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前尘往事
今早上顾家吃的是玉米馍馍、咸菜和昨日的剩饭剩菜，与他们而言，已然是丰盛的，可顾徐氏仍旧担心会怠慢了陆谦竹，又为他和李娇蓉各蒸了一碗鸡蛋羹。
过了夜的面条变得黏糊糊的，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口感仍旧不差，没了新鲜时的筋道，软塌中却增了几分不一样的醇香。
有人嫌弃有人爱，碰巧李娇蓉非常喜欢这种面条，吃得一脸满足。
见她吃得香，陆谦竹咂了咂嘴，突然也有些馋了，拿着个小碗就要去盛，顾徐氏起身就要帮他，却被他一把按回了椅子上。
“顾婶好好歇着，我自己来。”
说完，陆谦竹便端着碗向厨房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徐氏咬了口手中的蒜瓣，小声说道：“我看这小少爷挺乖的，又不娇气，那陆院长哪里不满意了？”
说完，又咬下一大口的蒜瓣，就着碗中的面条，没过一会儿，碗便见了底。
顾徐氏拿来做饭的大铁勺有些重，陆谦竹费力地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回到屋内，学着顾徐氏一样的吃法，面条配大蒜，接着又是小肚子被撑得鼓鼓的一天。
吃完早饭，顾家二老便去下地干活了，李娇蓉帮着王翠柳收拾碗筷，陆谦竹害怕顾师哥再让自己看书，连忙提个小竹筐，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家二老屁股后头走了，他还没下过地呢，一路上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突然，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两棵树，发现上头还结了许许多多的黑色小果子，这让他很是好奇，连忙拽了拽顾大山的衣袖，问道：“顾叔，那是什么？还是黑黑的。”
“那个啊，是桑树结的果子，叫桑葚，酸酸甜甜的，你想吃不？”
桑葚，好像吃过，也好像没吃过，陆谦竹挠了挠小脑袋，一时间开始幻想起了桑葚的味道，答道：“我想吃。”
“好，顾叔给你去摘，等着。”
顾大山放下手中的农具，接着敲了敲旁边那户人家的门，征得主人同意后，徒手爬上了桑树，拿着衣角当兜，给陆谦竹摘了不少的小果子下来。
陆谦竹双手捧着接过，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把，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蔓延，紫黑色的汁水流得太多，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出，就连牙齿也沾上了不少黑色，用袖子随手一抹，陆谦竹吃得很是开心。
顾家二老走在前面，他就小步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吃，样子很是憨态可爱。
周围路过的村民见了他都挺欢喜，笑着问道：“呦，这是哪来的小娃娃啊，长得可真俊，还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福相。”
这孩子被夸，顾家二老的心里很是开心，几人寒暄过后，三人终于到了地里。
顾大山忙着锄地，顾徐氏就开始帮忙给作物浇水，至于陆谦竹，刚吃完了手里的桑葚，转而盯上了一旁的红色小果，看起来很好吃，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于是他仔细问了顾徐氏一番，得知它可以吃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而上去采起了小野果。
按理说七岁的小娃娃正是皮的时候，不好带，可陆谦竹乖巧极了，也不爱耍小性子，坐在田间玩，时不时还要来帮顾家二老干农活，倒让两人心里都甜滋滋的。
害怕太阳大会晒着他，顾徐氏想带他回家，可陆谦竹不愿意，不满地撅起小嘴来，两人也就没再多说。
最后，顾大山从别人处借来了一顶小草帽给他戴上，陆谦竹觉得新奇，时不时地就要摸一下，顾大山见他喜欢，便说自己也会编，等晚上回去给他编一个新的来，这让陆谦竹更加开心了。
吃着酸甜的野果、俯身去看地上的蚂蚁、等着蚱蜢的猛然一跃……这个乡野给了陆谦竹太多的惊喜。
可没了他在身边，陆远洲和秦婉浑身都不自在，各个都好像气力一般。
这一天对于陆谦竹而言，过得太快了，而对于陆远洲夫妻二人来说，堪比度日如年，只盼明天能够快快来。
疯玩一天，陆谦竹累坏了，早早地上床休息，手里还拿着顾大山给他编的竹蜻蜓。
