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我要让你活着，求死不能的活着
灯花砰一声炸响，纪泉嵩眼角带着笑意抽动了两下。
眼中的光在昏暗中渐渐凝聚，他带着利刃的视线落在林映安脸上，“老夫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林伯烨死后将林家斩草除根。”
“多谢纪相提醒，我定不会让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我定会——对你纪家斩草除根。”
“随你。”
像是说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纪泉嵩并不在意的哈哈哈笑着，“你现在的样子，让本相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狠厉冷血，野心勃勃又不择手段，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与我，我们都是同路人。”
林映安鼻嗤一声，“纪相果真是老了，老眼昏花脑子也不好使了。”
“呵，林家自诩百年书香世家，就是这样教导子孙的？”
“纪相可能忘了，我只是一个外室女而已，能有什么教养？你也不必想用什么世家教养来拿捏我，你的那一套对我父亲兴许有用，对我，还是省省吧。”林映安揶揄勾唇，“何况再是百年世家，也不是照样毁在您手里了吗？”
“错了，错了。”纪泉嵩咂巴了几下嘴巴摇头，“你也是，达章小侄也是，你们都以为林家走到这一步是老夫害的。”
眼神在微弱的火苗上顿了顿，纪泉嵩手圈在嘴巴连咳了好几声，“林老相公当时吃的药丸是我换了的不假，这件事我也告诉达章小侄了，可他也不想想当年我还只是中书里的一个侍郎，你觉得要是没有先帝的首肯，我当真敢对林伯烨下手吗？”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聪明，连这点都想不到，三言两语就被本相给气死了，也是他命数该尽。”
“好在他死之前本相已经将真相都告诉了达章小侄，他应该算得上死而瞑目了吧，你说是不是？”
最底层的船舱没有桌椅，林映安倚着墙壁坐在唯一的一张方凳上。
没有纪泉嵩想象中的面红耳赤，也没有怒不可遏。
林映安只是不能再平静的看着烛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不过就这样的伎俩，父亲他确实不够聪明。”
纪泉嵩负手站立，浑浊里却又透着清明的眼神看着林映安，“等到我权势滔天，先帝后知后觉意识到危机之后，他就把林行舟提出来做我的绊脚石。”
“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对达章小侄下手，毕竟他离林伯烨差太远了，我还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如果不是先帝推他出来，你祖母林卢氏不会死，达章也不会死。”
“所以，是先帝一手将你们林家推上的绝路，自始至终你们林家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只不过是替他担了那个恶名而已。”
听着像是狡辩的话，林映安却知道这话不假。
不过这并不代表纪泉嵩就是无辜的，助纣为虐不够还反想成为纣。
无辜这个词，跟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纪泉嵩斜过眼神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映安，继续道，“老夫能有今日，还要感谢林伯烨，如果不是为了制衡他和那些目无皇权的世族，先帝又怎么会如此重用老夫，哈哈哈！”
“哈哈哈，你现在效忠的，正是让你们林家家破人亡的黎家人，你和林伯烨、林行舟一样，就是个笑话，哈哈哈！”
“笑够了吗？”讽刺又刺耳的笑声在逼仄的船舱里飘荡。
林映安起身站在光下，对上纪泉嵩的视线不闪不避，“你拉那么多垫背的，不就是怕死吗？还有与我说的这些，不就是想我与陛下生嫌隙，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比这个更清楚的，是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放心，不管是你早就找好的垫背的还是替死鬼，我都会成全你，我要让你活着，活着看你的子孙后辈是怎么一个个惨死你面前，我要你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么家破人亡，让你纪家子孙也被千人踩、万人踏，让你尝遍被背叛、被羞辱、被凌虐的滋味。”
“我会让你活着，求死不能的活着。”
“哈哈哈，随你怎么做。”纪泉嵩不在意的撩一撩袖子。
“你说的这些老夫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荣华都是老夫给的，既跟着老夫享够了荣华富贵，一朝事败，不管什么报应，这都是他们应得的，要怪只怪他们不争气，但凡有两个争气的，本相也不至于败在你手里。”
“希望到时纪相还能这样想。”静静地看着纪泉嵩，林映安忍住现在将他剃骨扒皮的冲动，在唇角撑起笑意，“再送你一句话，你的挑拨与我来说无用。”
“你的挑拨对我无用……”很熟悉的一句话，好似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是哪里？是哪里？
纪泉嵩努力回忆着，半晌过后他才想起，这是林行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挑拨对我无用，对安儿也没有用……”
纪泉嵩的心有一瞬间的颤栗，他清晰的回想起林行舟说这话时，淡然而笃定的神情。
那不是对他的怀疑，而是对这个外室女的笃信。
他看着林映安莫名觉得有些胆寒，似乎透过林映安的脸看到附在她身上的另一个灵魂。
“妖女！”
这一句妖女，不再是为了蛊惑人心，为他举起反旗而找的借口。
而是他实实在在的、确信面前与他相对的不可能只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林映安勾唇冷笑一声，对他的指控不置可否。
她推开门，门外的寒意袭卷而来。
回头望了一眼纪泉嵩身上不知何时又穿回去的裘衣，回过头对着寸步不离看守在外的游英道，“把他身上的皮衣扒了。”
游英抬起眼皮斜了里面一眼，“……是。”
第三日上午，出发不过一周的战船又如数出现在昌河河面。
一来一回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将纪泉嵩擒回。
许多原先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太相信的人，看到河面上打着皇家旗帜的船只也不得不信——
近十万兵驻守的清安城半日时间被攻破不是传言，而是真的。
本已经攻进城亲军营里不知是谁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撤军。
极少没有分寸的恩怀匆匆跑到兰蕊宫内找到皇帝，“陛下，敌军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