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灭
临近傍晚,赤色霞光笼罩大地,滚滚黑烟从天穹山翻涌而出,山下的小镇不可避免的被波及到这场混乱中。
山上山下此时皆被血色侵染,横七竖八的躺着被啃食的断臂残身,喷涌的血液流淌在人们争先恐后奔跑逃命的道路上,沾染在人们的脚底,一个一个的血鞋印沾染在地面。
魔物如同被释放的野狼,嘶吼着挥舞手中的利刃,屠杀着往城镇外逃命的百姓,手起刀落,血红的液体挥洒在早就无处可染的地面。
能出城的路口被一层一层的尸山封锁,城内的百姓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
小孩子更是他们垂涎三尺的美味,利爪随意一伸便从妇女怀中抓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孩童。
一口被血液染红的尖牙齐刷刷的闪着寒光,似乎在热烈欢迎着近在咫尺的佳肴。
大人的求救声,小孩的啼哭声,怪物们的叫嚣声,武器的冲撞声充斥在原本宁静祥和的小镇。
就在怪物要生吞小孩时,从城外极速冲进一抹青白色,翻手间水袖从玉臂间冲出,缠绕着即将掉进血盆大口的小孩,用力一扯将他带出魔物手中,小孩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落入身穿青白长裙的女子怀中。
漂浮在女子身旁的长剑飞啸而出,在傍晚的黄昏下闪过一道蓝光,剑芒闪过之处,妖魔纷纷在夕阳下逃散。
碧青剑像是长了眼睛,遇到慌忙逃窜的民众主动绕开,遇到妖魔便毫不留情的将其斩杀。
不到一盏茶,小镇上的妖魔便被那一人一剑清理干干净净。
她翻手间为民众清理出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头也不回的朝天穹山飞去。
本该除魔卫道,保护苍生安宁的天穹山内部此时已然自顾不暇。
这时晚霞已经散去,天地间彻底回归黑暗。
满是星辰的上空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罩住整个天穹山的巨大防护屏障在黑夜里龟裂开来,蓝色的裂纹从屏障顶端向四面八方无规则的散裂开。
破碎前发出的光宛若朝阳般照亮了整个天空。
守护天穹山五千多年的法阵应声碎裂,这古老的护山法阵化作数不尽的星光,如同数不尽的星辰消失在黑夜。
抵御着魔物入侵的众弟子在巨响过后,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丝死寂与绝望,心中哪怕不愿去想,他们也清清楚楚的明白……
天穹山要被这些魔物灭掉了!
魔物在护山法阵破碎后士气高涨,望着天空大吼出声,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胜利了。
山下的魔物听到嘶吼,兴奋的随着进山的队伍涌进天穹山八大山峰内。
若是放在平常,他们连天穹山的山角都不敢碰,此时能轻易进入八大山峰,除了魔海战术外,还用了一些阴损手段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峰主们。
青白长裙的女子在护山法阵碎裂之时血色退尽,脸色此时更加煞白,念动剑诀,突破极限的御剑飞往山上。
护山法阵一直以来都由她的静修峰维修守护,如今护山法阵被破,静修峰上她的弟子们恐怕凶多吉少。
她不由去想,若是这几日没有离开静修峰,护山法阵怎么可能会被这些邪祟轻易攻破!
紧皱着眉头,女子已是全力飞向主峰,可她还是觉得很慢很慢,心中很怕自己赶不上!
主峰上巍峨庄严了数千年的宝殿倒伏在尘土之中,从飞扬的尘埃中走出一位青年,约摸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红纹白衣上沾染着大量的血。
他滴着血的手微微抬起,将手中那一个从掌门脖子上撕下来的头颅往地上扔去,看着它在地上滚啊滚啊,经过废墟,翻过石子,停留在那一抹红色前。
他顺着华丽的红衣缓缓抬起头,目光从颤抖的身子停留到她那令人魂牵梦绕的容颜,肆无忌惮的欣赏着他以往不敢抬头观看的脸。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美,是跟凡尘女子不一样的美,是一种更加脱尘,更加美艳动人的存在,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美人画卷,比他遇到的这天下的所有女子都要美。
他想要她!
