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祭河的大日子, 尊神村村民都在村中观看祭祀。
二丫连口水都没喝,就被人赶鸭子上架地往祭坛处带。
那里已经被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是看管二丫的守卫将村民们推搡开, 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
一双双眼睛看着二丫,没有人对她有任何同情, 反而都微妙地上下打量着她, 仿佛她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
二丫不舒服极了, 抿起嘴绷着脸不说话, 像只被操纵的木偶,任人推着向前走。
她一步步被推上算不上高的祭坛上,那日捉她的祭司就站在祭坛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二丫以为自己已经看开生死,但在这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从心内油然升起的一股愤怒。
凭什么她的生死要被这么草草决定!
她被两个守卫按着跪在祭坛中央动弹不得,想反抗难于登天。
下方村民们的闲磕牙在尊神村村长抬起手后悉数消弭, 天地间一下子安静得不可思议。
二丫这时候才真正绝望, 她灰心地想着那位贵人又骗了她, 她此生无法知道姐姐为之付出性命的祭品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祭司道:“祭神典仪, 开始。”
他从祭台上抓过三支香点燃,而后重重地跪在地上。四面八方的尊神村村民们跟着跪在地上, 就连押着二丫的两个守卫也跟着跪下了。
他叩首。村民们跟着叩首。两个守卫自己磕头不说,还硬要按着二丫磕头。
二丫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冒金星。
祭司不知道跪在前面嘟囔什么嘟囔了好一阵, 才缓缓直起腰背站了起来。
他起来, 众人才能跟着起来。
接着他又从祭台上拿起一串手摇的铃铛,围着二丫又跳又唱。
“简直太难听了,我会折寿的。”姜莞捂着耳朵就在祭坛外不远处的房顶上围观一切,并与零零九分享感受。
原本这时候她应该休息,但昨夜占了二丫的床睡了一觉, 今日她还能多看些热闹。只不过她现在很后悔来听这鬼哭狼嚎。
零零九也被这祭司叫得抓狂:“能不能让他闭嘴。”
姜莞伤感:“不能,可怜的二丫可能还没被祭河,直接被难听死了。”
零零九沉,还真可能。
那祭司体力好,自我感觉更好,边跳边唱了一刻钟也不见累,看上去还很忘我。
下面的村民们应当习惯了这种声音,看上去不受什么影响。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相里怀瑾。
姜莞瞥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在捕捉到姜莞的目光后立刻回头,对她一笑。她冷着脸转过头不看他。
太阳渐渐升起,祭司终于唱罢,又拿起祭台上的纸页念了起来。
“今河神震怒,降下天灾。为息神怒,我崇、拜、尊、敬四村联合,向河神奉上祭品。愿神息怒,不再降罪。”祭司念得抑扬顿挫,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村民们跟着他念:“愿神息怒,不再降罪!”
二丫只觉得齿冷,这些人为了不受灾害,便要她用命去换,而且她用命去换便能换得来么?
零零九看着尊神村村民疯了似的向一个并不在的东西祈愿,整个系统都麻了:“他们疯了吧,明明没有河神。”
姜莞漫不经心地看着荒诞的闹剧:“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零零九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他们知道祭神是个骗局?”
“不然呢。”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还要这个样子。”
“人总要有个精神寄托,尤其是干了坏事的,这样就能麻痹自己没做过坏事了。”姜莞语气轻蔑。
零零九不太懂她这话的意思。
不过姜莞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专心致志地看起热闹,眼里没什么笑意,更像是冷静点旁观者。
祭司接着说了许多对神的赞美,听得姜莞哈欠连连,快被他念睡着。
直到正午时分,日上三竿,这冗杂的祭祀终于到了尾声。
祭司抚掌,两个守卫径直将二丫手脚用麻绳缚住。又有人端了个碗来,碗中是绿乎乎的水,强行给二丫灌了下去。
二丫喝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干呕连连,心中膈应极了。
祭司猫哭耗子:“送行。”
所有的村民有的真哭有的装哭,祭坛上满是真真假假的哭声,听得人耳朵疼。
二丫在一片哭声中倒下,一动不动。
场上哭声一停,紧接着又重新出现各种各样的哭声。
姜莞看着二丫被装入一口一人大小的木箱中,而后守卫将箱子盖好,上了重锁,把木箱挑起,往神河方向去。
村民们跟着箱子一同出村,去看祭河。
姜莞看了眼相里怀瑾,命令:“下去吧。”
相里怀瑾顺从地带她从房上飞下,姜莞反倒转身向回走。
零零九:“你不看了吗?”
姜莞:“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把箱子沉河里么?”
