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狼崽子
赵绩不去接他的视线,又把杯子里的酒敬给岳母,“收到岳丈信的第三天,我就又收到了内兄发来的丧信,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事有凑巧,也未可知。”赏子明沉默了好一会儿,“岳丈说的黔州,你后面去过没有?”
“欠着的。”
“你心里的猜测多半是因为那趟未成行的黔州之行,岳丈走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去看看?”
赵绩面色深沉,痛饮了一大杯,“斯人已去,就算查出什么又能怎么样……”
故去的人始终是故去了,他得先为活着的人考虑。
为什么让他去黔州他不知道,现在他也不想知道,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胆小也罢。
他要的只是一个家,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平安健康的活下去。
赏子明举杯敬他一杯,“这件事我从没有听岳母提过。”
“你当时才刚入朝,还没站稳脚跟,岳母深知你的脾性,怎么会把这事告诉你,如果早叫你知道,就你这一根筋还不把这事揪着不放?你们赏家哪里还会有今天。”
是啊,要是早知道,他必定是忍不住一趟黔州之行的。
想到那般通透又从容的岳母,赏子明面露悲色,“这些年她怕是和你有同样的疑惑,可她除了你还是没和任何人说过,应该就连几位内兄都是瞒着的。”
赵绩心中愧意横生,“说了又能如何,内兄任职翰林,徒有声名却无实权,你一个天天找人茬儿的御史,在朝堂四处树敌,哪个指望的上……”
“不是说与我了吗?你看……说了又有何用?”赵绩哈哈笑着,酒没喝下几杯,话里已经有了醉意。
赏子明同样面色悲怆的看着他,酒不醉人人自醉……
“指望……”赏子明眼神突然清明起来,“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林家的事,内兄的事不对!”
赵绩被他突然的严肃镇住,也打起精神来,“什么意思?”
赏子明看着他,又把他刚才的话在脑子里捋了好几遍,每一遍好像都得出同一个结论,“内兄这次的事,可能与黔州有关!”
赵绩没反应过来,“说清楚些。”
“官家今年刚复朝时提起过要将内兄调至枢密院任同知枢密院事,而原本这届科考原先选定的人是礼部尚书康时,就在官家想要提拔内兄的消息出来后,康时却意外从马上坠落摔断了腿。”
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赏子明心中的寒意更盛,“而内兄,正是纪相的推荐才接下主考之职……”
赵绩好似明白过来,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内兄没有参与这届科考,他现在应该已经是同知枢——手握实权!”
“只要有了实权,岳母一定会把当年一直困惑于她的黔州之行说出来……”
赏子明张开嘴大口呼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先要岳母性命的原因,他们并不知道你对此事知情,一旦岳母也没了,那当年的事就不再会有人提起!”
“黔州!”
赵绩几乎坐立不稳,“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如此忌惮,黔州绝不简单!”
两个人久久对视,因为太过震撼,谁都忘记了要挪开眼睛。
赵绩憋久了呼吸,先是想起来该喘口气,“知道这个秘密,看来我赵家的安稳日子也到头了。”
赏子明苦涩的笑笑,身为御史,他还没哪天的日子过的算是真的安稳,“明日去祭拜岳母,要不要一路同行?”
“内兄不在,岳母的五七有你这个半子去,她也算找得到家在哪里。”
“那你呢?”
赵绩摇头,“活着没脸见她,现在就更没脸了。”
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赏子明不再言语,自己转身回了书房。
另外一边,马车一路走得慢慢悠悠,一直到天都黑透才回到乌衣巷的家。
宗殊白熟练的走进卧房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等着她呼吸再次平稳之后静默离开。
归山和青云没有跟上去,自觉得留下守在门外。
京都城里行刺杀之事,这事连宫里都被惊动,几个丫鬟在她还没回来之前就得了消息。
烧才退了没几天,这怎么又是一身伤的回来,一个个都想进屋子去看看她伤的重不重,被归山拦在门外,“林姑娘需要休息!”
屋里没了别人,林秋再忍不住,一个人搬了杌子坐在床边,埋着头无声啜泣,姑娘的伤应该在她身上才对!
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她从没经历过,就算是个奴婢,以前的林府也能护她性命无虞,她不需要学一身保命的本事,以至于姑娘身在险境的时候她连半分的忙都帮不上。
如果当时自己在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替她扛下这些刀子……
深知后悔懊恼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林秋抬起头暗自咬牙起誓,就算打断她的骨头重新塑,她也要学点傍身的功夫,这样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能冲在姑娘身前。
同一个消息,传到太常寺卿张府之后众人的反应各异。
张夫人秦氏不可置信的让人悄悄出去再去打探,她不信军营里出来的几十个人连几个姑娘家都对付不了。
“把秦四给我叫过来。”
贴身婢女碧怡眼睛里渗出急色,“婢子找过了,院里的下人说秦四今天晌午出去之后就没回来。”
“再去找!”
“是!”
“慢着……”
碧怡抬脚还没迈出步子又被叫停,秦氏实在在家坐不住,“我和你一起去找。”
张琼莹这几天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听到林映安遇袭的消息解恨的往母亲秦氏的院子里跑,只恨要了那该死的外室女性命的不是自己。
刚一进去就见秦氏和丫鬟碧怡神色慌张的要往外走,张琼莹迎上拦住她们的去路,“母亲要去哪里?”
往云州那边去信的事情除了几个心腹秦氏谁也没说,就连女儿也是瞒着的,看着女儿犀利中带着审视的眼神,说话也带着审问的语气。
秦氏定了定神,不敢对上女儿冷幽幽的目光,自从那次那件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儿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就像……
就像狼崽子一样……
“哪也不去,园子里转转。”
张琼莹盯着她眼睛不放,“天都黑了,母亲去园子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