现在的他做到了,她就在不远处,只要他再走几步就能拉近这十几年都不曾拉近的距离。
他想吻她,想在她那美艳绝伦的容颜染上情欲,想听从她的嗓子里对他说出来的求饶声和呻吟声。
“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打破了他的幻想,使他回过神来。
在这废墟一侧,凤冠霞帔的女子像失去控制的人偶一样跌坐在龟裂的地面,笑声凄厉尖锐。
容颜上的精致妆容早已被哭花了,双目红肿,血丝布满白色的眼球,她愤恨的将沾满血液的利剑扔向不远处的黑衣男子。
“你想报复的不就是我吗!”
红衣女人脸上的表情越加扭曲,笑容上不存在一丝的开心,只有满满的恨意和杀意,撕心裂肺的大喊着——
“杀了我!杀了我啊!”
黑衣男人咧嘴一笑,眼中满是不屑:“师尊别急,还有一个没死呢。”
话音刚落,与血液相融的水在荷莲池中倒映着飞啸而来的青白身影。
碧青剑从女子脚下飞出,带着冷冽的剑气,刺破流动的寒风,直直冲向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
青衣女子紧跟其后,在男子躲过剑刃后立即握住剑柄,反手往男子的喉间划去。
男子飞身倒退数十步,剑尖带着不杀他誓不罢休的气势死死追着他不放,喉间距离剑尖仅仅三公分,但像是隔了一个天与地,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再靠近半分。
男子目露凶光,五指微动,仔细看去,他的指间缠绕着极为纤细的白丝,顺着白丝看去就会发现,四根丝线连接着红衣女人的四肢。
男子的五指灵活且快速的操纵着丝线,恍惚间那手指仿若飞舞在琴弦的轻柔舞者,矫健的姿势又像快速游动的白龙。
青衣女子的注意力全在男子身上,看到他的动作后,不带一丝犹豫的将目标移到男子的手腕。
在快要斩到他的双手时,从她的心口处猛的传来一阵剧痛。
黑色的血液从她口中喷出,她停下逼近男子的动作,低头看向心口,一把赤色剑刃从背后贯穿了她的心脏,鲜红的血液中夹杂着一丝黑色和紫色!
看来她,不,是他在三师姐的剑上涂了毒。
“对,对不起,对不起,云舒,对不起,我,我……啊呜呜呜,不要,不要死,云舒,不要死……”
红衣女人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脸,拼命的摇头不愿接受自己杀了其他峰主,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杀了自己的师兄和师妹们。
若是从一开始没有收骆寒川为徒,若是她没有看上骆寒川的容貌,若是她好好教导骆寒川……
今天的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是,可是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谁来告诉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师兄和师妹们活过来!
在红衣女人临近崩溃时,青衣女子叶云舒冷静的用力量护住心脏和主要的经脉。
她那修剪得很干净的指尖轻点在剑尖,将它逼出体外后继续提剑朝男子骆寒川的双手斩去。
既然自己活不久了,那就让三师姐摆脱他的束缚,离开天穹山!
骆寒川从一开始就没有轻敌,面对叶云舒的卷土重来从容应对,手指操纵着红衣女人柳汝梦从后面杀向叶云舒。
叶云舒翻手用剑格挡柳汝梦的剑,两剑相撞后,叶云舒手中的剑像是缎带一样卷住柳汝梦的赤剑。
将赤剑从柳汝梦手中抽出后,叶云舒左手持赤剑,在半空翻着剑花移到背后挡住骆寒川的偷袭。
蓝色光芒从骆寒川眼前闪过,斩断连接在五指的白丝。
“师姐,你快走!”叶云舒背对着柳汝梦喊到。
柳汝梦带着哭腔,控制不住眼中溢出的泪水落下:“云舒,他不会放过我的,你别管我了,快走吧!”
