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
叶云舒居高临下的狠狠踩在骆寒川抵挡在额头前的手心,素手微动,地上的竹片凭空浮了起来。
骆寒川此时仰着头,便见那堆竹子漂浮在天花板,那密密麻麻的竹尖朝他飞来!
仅仅一秒间,他便用法力护住了心脉等多个重要部位,哪怕这些竹子将他插成刺猬,也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痛感迟迟未传来,他瞬间的睁开眼睛,数不清的竹子扎住了衣服,围绕他周围钉了好几圈,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板,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他怒极反笑:“你这般磨磨蹭蹭,优柔寡断可会害了你的命。”
这点道理,叶云舒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自然不必他来提醒。
若是有杀他的时机,她自然会杀了他,但他此时用的身体是骆寒川的,虽然杀了骆寒川能解决很多事,但也丧失了解决这个变态的机会!
她不想这么简单的杀了他!
哪怕来生成为恶鬼,今生万劫不复,她也要让他死在极度的痛苦之下!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让他受尽万般屈辱!
让他失去所有在乎的东西!
让他品尝千百年的孤寂和追杀!
叶云舒能想到的报复别人的方式只有这些,别的更加残酷的方式不是没有,只是她真的想不到。
若问她如何让骆寒川在极度痛苦之下死去,如何让骆寒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回答不上来。
她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便是那些恶魔们撕碎舞姬的方式。
她也曾经坐在百花争艳的院子里,幻想过自己化身为恶魔将骆寒川撕碎殆尽的场面,但她觉得用这种方法惩罚骆寒川还是太轻了。
她想知道一些更加阴损的办法。
她太恨眼前寄宿在别人皮囊下的这个变态了,连带着今生什么都没做的骆寒川她都看不顺眼。
叶云舒回过神,素手抬起,指间拈着一道清光,凭空写了一道禁锢符打在了骆寒川身上。
虽然她修炼天赋平平无奇,也没有武学上的造诣,但在制符画箓,破解阵法这方面她还是很精通的。
凭空画了数百道禁锢符打在他身上后,叶云舒才收了手。
“来,你不是挺厉害吗,要是你还能动,我再赏你几贴。”
骆寒川鄙夷的白了她一眼,他现在都快成行走的符箓了,要是还能动就有鬼了!
以他的实力能冲破五十多道禁锢符,但架不住叶云舒一盏茶就能画出数百道禁锢符的手速!
不等他冲破身上这三百多张禁锢符,新的一沓符已经飘在空中等着他了。
他又何必浪费力气去冲破身上这些符咒啊!
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画符根本浪费不了多少法力,他虽然法力深厚,但没耐心陪她打消耗战。
见骆寒川不动,叶云舒凭空画了一张电符打在他身上。
她给骆寒川贴的电符完全没用,顶多给他挠个痒。
叶云舒弯腰将他撕碎的青白布条捡了起来,从竹桌的抽屉里拿出针线和叠得整齐的青白布料,点了烛火,走到竹屏后面。
竹屏后有一个叠放着砖头的沐浴桶和一把椅子,她安静的坐到椅子上,缝补破旧的衣服。
“节俭成这样,多少有点大病。”
骆寒川实在不懂叶云舒为什么要缝补身上那件破碎的衣服,换一件新的也比这件好的多。
叶云舒从竹屏探出头,将写好的符咒打在了他的嘴巴上,封住了他的声音。
回过头,继续缝制衣服,如往日般在这房间里唱着舞姬教她的歌。
叶云舒唱的并不好听,好在房间外布置着隔音法阵,她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外面的人听不到她里面的声音。
“想不到你清心寡欲的模样,竟然会唱这艳曲!”
叶云舒唱的歌写的是舞姬因为家境贫寒,又恰逢干旱,为了活下去,被其兄卖到了芳溯院。
为了活下去,跟着师父拼命学艺,最终成为芳溯院台柱。
但在叶云舒的唱功下,那婉转优美的曲调成了鬼哭狼嚎哀啼。
叶云舒没理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唱着最后几句。
“舞姬悠唱动世间呀,
新妹一舞万人知啊,
双姝绝色满心动呀。”
剩下的是未曾被传出的部分,是叶云舒在很久以后加的几句。
“花柳传出人人畏啊,
饿鬼葬尸为口粥呀,
舞姬绝色百鬼分啊,
现今芳溯无一客呀,
新草复盖时光逝啊,
新妹归来念旧人呀,
可怜三姐未及笄啊,
化呀化呀化红衣呦——”
叶云舒半说半唱完,在幽暗的烛光里缝制着衣服,空旷的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骆寒川听到未曾听过的部分反应过来,震惊的懵了很久。
可怜三姐未及笄,化呀化呀化红衣。
这么说来舞姬很早之前就死了……
新妹归来……
原来这个玩具没死吗……
而这丫头最后唱的曲子……
他不由猜测道:“难道你是新妹!你没死在芳溯院?”
骆寒川觉得十分有可能,不然她不可能知晓得如此详细!
叶云舒没有回答他,也不好奇他这么变态的人为什么知道新妹,她只觉得他吵。
抬起捻着绣花针的手,手指翻转间,数百道禁声符齐唰唰的飞向骆寒川打断了他的话。
她继续在幽幽烛光下低唱着,唱得格外难听,在这漆黑的夜晚像是恶鬼压抑着的低吼,像是被人欺辱却敌不过的不甘和愤恨。
叶云舒唱到最后骆寒川实在听厌了,忍无可忍的驱动法力将身上所有的符箓都破掉,狠狠推开竹屏!
