质硬熬过去。他们吃得苦多,承受能力反而越强,不那么容易生病。倒也有几家能治些寻常小病的,遇到谢母这样经年累月的病便束手无策了。
因而这时候要找个能治病的郎中,怎么也要到村外去。
风急雨大,加上谢家村天然的地理环境,如今要出村去找郎中,只怕还没回来谢母就要不好了,更不必说将人背出去找郎中。
谢晦再叫几声“婶子”,终于将谢母的神智唤回了些。她目光在谢晦脸上逡巡许久,才费力将人认出:“谢晦。”
谢晦沉声:“是我。”
“我大约是不好了。”谢母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一开口也没有多难过,仿佛死对她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谢明月这时候没有半分心虚,跟在谢晦身侧一同站在床前,哭道:“娘!”她这一哭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叫人难以分辨。
谢母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对谢晦道:“我的病,我心里有数,这次应当是真不好了。”
谢晦要开口,她费劲地摇了下头:“你不必多说,我的身体,我心中自然有数。”她说着看了眼谢明月,目光复杂极了。
谢明月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发怵,又强打起精神,一个山野村妇哪里懂得什么药理,又如何会知道她动的手脚。
定然是她做了亏心事,看谁都不自在。
她哀哀哭道:“娘,你不能丢下我。”
谢晦动了动嘴唇,还是道:“您不要睡过去,我知道或许哪里能找来郎中,再撑一撑,我去去就回。”
谢明月不解:“谢晦哥,这么晚了你要……”她话说了一半,就意识到谢晦要去哪里求郎中。
那个女郎!
“不可能的。”谢明月忙道,“那个女郎恶毒极了,就算带了郎中来,也不会借给咱们用的。”
她话音刚落,院子门就被人敲了起来。
谢晦看了眼谢母:“我去开门。”深更半夜,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叫一个女子去开门。
谢晦出门去了院子,房中只剩下谢母与谢明月二人。
谢明月心中不自在,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破绽,倒真像个心疼母亲的好女儿。她握住谢母的手道:“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这话半真半假,她需要谢母重病一遭好刺激谢晦,但并不希望谢母就这么死了。
谢母只有常常活着,她才好用谢母的名义常常接近谢晦。
“明月。”谢母嘴唇颤抖,挤了两个字出来。
谢明月俯身贴近谢母的嘴唇,也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什么。
谢晦已经回来,身后是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只从他们的外表她就差不多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人。
方才她信誓旦旦地说那位女郎恶毒的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回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