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威廉大公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西奥多，重复了西奥多刚才说的话，“你认为被救回来的段玥已经被掉包了，这也是在质疑基因局的业务能力，如果你对结果有异议，可以去基因局亲自了解帝国基因匹对技术的原理。”
“贵族，只要是被冠以贵族姓氏的公民，在出生的时候，都会在脑内植入一枚微芯片，婴儿的身体习惯接纳了被植入的异物，就会将微芯片视为人体的一部分，而微芯片也会随着人体成长，逐渐嵌入脑内，真正成为人体内的移植器官，微芯片难以再取出，也就成了贵族身份的最有力证据，没有人可以伪造帝国的贵族身份。”
这是帝国阶层制度的保障手段之一，确保贵族身份不会被假冒。
“基因局在段玥身上检测到了微芯片的波动，且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完成大脑内嵌部分切除手术，可以确定段玥就是他本人。”
威廉大公说道：“但是不排除他的基因信息泄露。”
“他被绑架的那段时间，正是克隆人技术兴起的时候，正规公司通过克隆人制造，获取了公民的基因信息，之后因克隆人带来的伦理问题和身份危机，并存在基因信息泄露的风险，克隆人技术被禁止了，但黑市和地下领域仍留存克隆人技术，段玥的基因信息很有可能已经泄露。”
黑市流通存在的克隆人来自大量被窃取的公民基因信息，这些违法分子违背了人伦，隐瞒基因信息原主制造出克隆人，克隆人不被法律赋予人权，不受到帝国法律保护，也很难登记获得公民身份，他们只是被批量制造的消耗品，填充了违法产业的空缺，最终被拆解零件，融入自然人的身体，连残骸都被利用得彻底。
因为克隆人拥有和原主完全相同的基因信息，在科技公司推出克隆人技术服务，大力营销“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的另一种人生”的克隆理念，制造出大量克隆人的时候，帝国各地都出现了公民身份被假冒的案例，还有犯罪后把罪行栽赃给原主或克隆人，试图让另一个“自己”顶罪，逃避追责和处罚。
也有人恶意盗取了贵族的基因信息，通过违法渠道定制了贵族的克隆人，试图用克隆人取代控制贵族，渗入帝国的上层阶级，幸好贵族的身份核对不仅看基因信息，还有那枚植入微芯片作为最后的保障，贵族的克隆人才没有冒充成功。
基因信息构建的身份匹配系统被克隆人的存在扰乱，人们无法证明“我是我，他才是克隆人”，导致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起无法用现有法律法条判决的案件，帝国一边急于填补法律的漏洞，一边亡羊补牢给克隆人打上了辨识记号，为无犯罪记录的克隆人登记了公民户籍，但更多的克隆人在此前，就已在民众抗议的暴乱中被销毁。
距离克隆人事件才过去不到五十年，当时那一代人还活着，他们都记得那时的社会动荡。
如今，帝国的户籍系统里也还有克隆人公民，他们数量不少，但是分散在帝国的广阔国土中又密度太低，平时即使碰见了克隆人，也很难看出克隆人和自然人的不同，只有克隆人有特殊辨别同类的方法。
但克隆人是被社会排斥的群体，法律赋予了他们人权，自然人却从未视他们为同类，高傲的贵族们绝不会屈尊主动接触克隆人，主要由贵族组成的官方机构更不可能自降脸面。
这条路一开始就堵死了，只能绕开政务府和军部，让人私下去办。
西奥多指尖敲敲桌面，“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做没有证据的猜测。”威廉大公拒绝做无端猜测，“刺杀事发时我已搬出皇宫，且我并不是皇室成员，段玥与皇室血缘关系更近，我也无权判决有关他的事宜，当时这件事是由长老会负责处理的，我认为你应该去找判决原主。”
长老会虽是政务府构成组织之一，但长老会的管辖范围更偏向为皇室服务，与内务府相对，内务府掌管皇宫内部事宜，长老会则主要负责皇室对外形象，和皇室血缘关系的安置处理。
