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
丰沛的雨水浸润土地, 人们却感受到的是忧不是喜。前年水患的影响至今还未消弭,每每想起,总让人心惊胆颤, 害怕重蹈覆辙。
百姓不再见雨欣喜, 他们怕雨。
在民众惶惶不可终日, 将要崩溃之际, 雨终于停了。
雨停当日,禁卫军浩浩荡荡出城,不知去向。
百姓们议论纷纷, 只左右讨论着这些人要往哪里去, 猜测又是哪家惹了皇上不快, 要遭毒手。
而文武大臣们却从禁卫军的离开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愈加紧张起来。若真有什么事要发生, 今日禁卫军不在, 不正是最佳时机么?
人们不言不语,默默等着。
不知是真的还是带了个人色彩,他们总觉得今日的京城气氛格外沉重。
在波澜不惊中, 京城入了夜。
今日云销雨霁, 四处都是被荡涤的清新气息, 各家各户关门闭户,一家家预备休息。在泥土的芬芳里, 铁蹄摸黑入京。
大批禁卫军根本不在城中, 兼有内应在城中,京城城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打开。
马蹄声声,脚步急促。汹汹来者显然早有预谋,直奔禁宫而去。
守宫门的禁卫军眼见着一片乌压压的来人,潜意识感到事情不妙, 一边派一个人去通风报信集结禁卫军,另一个则在宫墙之上与人斡旋。
“来者何人?”守门的禁卫军色厉内荏,高声叫问。
“我等前来救驾!”下方的人朗声回答,“我等得到密报,有贼人趁今日京中防守空虚派遣刺客欲谋害陛下!还请速速打开宫门。万一错过时机,只怕陛下就要遭贼人毒手了!”这人说话言之凿凿,竟真有些做作的可信度出来。
宫墙上的禁卫军犹豫起来,向下望望又回头看看:“我需要向陛下禀报,由陛下来决断此事。”
羽箭倏忽射出,禁卫军倒在墙头。
“你!”为首的官员惊疑不定地望向出手的薛管事,“万一惊动了宫里的其他禁卫军可怎么办!”
他们更惊讶于这位平常看上去十分和善管事出手的狠绝,不禁惶然地望着他,总觉得是第一次认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管事在心中对城墙上的那位小将说了句抱歉,箭头上涂了烈性麻沸散,所以小将倒下时连挣扎也无。
夜里众人并不能看清箭矢的具体去向,只隐隐看见是扎在人身上,而那人连哼一声也无,便以为薛管事直接一击要了人性命。
“大人安心。”薛管事依旧是那副好说话的神色,“郡主已经将所有禁卫军都调出城去,如今除了守门这个,宫中再没有别的禁卫军了。不然动静这样大,怎么还不见人来?”
人们四下环顾,诚然没见到有过来巡查的禁卫军,震惊之余又带着好奇:“郡主究竟是用何手段才将人支走?”
薛管事含糊其辞:“城外发现了一处宝藏,禁卫军们都去寻宝了。”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这理由未免太过离谱,禁卫军又不傻,如何会信?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薛管事像是极不情愿地开口:“因为宝藏是真的。”
嘶——
四下发出一片嘶声,众人皆不可思议地望向薛管事:“是什么样的宝藏,需要调动所有禁卫军去?”
薛管事摇头:“我也不清楚,是郡主发现的。”
人们哀叹不已:“咱们才是同盟!如此岂不是便宜了那些禁卫军?”
纷纷赞成。
薛管事犹豫着道:“可郡主只想从宫中脱身,用一堆宝藏来换自由实在是很划算的事。她若不用宝藏为饵,禁卫军又如何会真正出城?”
众人一愣,皆被他的话说服,同时对他的信任更上一层楼。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出救郡主第一,与他们利益全无冲突。即便在此时也没任何破绽,他们哪里还能不信?
不过他们的策略倒要改改了。
合作关系总是不稳固的,能一直延续下来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虽然薛管事的目的与他们毫无冲突,但作为宫变的见证者,他们焉能放这对主仆远走高飞。
况且还有禁卫军被支出京城完全是得了姜莞授意,为了让事情彻底清清白白,他们也不能将姜莞完好无损地放走,她只会是与刺客勾结的叛党。
姜莞主仆绝不可能活生生地离开京城。
只不过他们如今知道姜莞手上还有个宝藏,有宝藏的诱惑,姜莞可以不那么早死。众人交换了个眼神,便明白彼此的意思。
变诛杀为活捉。
但定然是第一个找到姜莞的人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甚至可以独吞宝藏。
人们面上一团和气,心中却各自生出心思。
杀姜琰并不要紧,但一定要先将姜莞抢到手上!