叶云舒面色格外平淡的往地上吐出一口黑血,将赤剑扔给她:&34;真不像你,从何时起你开始惧怕自己的弟子了。&34;
她目光坚决的擦掉嘴角的血液,死死盯着骆寒川,口中的话却是对柳汝梦说的。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他在山下等着你呢,快去吧,他有我拦着,别怕。”
叶云舒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红晕,心跳也加速了一些,第一次撒谎让她显得格外的不自在。
骆寒川听完叶云舒的话,一开始只是低声的笑,最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越来越猖狂,仿佛听到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叶云舒长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躁动后,缓缓将这口气吐出来,不再关注柳汝梦是否离开,提剑迎向骆寒川。
骆寒川挥手间轻易打飞叶云舒手中的剑,用力抓过她的手腕,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后迫使她背着自己,面向脸色阴沉的柳汝梦。
叶云舒因为刚刚的谎言,眼神飘忽始终没有看向柳汝梦。
骆寒川在叶云舒背后缓缓贴近,低头在她耳旁轻语道:“四师叔难道还不知道,你好不容易才找的家人……”
“住口!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告诉她!”柳汝梦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发疯一般的向骆寒川冲过去。
骆寒川并没有因为柳汝梦的打断而停下话语,继续一字一句,在叶云舒耳边轻语,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鬼怪,清冷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我师尊的未婚夫,你的好哥哥,都已经被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汝梦仿佛想到了那夜发生的事情,崩溃蹲下身蜷缩着头大喊出声打断了骆寒川的话。
叶云舒呼吸一窒,哪怕最后的话骆寒川没有说出来,她也能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平静死寂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悲伤,她紧紧攥着手,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心里涌现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吐不出也咽不下。
脑海中一直在闪过几幅画面,那是被五马分尸的红衣新郎,倒悬在梁上变成人棍的中年男人,千刀万剐的中年妇人,院子里那一堆叠成山的尸体……
叶云舒浑身无力的发着颤,背靠着身后的骆寒川才没有因为脱力而昏死在地上。
柳汝梦哭着从远处跌跌撞撞的爬过来,泣不成声的抓住叶云舒沾染着血色的青白裙摆。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叶云舒低下头,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有气无力的吐出一口黑血。
护在心脉的法力越来越弱,那毒如同饿狼扑食般全力进攻,最后轻易获得了胜利。
身后的骆寒川冷笑着放开了她,叶云舒失去支撑后,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倒在血泊中。
她那原本红润的双唇被诡异的黑紫色占领渗出黑血,柔嫩的肌肤上是一个一个的血疙瘩,凸显在平滑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渗人。
疙瘩被血液撑到一定大小,啪的一声,像是飞到高空的烟花一般炸开来,血红的皮炸开后黏在皮肤上,从炸开的地方涌出一堆黑色的像丝线一般的血肉。
一连炸了几个疙瘩,就连脸上也炸了几个,血丝肉涌出后,本就称不上好看的脸庞更显得可怕狰狞。
“真恶心。”骆寒川评价了一句。
叶云舒额间早已布满了汗水直流,眼神空洞,早已没了神韵,只有嘴巴里传出嘶哑的惨叫声。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全身的血肉和器官被那些毒液撕裂成一丝一丝的线条,似是剑割刀剁,似是火焰灼烧,似是寒气入骨。
叶云舒以前受过很多伤,但这些伤全部加起来的疼痛,都抵不过现在的万分之一的疼。
她以为自己的忍耐力很强,如今看来真的不堪一击,她压抑不住的伸出手抓住骆寒川的衣角,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来:“杀,杀了我,求求,求你杀了我!”
疼,真的太疼了!
“求你,杀了我!杀,杀了我!”叶云舒狼狈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的话。
骆寒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柳汝梦,看着她哭花的脸庞,看着那精致的妆容被她的泪水洗掉,看着她弱小无助的神情。
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疼起来,他想现在就杀掉柳汝梦,但又想看她后悔的模样,想让她像趴在他脚下不断乞求的叶云舒一样,像狗一样,像一件随意被践踏的垃圾一样被他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求你,求你杀了我,求你了!”