也因此，长老会和威廉大公的关系并不好。一方认为威廉大公与皇室并无血缘关系，不可以皇室成员的身份自居，也没有资格代皇帝掌管执政权，有篡位夺权之疑，先皇托付错人，不该将小陛下交给威廉大公抚养；另一方则认为长老会被害妄想症，乱立假想敌，如果不是克里琴斯先皇留下遗诏，威廉大公不会留在首都星，而是回到家乡，继承亲生父亲的太空垃圾打捞事业。
所幸威廉大公也很有自知之明，主动搬离皇宫，疏远小陛下，这么多年来掌权也未有表现出更进一步，长老会与威廉大公依旧是两看两相厌，但都不会越线挑起冲突，现今勉强能与皇室扯上亲缘关系的段家，就成了长老会的重点目标，更是不会允许威廉大公插手。
“长老会吗……”西奥多口中低喃，这个部门组织对他来说是陌生又熟悉。
虽然没跟长老会的成员见过人，但皇帝出行的各项事宜，都避不开长老会之手。
前往瑟维斯星系护送陛下的第一集团军第一军团是长老会出面，说动军部派出了这支第一集团军的嫡系主力军。
皇帝巡回演讲的路线是由长老会拟定。
就连与联盟的联姻事宜，当初也是长老会代表出面和联盟商定的……现在也不例外，联盟再次发信，希望再送人来联姻，仍是长老会出面洽谈。
长老会对皇室的忠诚，是出于那支象征地位身份的权柄，而非皇帝，他们不在意皇位上的人是谁，只是效忠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威廉大公尽量不带偏见地评价道：“长老会是可以信任的，但我建议，你不要太相信他们，他们是皇帝的狗，只有你还在皇位上，才能抓住他们的狗绳，他们只认王座，不认人。”
其他政府机构主要效忠帝国，政务府和军部对立，长老会效忠的是皇室，又与政务府其他对立，形成了内外对立的平衡局势，让他们不会站在同一立场而联合，是帝国皇帝向来惯用的制衡手段。
西奥多问道：“在长老会那里，段玥的权限和安全待遇如何？”
“仅次于皇帝。”威廉大公并不客气，“段玥是目前顺位第一的皇位继承人，我是顺位第六，在你没生下孩子前，段玥就是长老会次要的关注对象。”
“你是现在赫尔曼家族唯一的现存成员，唯一继承了赫尔曼血脉的人，皇位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但这不代表你仅靠血统就能坐稳皇位，长老会手中留有你的基因信息，依照那帮家伙对血统的狂热追捧，他们其实并不在意你，如果你没能留下子嗣就去世了，他们就会把段玥推上位，将你的基因信息模拟融合给段玥，反复提纯赫尔曼血统基因。”
西奥多皱眉思索，“长老会对皇帝的忠心源自什么？赫尔曼家族的血统？可是赫尔曼家族有什么值得让他们效忠的？他们最初追随的布鲁姆皇帝早已去世，在位后期还留下污迹，赫尔曼家族的继位者也不见得每一位都是明君，他们到底看中了赫尔曼家族的什么？”
这是违背常理和历史规律的行为。
据西奥多所知，君主专政制自古地球时代就存在，还是一种被视为落后已经淘汰的制度，如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华夏文明，在这期间发生过朝代更替。
没有哪个朝代或家族能够永远延续，生产力的提升会带来思想和制度的碰撞，朝代繁荣之后也不可避免落入腐败毁灭，在星际时代，人类社会的发展更是迅猛，可赫尔曼家族已经掌权六百年，即使放在古地球华夏文明，延续六百年的朝代也不多。
像长老会这样执着效忠皇室的势力更是没有，他们对赫尔曼血统的狂热追捧是没有来由的。
威廉大公却反问道：“陛下见过长老吗？”
“没有，巡回演讲出发前，我就巡回路线有另议，希望与长老会面谈修改，但长老会拒绝了我的约见提议，只按照我的要求修改了路线。”西奥多想得有些郁闷，“这次回宫，长老会也只发来慰问，其他并无表示。”
“陛下见过长老们后，自然就会明白。”威廉大公再当了回谜语人。
“首相已多次来信，让我提醒陛下准时开会，陛下别迟到了。”他叫来秘书，将陛下领出办公室，变相送客。
送走西奥多，威廉大公也暂时中止办公，他打开未备注通讯号发来的加密讯息。
【邢先生已通过考核，组织为他匹对了等级相配的搭档，附件是考核录像、搭档申请书，请您批准。】
威廉大公动手指，缓缓敲下回复：【考核入组批准，申请驳回。】
【我和他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