毕竟他们人数众多,一人一口口水也够淹死姜琰的了。但对姜莞不同,人人都有着私心。
薛管事仿佛不曾察觉这些暗流涌动:“大人们,快派人开宫门吧。”像是极迫切迎接郡主似的。
为首的官员抬手,便有数名下属一甩钩爪,借此攀上墙头。
“大人,您可要记得不能伤害宫人,直奔皇上去便是。不然万一有人走漏风声,咱们名声便不好了。”薛管事好心提醒。
大臣们拧起眉头,宫门已然打开,成功近在咫尺,就嫌弃他啰嗦了。
“知道!”又不急于今日,捉了姜莞,杀了姜琰,这皇宫也让他们住住。
宫门被从内打开,两扇深红色的大门缓缓张开,怎么看怎么像一张吞噬生物的兽口。
臣子们心头涌起些不妙之感,但还是按下这种莫名其妙之感,一群人纵马入宫。
薛管事谦和地随着一众官员打马入宫,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好人。
众人都有些怜悯他了,他尚且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还做着能救郡主脱离苦海的梦吧?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姜莞难得做一些看上去像是正事的事情,她竟然在下棋。
女子少见地衣着端庄坐在案前,案上摆着棋盘,棋子星罗棋布样在盘上,黑黑白白,交错无状。
姜莞对面却没坐人,她一手黑子一手白子,竟然是自己在和自己对弈,看上去十分高深莫测。
零零九惊讶极了:“姜莞,你竟然还会下棋!”她从未在它面前展示过这一点,加上她实在不爱读书,叫它一直以为她是个只认字的娇气包。
姜莞漫不经心,十分诚实:“也不是很会,但反正是我自己和自己下,我想让谁赢就让谁赢咯。”她这话中仿佛包含了万千意味。
她真没有谦虚,若要她和别人下棋,她一定输得很快,因为她真不会下棋。但她可以把要和她下棋的都杀掉,她会不会下棋就不那么要紧了。
姜莞专注地望着棋盘,乍一看真的很有架势,完全让人看不出是个绣花枕头。
零零九就见她又在棋盘上添了几颗白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将黑子全部取下。
零零九看的眉头狂跳,终于信了她根本不会下棋这回事,她那几步根本不足以杀掉所有黑子,但因为她掌控着整张棋盘,所以她想如何就如何。
她不可能输,因为规矩是她自己定下的。
姜莞心满意足地与自己手谈一局,手指细致地捋了捋耳上坠着的长流苏耳珰,愈显得她眉眼精致,让人不由感叹老天不公。
八珍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不由叫道:“郡主,外面好像很吵,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姜莞不慌不忙,颔首表示了然:“没关系,很快就会知道了。”
八珍就乖巧地不再探听外面的动静,给姜莞倒茶喝去了。
纵然官员们尽量少弄出些动静,但大批人马入宫,四下搜寻,哪怕不想生事,也引得宫人们惊恐地哭叫不已。
官员们看着不受控制的局面,心中烦躁涌起,几乎要下令诛杀哭闹着。
薛管事却适时从旁劝导:“先找皇上要紧。”
先头的士兵们回来,带来了一个并不那么好的消息:“皇上……皇上并未在寝宫,不知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心头一寒。
“搜!务必要在宫中搜到皇上!”秦左仆射咬牙切齿,心中涌起一阵阵莫大的畏惧。
人手四散而开,所有人同样浑身冰冷,今日说什么也要找到姜琰,不然他们都要死!
“怎么办?皇上他,他不在宫中。我们分明已经派人监视数宫门一月之久,绝不可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跑了。”一月之前皇上确确实实在宫中,未曾见他出宫就说明他不曾出宫。
他还在宫中,可是他去哪了!
“都给我找!通报下落者赏金百两,活捉者赏金千两,得皇上完整尸体者赏金万两!得之身上部位者按部位行赏,手足四肢千两、头颅五千两,躯干三千两!”这群叛臣中官位最高的持节都督开口,不可谓不阴毒。他是秦太傅的旧部,手上养了不少私兵,都用在此次宫变之中。
他不止要带来的所有士兵帮着搜查,更要让后宫众人背叛姜琰,做杀死姜琰的一把刀。
皇宫之中嘉木华池被悉数破坏,叛臣们看样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姜琰。各宫宫人们被聚在一起由士兵们挨个认脸,绝不让姜琰有可趁之机。
薛管事在众人惊恐不定之际很和谐地开口:“大人们,我先去接郡主。尚未见到郡主,恐怕她见到动荡心中害怕,我先将事情与她说明,免她受惊。”
众臣听到“郡主”三字,来了些精神。姜琰跑了,姜莞总不能跑。
只是他们各自悄悄派去活捉姜莞的人马,怎么都没有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