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只
余尽看看自己的衣服,他外套在苏茉小祖宗那,难道真的要扒过来?
这叫什么事?
且如今他并不想与沈渊再有交集,碎掉的玻璃渣怎么拼接都抹杀不了曾经有过的裂痕,两个领域的人非要纠缠不清,必然是重蹈覆辙。
犹豫着,他听见沈渊再次出声了:“或者,你帮我洗。”
余尽张张嘴,男人目光一直看着他,已经过去五年了,自己这张脸应该变化不少吧?
倘若认出被认出来,少不了要挨一巴掌的吧?
他干涩地说:“好。”
男人低下头,随便擦了两下,便没再说话了。
对方这样子倒叫他踏实些,与此同时,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开始蔓延。
“余尽1
青年眼皮蓦地一跳,苏茉的喊声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下意识抬眸望向沈渊,却见那人戴着耳机,似乎没听见,才小心翼翼嗯了声。
“电影快开始了。”妹子跑过来,拽着他去入口排队,手里的爆米花已经吃了一半,撅起嘴推给他说自己吃不下。
余尽只得认命接过来,护着人往前走。
扫过码,就要进场,他没忍住朝沈渊坐的地方看去,不想,一回头鼻子撞上身后人下巴。
是口罩的触感,他怔了怔。
“你没事吧?”低沉性|感的嗓音忽然窜入耳底,沈渊在看他。
余尽慌忙低下头:“没、没事。”
说完急匆匆转过身。
沈渊皱起了眉,工作人员出声喊了过来,他抬起手机,机器识别成功后,几人走了进去。
苏茉熟练的找到自己位置,一看就是常来玩。
倒是余尽些微捉襟见肘,浑身不自在地跟在后面,不知道沈渊坐在什么地方?还在不在自己身后?他好几次想回头,又怕再遇尴尬事,要短时间内连撞两次,那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直到坐下,余尽才悄悄转动眼珠子朝左边看,黑帽子黑口罩,那人还在。
莫名松了一口气,又愣住了。
影厅内上百号人,各种声音不约而起,前面有对情侣打情骂俏,右后方两个女生互怼,甚至还有孩童的哭闹声,余尽吃着爆米花,心头却在想,依照沈渊的身份怎么会来公众影厅这种嘈杂的地方?
两桶爆米花不太好放,旁边两人都安静的等电影开场,只有他一人嚼东西,嘎嘣嘎嘣的声音实在不好听。
苏茉肯定不想吃了,他犹豫着朝沈渊递过去一桶,问:“你要不要吃?”
那人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只嗯了声接了过去。
余尽觉得莫名其妙。
眨眼之间,影厅灯光熄灭,只有手机萤火一样闪着光,渐渐的前方屏幕从中央晕染出柔芒,音响特效之中,漂亮的文字与图案跳了出来,几秒之后是一张刚硬冷峭的脸,男人带着手套,正一丝不苟检查尸体。
画面些许血腥,余尽微微偏头看向苏茉,女孩正支着下巴,一双招子亮晶晶的,看得十分起劲,倒是他过于紧张了,指尖捏住奶味的爆米花送入口中,余光瞄到沈渊拖着纸桶,并未有多余动作,这才想起,人家大明星带着口罩呢,不就怕被人认出来吗?自己瞎凑合个什么劲啊,送什么爆米花?刚才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
余尽一巴掌糊上脑门,霎时,两双眼睛望了过来。
苏茉“噗嗤”笑出声,指着他,乐不可支:“余尽,你嘴巴上怎么沾了碎沫,舅舅说只有小孩子吃东西才会这样,哈哈哈……”
她声音还是压低了,可青年一字不落听了个彻底,赶忙伸手摸了摸,白点跃然指腹,他算是明白了,刚才沈渊为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
“余三岁1苏茉不死心给他起了外号,殊不知这三个字叫余尽差点再次失了心跳,等心口那股子悸动平复些,才瞪过去:“小孩子别乱说。”
连车上那次,三次被人叫出名字,沈渊都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把自己忘了……吧?
无论如何,只要对方不说破,他就绝不开口,两人之间一旦开诚布公,将昨日那些事从记忆中生拉硬拽出来,关系便会在瞬间直降零点,甚至还不如此刻的陌生人。
打定了主意,余尽心里倒是轻松了些。
不想下一刻听到“嘎嘣”一声,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传入耳道。
沈渊他吃了?
他吃了!
吃了!
了!
