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根冰棍

    闫沃小时候，母亲刘凤娟就已经是启航中学的老师了。父亲闫德民是小学自然老师，在家里弱势，基本上没有地位。不过，父母是双职工，按理来说，他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可是，闫沃却不愿意回忆童年，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记得最深的是，每次放学时，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回家，他俩都能买一根五分钱的冰棍。放在现在，他是不屑于吃的。可是那时他才八九岁，眼见着别人有，自己却没有零花钱。就觉得委屈，回家向妈妈要。没想到，刘凤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女馋失节，男馋志短。男孩子就得对自己严格要求，吃什么小零食呢？”

    这让闫沃非常自卑。放学时，都不愿意跟同学一起走了。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吮吸着香甜的冰棍。他觉得母亲偏心，对哥哥闫浩，就明显纵容得多。

    哥哥虽然比他只大两岁，却像是上天派下来跟他做对比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闫浩从小学习就好，从来都是班级前三名，就没得过第四。不但老师宠着，更是刘凤娟的心头宝。就连长相，都是闫浩更清秀。更不用说，闫浩除了热爱学习，还从不惹事，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惹得其他家长们无比艳羡。

    闫沃脸上的棱角，就比哥哥多得多。这一点，明显随母亲。可是刘凤娟不承认，愣说闫沃长得像他小叔。而闫浩长得像舅舅。总之，凡是优点，都是刘凤娟娘家的。凡是缺点，都是闫德民那边带过来的。

    好在，哥哥疼弟弟。发现闫沃想吃冰棍，闫浩就拿了自己的压岁钱，悄悄给弟弟买。刘凤娟偶尔会给闫浩零花钱，她觉得大儿子从小就懂事，从不乱花。若是给了闫沃，用不了两天，那钱就没影了。

    不过，闫沃在放学的路上，和同学一起惬意地吃着冰棍，却乐极生悲，不小心遇到了骑着自行车去买菜的刘凤娟。刘凤娟也不给闫沃留面子，当即停下车，怒气冲冲截住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自动开始使用对付差生的那套嘴脸。一看她这样，闫沃就知道，又该挨训了。

    刘老师的杀伤力实在强悍，把闫沃的同学都吓跑了。眼看着周围没有人了，她怒斥闫沃：“哪来的钱买冰棍？是不是偷拿我抽屉里的钱了？别看我有时忘了锁，但还剩多少，我心里有数！”

    这种冤枉，令闫的脸都气白了。当然，他本来也白。他倔强地瞪着母亲，声明他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我早就发现，钱的数目不对！你要是敢偷，就要敢认！才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了怎么办？”刘凤娟越说越气，扬起了手，想抽闫沃几个大耳刮子。

    闫本能地向后躲了躲。不过，他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可逃避的呢。只是母亲如此不信任他，还是令他伤心。

    等到晚上，哥哥回到家，听到刘凤娟唠叨白天的事，才跟母亲解释。可是她还是将信将疑的：“你不是替他打马虎眼吧？这种事情，不能包庇。得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妈，是真的。小沃喜欢吃，我就偶尔让他买一根嘛，天多热啊。”闫浩的语气柔软，刘凤娟的怒气也就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她最看不惯的，是闫沃倔强的样子。

    “好吧，但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你是哥哥，也得以身作则，经常教育他。”

    “以后我不吃了！”闫沃一看母亲对哥哥温和下来，就生气了。他简直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人家不都说，老儿子，大孙子，是老人的命根子。为什么他不受宠呢？

    不过，他也有心理安慰。那就是姥姥一直很惯着他。姥姥虽然也有亲孙子，可是对他这个外孙子，却也格外疼爱。在母亲那里得不到的温柔，都在姥姥这里被弥补了。

    刘凤娟一看闫沃居然敢抗议，当时就奔过来，想要打他。闫沃又不是傻，立刻就跑了。他在附近的同学家躲了一会儿，看人家要吃饭了，就准备回家。远远就看到一个老人家，焦急地迈着小碎步，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那熟悉的削瘦身影，那微微驼着的背，一看就是姥姥。估计是姥姥知道母亲又训他了，就出来到处找他。老人家知道他平时都习惯去哪，肯定把那些地方都找过一遍了，又想到他同学家看看他在不在。

    远远地，姥姥也认出了他，喊着：“小沃啊……快回家吃饭了，饭都好半天啦！”

    闫沃鼻子一酸，又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他只有9岁，还不算是男子汉。可是从姥姥告诉他这句话之后，他一直记在心里，轻易都不打算哭。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小学生了。

    姥姥看到他，发自内心笑出来：“小宝啊，我还给你留好吃的了呢。别理你妈，她就那个臭脾气。抽空我说她。”

    刘凤娟一直很孝顺。明明还有两个兄弟，她还是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照顾。她在家里说一不二，闫德民对此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因为刘凤娟刚刚把婆婆伺候走。基本上都是她忙里忙外地照顾，老人是在她家里去世的。

    有时候，姥姥也偷偷给闫沃钱，让他零用。可是这之后，闫沃再也没有买过冰棍。后来长大成人之后，他也很少吃冷饮。每次一看到冰棍，就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心里都有了阴影。

    那段时间，他放学时要么急匆匆早走，要么故意磨磨蹭蹭拖后。总之，不再和爱吃冰棍的同学一起玩了。他们刚开始时还叫他，后来也就不管他了。

    小学毕业的时候，毕业照上的闫沃，是一个忧郁倔强的小胖子。一脸明显地不快乐。

    不过，初一的时候，更令他受打击的事情来了。姥姥因为心脏病，突然去世了。她是饭后去散步的时候，突然倒地不起的。据目击者说，从她捂着心口，到扶着周围的一棵树慢慢倒下去，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刘凤娟当时在家里洗衣服，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懵了。后来，她无比后悔，光顾干活了，没有陪母亲一起去散步。虽然，她即使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姥姥一走，把闫沃生命里的一束光带走了。他在痛哭之余，留下了姥姥每天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作为纪念。只是他的手腕还太细，戴不上。但他每天都将它，放在随身的书包里。每天去上学前，都要摸一摸，它是否还在那儿。

    对于这件事，刘凤娟倒是罕见地没有反对。她知道，老儿子和姥姥感情深。她想，放在他那里也好。将来等闫沃长大了，或许就会将它，送给哪个他喜欢的女孩。只是，时代不一样了，人家女孩子，会喜欢这样款式老旧的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