叶云舒一遍又一遍的乞求着骆寒川,她的法力早就没有继续为她护住心脉,现在的她只想快点结束这漫长的疼痛。
她真的再也忍受不了了!
见骆寒川对她无动于衷,叶云舒用最后的力气回过头看着凄哭的柳汝梦,嘶哑着声音说着:“三,三师姐,杀,杀了,杀我,求,求你,求你……”
啪——
喉咙的那个血疙瘩破了,随着喷溅出的血花和黑肉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可她还是没死。
她绝望的望着柳汝梦,一双眼睛里是满含着泪水的乞求。
“我不要,我不要,云舒,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离开,求你了,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柳汝梦捂着脸大哭着,双手将眼眸捂得严严实实,保护自己的同时隔断了外界一切的现状。
叶云舒眼中的绝望又添了几分,她已经说不出话,就连惨叫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感受疼痛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骆寒川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得格外阳光灿烂:“既然我喜欢师尊的这张脸,师尊又不喜欢弟子亲近,那不如师尊你,就把这张脸送给弟子吧。”
这话传到柳汝梦耳中后,她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朝骆寒川看去:“什,什么?”
话音刚落,柳汝梦就感到脸皮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脸皮悬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弟子骆寒川的表情从喜悦到兴奋。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倒在了地面,眼前的景色越渐黑暗。
骆寒川见她倒地上,遗憾的拍了一下额头,有点惋惜的踢了踢柳汝梦的后背,没想到她这么不堪一击,仅仅将她的脸皮扒下来她就一命呜呼了。
“啧,着急了着急了,弟子还没玩够,师尊你怎么就走了?”
骆寒川苦恼的看着还在滴血的新鲜脸皮,正想着给自己后宫的哪位妃子贴上时,一道寒光飞来从他的下巴划过。
骆寒川脸上的苦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与轻蔑,手指从下巴的伤口划过后转瞬间恢复如初,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一个错觉。
最后一击没有刺中他,叶云舒绝望的同时希望能惹骆寒川发怒,这样或许他就会将她杀掉。
骆寒川看着奄奄一息还想将他反杀的叶云舒,不由嗤笑出声。
正想了结她时,忽然想到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四师叔,你好像也是女儿身吧。”
也不怪骆寒川这么说,叶云舒从未装扮过,长发也只是随意编成麻花条往身后一放,简单的连一个饰品都找不到。
而她的这一身干练的青衣也是柳汝梦看都不看一眼的款式,但他这个四师叔却从始至终都没换过,至少从第一次看到她,她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上面还有几个同色系的补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也难怪天穹山的男女老幼都说:清修峰的峰主,节俭得像是一朵世间难寻的奇葩。
可惜这四峰主叶云舒长相普普通通,个子还不高,除了身材比他师尊前凸后翘以外没有任何特色。
若不是那清冷似仙的气质特别出众,估计谁都不会将这位普通的女子与修行之人联想在一起。
骆寒川想,若是将她扔进人海里,估计自己都找不到。
叶云舒实在有些矮,大概才一米六,是天穹山上最矮的一位峰主,即便是在内外两门弟子里找,都找不到跟她持平的人。
在骆寒川眼里,她也就像一个十三四岁,身材很好的小女孩。
骆寒川也不指望她能说些什么,思索良久之后,将柳汝梦的脸皮贴在了叶云舒脸上。
啪。
骆寒川打了一个响指,前一秒还处于剧痛中的叶云舒在下一秒竟然恢复如初。
身上的疼痛退散,就连血疙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的凄惨模样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师尊,我们回家。”
骆寒川笑着弯下腰,朝叶云舒伸出手来。
叶云舒看到骆寒川朝自己伸开双臂,呼吸一窒,心中作呕,正想念动口诀驱使碧青杀他之时,自己的手臂竟然鬼使神差的抬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放在了骆寒川的手中,心中警铃作响,忍着想要把自己的手砍掉的冲动,想开口骂他一句变态,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发不出来。
动不能动,说不能说。
她被抱进骆寒川的怀里,就像一个有着灵魂的人偶一般被骆寒川操纵着带离了天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