顾行墨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拿过竹蜻蜓，轻轻放在桌上，盯着他不老实的睡姿，转而走起神来，想的心事却跟陆谦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两日府试的成绩就该出来了，自己不在，案首应该是肖子珏吧。
回想上一世，张旭是因为一张嘴葬送了半生仕途，最终遗憾而死，而肖子珏则是因为站错了队，自刎而死。
记得那时候的圣上身子骨已经不大行，几位皇子都暗自盯着那把位置，甚至悄悄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而肖子珏最后选择追随贤名在外的二皇子，那二皇子有野心、有魄力，确实是一个好的继位者。
可偏偏崔玉涛有个姐姐，进宫后被封为了贵妃，膝下养育五皇子。
而那五皇子生母只是个宫人，也没什么大背景，容易掌控，崔玉涛想扶持他上位，借机壮大崔家的势力。
但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五皇子资质平庸，性格懦弱，并不讨圣上喜欢，崔玉涛想让他上位简直难如登天，可如果其他皇子都死了、残了……最后的赢家不就是他了吗？
爱打马球的三皇子跛了脚、喜欢美色的四皇子染上梅毒、六皇子因为吸食五毒散而死……兜兜转转，皇宫里的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事，除了二皇子这个劲敌之外，五皇子凭着崔家的权势，已然没有对手。
于是，崔玉涛让人上奏二皇子暗中招兵买的消息，紧接着又派人在他的府邸偷偷藏了龙袍和国玺，最后，二皇子被判腰斩，追随他的那些官僚、门客全都要砍头。
顾行墨偷偷买通刽子手，将肖子珏救了下来，藏在郊外的一户农家中。
许是心如死灰、想要追随旧主，又或者是不想连累昔日好友，肖子珏寻了一把柴刀，自己抹了脖子。
然后在这世上，他再也没有朋友了……
崔玉涛该死，崔钏钏也该死，崔家人都该死，就算千刀万剐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眼看五皇子上位已成定局，顾行墨心有不甘，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偶然遇见了生于冷宫中的小皇子。
以防他也受到崔玉涛迫害，顾行墨当即就派自己的心腹将这位皇子送到‘秦山寺’，交由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柔嘉长公主照料，许是明白了北朝江山已然不稳，柔嘉长公主最后一封书信送去边疆，请骠骑大将军班师回朝、助阵京城。
崔玉涛虽然有权，但只是个文官，便想去拉拢骠骑大将军，增强兵力，来为五皇子登基做双重保障。
顾行墨明白他的心思，却也知道这是一个推翻崔家的最好机会。
于是，他亲自去‘秦山寺’拜访柔嘉长公主，将自己暂且能触碰到的崔家丑闻交由她查看，求她能向骠骑大将军引荐自己，两人来个里应外合，将崔家这条蛀虫彻底捣毁。
骠骑大将军与柔嘉长公主青梅竹马，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何一个‘青灯伴古佛’，一个‘常年守边疆’，但总归还是有情意在，不然只是一封书信哪能叫骠骑大将军回到阔别几十年的京城呢？
本以为要劝好久，谁成想柔嘉长公主很快就答应了，这让顾行墨心中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柔嘉长公主突然问自己是不是来自一个叫顾家村的地方，顾行墨有些疑惑远在京城的长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她当时看着自己，明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让自己离开了。
虽然疑惑，但顾行墨并不在乎柔嘉长公主的反常，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让崔家倒台，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终于，又过了几年，崔家倒台了。
彼时的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从一朝状元及第到现在，扳倒崔家耗费了他半辈子。
而昔日里被他藏到‘秦山寺’的小皇子成了圣上的唯一血脉，自他登基以后，顾行墨便在他身旁尽心尽力地辅佐，这才有了后来的‘皇帝守灵’、‘百官抬棺’、‘举国哀悼’……
一生过得很长很长，可在脑海中好像又是一眨眼的事，回想完上一世，顾行墨开始盘算起以后的出路，难道要追随二皇子吗？
不不不，谁是皇帝，他就追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