“那你还回去做什么?万一有人没去看,你被他们撞到了可怎么办。”零零九为她捏一把汗。
“怕什么,遇到我是他们倒霉。”姜莞满不在乎地甩开手在村中光明正大地走。
相里怀瑾和她并肩而行。
她重新回到村长的院子,向着二丫说的最角落的房间去。依旧是敞敞亮亮的,她直接抬手敲门。
门很快便开了,一张清秀的脸从门后探出,待看到姜莞时愣了一愣,下意识就要将门关上。
门怎么也关不上。
姜莞一只脚不偏不倚地卡在门缝中,叫女孩关不了门。她嘶了一声:“好痛哦。”
那女孩被吓得立刻打开门问:“你没事吧?”
姜莞对她粲然一笑,双手负后,径直入门:“我当然没事咯。”
那女孩意识到自己被骗,又羞又怒:“你!”
姜莞已经站在房内四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孩上。她信步过去,女孩儿忙追:“你不是村子里的人,你要干什么!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姜莞漫不经心:“你喊啊,村子里的人都去祭河了。”
她突然回头,女孩追在她身后险些撞在她身上。姜莞比这女孩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睨她:“说到祭河,你应该很熟。”
那女孩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姜莞摇摇头:“是我要问你。”
女孩的脸色随着姜莞的话越变越白:“你认识大丫么?”
毫无预兆的,女孩大哭起来。
姜莞懵住,看向相里怀瑾:“怎么办?你哄一哄她!”
相里怀瑾摇头:“不会。”
……
风飒飒,神河畔阳光正盛却有些冷。
装着所谓祭品的大箱子被抬到岸边,村民们对之行注目礼。
祭司又在河边说些请求河神保佑的话,就宣布:“祭河。”
箱子被守卫们推入河中,一瞬间便沉了底,叫人再看不到踪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在河边站了会儿便要回村,丝毫不将人命当一回事,各自去做活了。
潭子旁不像昨日那样空荡荡的,幽深静谧,坐着两个尊神村的男人。
二人坐在这里有一会儿功夫,期间打了无数个哈欠,无聊极了。但他们也不走,就坐在这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这肉是好肉,往潭子里扔也太可惜了,真想拿回去自家吃。”
“你忘了之前有人将肉带回去自己家吃是什么下场了么?”
二人不知想到什么,齐齐噤声,缩了缩脖子。
实际上这里不止有这两人。既然能形成潭,四周自然有高处。而在山石之后竟然站着数十个人。
薛管事在人群中央坐镇,但还是有人多多少少等不及了:“咱们这是在等什么?家里活还没干完,要么让我们先回去,改日再来?”
护卫们抽刀,众人便默默闭嘴了。
薛管事心中感慨,郡主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有的时候采取一些强制手段能让任务轻松很多。比如现在。
潭子这里所有人都觉得无聊之际,一口棕色箱子顺水漂来。
众人精神一振。
两个人踩着湿泥向潭边去,从腰间解下套绳一套,二人一齐使力,箱子便被拉过来了。动作十分熟练,看上去便不是头一遭这么做。
“娘的,可真沉。”两个人骂骂咧咧,终于把箱子弄回岸上,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地上休息起来。
“赶紧开锁,别闷死了。”潭子空荡,这声音便在潭间回响,被放大数倍。
其中一个便掏出把大铁钥匙将箱子锁打开,箱子盖也被一把掀开。
高处的人们立刻看清楚箱子里是什么,一个看不清脸的红衣女孩。他们一下子静了下来,其中有些人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有些人还一头雾水。
而二丫的爹也在其中,人已经颤抖起来。他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谁呢?虽然换了衣裳,可那箱子里躺着的就是二丫!
但他这个时候连过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二人半天没起身,任由箱子这么敞着。
“还要等天黑再回去么?”一个打哈欠,“我听说她爹娘没来看祭河,这次不用再等天黑了吧。”
上方的村民们听见这话,大部分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愤怒得要立刻冲下去。
薛管事亮了亮刀,愤怒的人们清醒了些,强忍着没动。
这些村民们中有儿子女儿已经做了祭品的,此时眼睛已经红了,恨不得立刻下去抓住那两个人问个清楚。
“还是等等吧,青天白日的,路上被人撞见就不好了。”另一个听起来比较谨慎,“反正那药汤时间也长,她得到晚上才能醒。”
“刚我开箱子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这人摇摇头,“长得真不行,瘦不拉几的,和骨头架子没区别。”
二丫她爹拳头攥紧,听着这二人如此议论自己女儿,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一拳。他看了看前方的薛管事,又给自己找了很顺理成章的理由。
这个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他不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