他伸手将叶云舒提起压制到墙壁。
他到现在都记得。
芳溯院的新妹很瘦很瘦,抬起磨破的双脚就能乘着风飞起来,这是他亲眼看见的。
害他每次想到这个画面都觉得好笑。
那时的他作为芳溯院里的常客,拿着绳子系在了她腰间,带她到悬崖后,一脚将她从上面踹了下去。
如他所料,她被悬崖上吹袭的风卷到了空中,像风筝一样挂在天上。
后来时间久了,他打着哈欠,觉得无聊就走了,把她一个人落在了天上。
舞姬找他要人时他才想起新妹还在天上飞着。
等他去找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事了。
新妹已经断气了。
从他把她推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断气了……
没玩够的东西,他向来不会让任何事物抢走。
于是他去了黄泉把她的魂收集起来,把她救了回来。
她回魂后比以前更加乖巧,胆怯,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畏惧和恐慌,能避则避,避不开则会哭喊着跪地求饶。
为了缓和关系,他一开始的几天还会给她一些吃的,但她从来不敢接,即便被迫接下也不敢吃,全给了舞姬。
后来他嫌麻烦就不给她食物了。
他那时天真的想,新妹作为台柱之一,能给这家店带来很大的收益,那老板不会蠢到亏待她的衣食住行,估计新妹是吃饱了才不要他给的食物。
现在想想,他又不这么觉得了,新妹在后来一天比一天憔悴,骨瘦如柴,比他第一次见她还要瘦很多。
但那时他并没有觉得可疑,只当是他把人家祸害成这样的。
每次找她,她都畏畏缩缩的抱着腿缩在房间的角落,神情里写满了对他的警惕和害怕。
她这样只会让他更开心,欺负弱小向来是他的专长。
他从来没有同情过她,也从未可怜过她。
他从始至终都把她当成一个玩腻了就会扔掉的玩具。
从未有过担心和牵挂。
她是死是活都跟他无关,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再后来他有事离开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整个小镇都空空如也,再无半个人影,芳溯院也弥漫着阴气。
……
……
骆寒川陷入回忆正失神着,被压制在身前的叶云舒消失在他的手心!
漂在天花板上的本体叶云舒翻身而下,用力挥起手中的板砖,狠狠拍下——
啪!
没反应过来的骆寒川结结实实挨了一砖,应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叶云舒见手里的板砖没碎,松了一口气,将它重新垫回木盆下面。
扶起骆寒川倒下去的身体,叶云舒确定没把他打死,伸手将他重新推在地上,不再管他了。
吹灭烛灯后,叶云舒扶起竹屏放回原位。
将插进地上的竹竿拔了出来,地板全是洞。
她不由轻叹一声。走到窗前,看着月牙,想让窗外的风将自己思绪吹走。
她不想忘记舞姬。
她想牢牢的记住舞姬对自己的好。
可有关舞姬的事,势必都会牵扯到她最不想记起来的人。
不,他不是人!
他比恶魔还要可恶万分!
是她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是她最不愿面对的事!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仅仅是面对他就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也真的很怕,害怕成为他的掌心之物再也逃脱不掉,害怕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他。
叶云舒迫切的希望他已经死了。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死不了。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生。
良久之后,叶云舒蹙眉驱散这些杂念,盘腿坐在窗前,在月光下,将碎裂的碧青移到了面前。
她轻轻抚摸着陪了她两百多年的佩剑心疼不已。
半济的剑,她终究没保护好。
……
……
这是小云舒被舞姬送离城镇后发生的事情。
寒冬腊月,天地间满是雪,小云舒穿着单薄的衣服,颤颤巍巍的走在路上,饿了渴了便吃一口地上的雪。
她走呀走呀,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更不知道曾经将她卖给青楼里的母亲此时又在哪里。
最后她不小心滚落了山崖,心里想着这下好了,摔死后自己就能解脱了,若是能变成鬼魂,还能在地府里继续跟在舞姬身后。
但她被救了。
救她的人是个青丝泛白的中年道人,算得上是她求仙路上的第一任师尊,名为半济。
不过,从相识到最后他都没有收她为徒。
半济道人是一位散修,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副好画,叶云舒如今在书画上的造诣,有一大半是来自于他的教导。
半济道人只教了她修炼的基础,她跟他学了大半个月才运转周身引气入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静寂的修炼之中。
她很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在一个没有芳溯院里的嘈杂声,也没有市井的喧闹声的地方。
她的天赋不好,修炼了大半个月都没有长进,还是跟普通人一样,就连御剑都做不到,也不会使用各类法术,修了跟没修一样。
等她从草坡房里再次睁眼之时,半济道人说要带她去外面历练。
小云舒心想,自己这一去还不是给他乱的。
但她也没理由拒绝。
叶云舒记得她第一位对手,是一个很美的白色狐狸,在阳光下,它周身的毛发泛着金光,眼尾处各一道上勾的红色印记,眼波流转间,她看到的仿佛不是狐狸,而是一位跟她年岁相同的小男孩。
男孩肌肤白里透红,唇如鲜果,身穿一袭银纹白衣,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远远看着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仙童,双眼上抬间已让她的心都跟着怦怦乱跳了。
她不由想靠近他,亲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