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威廉大公在书房,看到挂在墙上的旧照片。
金发男孩揽着比自己略矮的黑发男孩,掰着黑发男孩的肩,让他跟自己一起面向镜头,一人浅笑,一人板着脸,在镜头里留下了回忆。
先皇和威廉大公也曾有一段稚嫩的青春时光,照片拍摄于段皇后嫁入皇室后不久,威廉大公成为克里琴斯皇太子名义上的弟弟,两个少年刚认识的时候。
老实说,这张旧照片拍得并不算好,一人强制,一人不配合,照片呈现出来的效果很是僵硬。
威廉·伊莱撇过头避开镜头,只在影像里留下侧面,正瞪着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人,在镜头下露出满是嫌弃的表情。
克里琴斯虽然上相,从小活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中,习惯了镜头聚焦,他的举止仪态符合人们对皇室的幻想和要求,但他只在媒体镜头前营业,私下却与采访中的礼貌小少年判若两人,面对私人影像拍摄的镜头,他是懒得装装样子的。
这张照片是要在皇室家庭影像中留存,展示皇家兄弟关系亲昵的参考记录,克里琴斯还是勉强配合了一下,没有直接表现出排斥。
况且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段皇后二嫁入皇室续弦,距离克里琴斯的母亲,先皇后离世还不过一年,媒体在逐渐淡忘那个首相小女出身的女人,他的父亲只在镜头前假惺惺地流下眼药水。
自后再无人念起躺在皇陵之下的先皇后,甚至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家都忘记了在皇室婚礼上被众人羡慕的女人,先皇帝连亡妻一周年都没等到,就来不及迎娶了一个带着小拖油瓶的二嫁女人。
虽然外人都称赞先皇帝和段皇后的真爱故事,先皇帝不在意段皇后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还为了嫁娶一事,与长老会争辩,接纳了段皇后和前夫的孩子,让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进入皇宫,和先皇后诞下的正统继承人认了兄弟。
为了使这种“兄弟关系”变得更名正言顺,也为了段皇后的身份更正位,先皇帝还对克里琴斯做了些事,令段皇后在真正血缘关系上成为克里琴斯的第二位母亲。
“克里琴斯,你就应该好好活着,活到现在好好看着,你的复仇计划永远不会实现。”威廉大公把帘子拉上,挡住了那面墙,也挡住了照片中那个金发少年的视线。
他平复了情绪,起身开门,走出了书房,叫来守在门口的佣人,“向陛下传达我的歉意,我先去花园。”
佣人只觉威廉大公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听起来心情更不好了,但也没敢多话,带着威廉大公的命令,在一楼的长廊外找到了陛下身边的侍从官,将威廉大公的话带了过去。
“大公原本的安排是与陛下在花园品下午茶,谈些……谈些家事。”佣人按照自己所知的常识,为不喜表达直言的威廉大公编了一个理由,他或许也觉得这个理由和威廉大公并不适配,表情有些尴尬。
威廉大公和西奥多陛下可不像是会谈家事的性格,他们从见面起就没给过彼此好脸色,之前在餐厅发生的对峙,早就在佣人私下的小群里传开了。
侍从官听到这个理由,也愣了一下,说道:“我会将大公的意思如实传达给陛下,请你稍后。”
他没敢直接应下,陛下之前就提到过他暗中向威廉大公透露消息的事情,现在来到威廉大公的地盘,他更不敢表现出跟威廉大公有半点接触的意思,也不敢替陛下决定,一切都听从陛下的指令。
佣人小声道:“其实吧,我觉得大公是想要和陛下修复关系的,那些话也不是大公故意的,就是他这个人吧,大家都知道的,平时都板着脸,看着特别严肃,不喜欢说笑,这种性格的人就是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太直白的话不好意思说,才别别扭扭的。”
“段皇后随上上任皇帝殉葬的时候,大公也还没多大呢,先皇也是寡言的性格,大公在皇室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可能身边人都没有竖立榜样例子,大公不懂怎么跟家里人相处,不擅长表达这些。”
西奥多陛下和威廉大公的关系,说起来简单,是叔侄,只不过威廉和克里琴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是同胞兄弟,血缘上能牵扯出关系,却不能视为一般的同胞兄弟,而且他们一位是皇帝,一位是皇帝之下的帝国大公,在权力关系上也有所避讳,加上段皇后这位继后的缘故,西奥多和威廉大公一直隔着一层纱,他们很难做到握手和谈。
……本来大公和陛下的叔侄关系就是先皇克里琴斯牵起来的,现在大公当着陛下的面,不留情面地把先皇痛骂了一顿,还连带着内涵了皇室,将赫尔曼家族都骂进去了,瞧陛下刚才生气的模样,也不知道这对叔侄还能不能和好。
侍从官觉得佣人想多了,威廉大公怎么会是那种因原生家庭留下创伤的小可怜,八成天生就是这种别扭性格。
在侍从官的印象里,早些的时候,先皇克里琴斯在世时,当时还是伯爵的威廉·伊莱就常伴先皇左右,同先皇一起出席各种场合接受采访,在媒体报道上有不小占比,从采访内容和照片留影来看,威廉·伊莱对克里琴斯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并不亲近,态度公事公办,看不出一点兄友弟恭的兄弟情谊,
威廉·伊莱很少提及出身,就像皇室不会允许外姓人被加入家谱,威廉·伊莱也不承认自己是皇室家庭的一员。
冷漠是威廉·伊莱和赫尔曼唯一的相似点。
所以在得知先皇把遗嘱交给威廉·伊莱保管,且在遗嘱中下令,为威廉伯爵升职升任,让和威廉大公一夜之间就变相拥有了半个帝国,所有知情人都是惊讶的,大概没想到表现关系冷淡的兄弟,竟然会如此信任彼此,连最重要的遗嘱都交给威廉·伊莱,可见威廉大公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与皇室关系分割。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侍从官把威廉大公的话带给了西奥多,并得到了西奥多的回复。
西奥多消消气,已经在邢玉堂的劝阻后冷静下来,他看了眼邢玉堂,“让他在花园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邢玉堂语气淡淡地说:“别扭,独断,你们还真是叔侄,把这些毛病都学得一样。”
他站起来,朝西奥多伸出手,将西奥多拉起来。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