脑中被这句话疯狂刷屏。
余尽僵硬着身子,不敢扭头,因为他怕看见那张脸。
口罩于那人而言只是为了遮面,可对他来说就是伤口的遮羞布。
青年眼睫下垂,屏幕中出现一张娃娃脸,是男主之一,别看这张脸稚嫩,剧情中却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超高的智商、大胆的推理,再到取证求证,整个过程就像在看一场炫酷的表演。
影院内时不时传出妹子们的激动声。
余尽放浅呼吸听着,也许是最近事儿多,周老板的案子迟迟拍定不下来,夜里经常焦躁失眠不,今晚又逛了一圈,此刻影院暖烘烘的,他不自觉打起了盹。
座位中间的扶手并未升起,沈渊吃着东西忽觉肩膀一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整个人霎时僵住,没伸手把人推回去,也未将之叫醒,就那么僵硬着,手中的纸桶却早已被他捏变了形。
转过头,屏幕灯光大亮,他能看见青年眼皮下的淡淡青乌,纤长的睫羽交合成羽扇,鼻翼微微舒展,爆米花的奶香味随着呼吸在两人的缝隙间跳跃。
沈渊盯着这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尽睡得并不踏实,因为他又梦到那个场景了。
枝头雪水倒挂成冰锥,麻雀冻得在树梢啁啾乱叫,院子里孩童正在嬉闹,大红色对联贴在门上,饭桌上鸡鸭鱼肉热气腾腾,大街小巷都是烟花爆竹声。
喜气洋洋的日子,当电视机里难忘今宵一曲完毕,新年倒计时开始,天空爆响无数烟花,满城火光亮如白昼,一道单薄高大的影子立在北风中,呼出的白雾却凉进了心底。
瘦削的少年人走了出来,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揪到人少的巷道中。
大风狂躁,苍穹嘈杂,沈渊紧紧箍住他的肩,眼睛泛红。
余尽一抬头就能看到里面的疯狂,霎时撇过了视线。
“余尽,你看着我,我要你告诉我,他们是骗我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会做出那种事,绝对不会的1
他没说话。
沈渊却像头暴躁的狮子,声嘶力竭地嘶吼,“你说话啊,你理理我,你看着我碍…”
余尽只觉喉咙发紧,好似被人掐住了。
沉默中,他推开了沈渊,一字一顿说:“是真的。”
大风骤灭,烟花坠毁,少年人不可置信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脸。
指甲戳破了掌心,余尽忍住心口与肢体的剧痛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结束了,我们结束了,求你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我了……”
沈渊胸膛剧烈起伏着,如同一只被人丢弃深渊的困兽,它鼓起勇气爬出地狱,颤抖地乞求那人不要丢下它,对方却只用冷漠无情的眼神看他。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的余尽不是这样子的!他不会说这种话1沈渊有点癫狂:“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连家族都能脱离,你现在告诉我说你不要我了,这不可能!哈哈,他不会这样子的!不是的1
余尽身体被他晃得难受,却没有反抗,少年人身体的颤抖清晰传入他的脑海,心脏一起跟着疼,他感受到的绝望快要将他淹没,铺天盖地,如同针孔一样绵密刺来。
“沈渊,你冷静点。”他试着与之交流。
过了片刻,对方情绪渐渐平息,余尽抬头,忽然就怔住了。
沈渊他……居然哭了。
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公子会哭?这一刻的意外比不上心疼。
余尽有点后悔了。
沈渊红着眼看他,问:“我们结束了?嗯?”
“……是。”
“你跟那个老男人上床了?”
余尽没说话。
沈渊笑:“哈哈,你他妈真让老子恶心1
余尽愣住,浑身发寒,一张照片砸在他脸上,那人还在说:“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不,你不知道!他们说我眼瞎!说我真心喂了狗!喜欢上一个笑话1
天空烟火明明灭灭,一声狗吠窜入耳底,余尽弯腰捡起照片,身体轻颤抖。
“不是的……”
却没有人听到他的呢喃,直起身,那人单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头顶花火绚烂,鞭炮声刺耳,余尽唇色苍白,世界一片漆黑。
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腮帮子传来酸痛,这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
忽又感哪里不对,余尽扭过头,撞入一双漆黑复杂的眼,一瞬间又变成淡漠的模样,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眶酸涩,赶忙坐起身,他居然靠在沈渊肩上睡着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夹着纸巾。
湿冷的触感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余尽不小心瞥见对方衣袖下露出来的半截陈年牙印,垂下头道了声谢,又掩饰性地说:“太、太困了。”
沈渊嗯了声,没看他,目光落在场中央屏幕上,电影已经将近尾声,旁边有人发出感叹,直呼精彩,意犹未荆
青年擦了擦眼睛,猛地对上一双灵动戏谑的眸。
苏茉撑着下巴,眯眼笑:“余尽,你居然趴在男人身上睡着了。”
余尽耳根子微微发烫,什么叫他趴在男人身上?明明只是肩膀好伐?恼怒地捂住她的嘴:“别瞎说。”
妹子看看他,又瞅瞅沈渊,继而对起指尖:“你们是不是认识?”
这话让他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偏过头,沈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口罩,这才松口气回:“小孩子喜欢胡思乱想。”
“那他为什么不推你?都睡了一个小时了1苏茉靠过来,学着他之前趴在人肩膀上的样子,说:“就是这样,你们两个男人是不是太亲密了?你还拉着人家胳膊不放,嘟嘟囔囔说梦话。”
“胡说,人家只是好心没打搅我休息。”余尽扒拉开人,赶忙转移话题:“你舅舅说了等会在哪接你没有?”
苏茉板起脸:“我已经上初二了!不是小孩子!你们懂的我都懂1
他哑了声,新一代都这么早熟的吗?
余尽还想再说两句,电影已经谢幕了,人流躁动起来,两人说话声很快就被淹没。
等出了影院,张耀之正站在门口,视线不经意扫过沈渊,又笑着把苏茉拽过去,看向青年说:“这衣服改日还你。”
他点点头,就看到妹子已经坐上车,正趴在窗边朝他吐舌头,大眼睛在他和沈渊之间来回打量,小小年纪露出姨妈笑,跟成精了似的。
张耀之这货绝壁是来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