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们都有错
书阁里一片死寂，久久没有人出声。
温瑾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地方，陷入梦魇中无法挣脱。
茶水已经冷了，没吃完的菜也凉了。
晏倾安静不发一语地坐在榻前，抬手轻扶着额头，眸子微阖。
原以为已经心如止水，此时却依然无法避免一场滔天巨浪在心头翻滚。
晏倾幽幽叹了口气，感觉挺讽刺的。
蠢吗？
确实挺蠢的，可蠢的人其实从不是温瑾，而是她自己。
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人是她自己。
十八岁之前她自诩善良，曾努力想改变父皇母后和世人对她的偏见，后来得知努力无望，便深居简出，半生困在那座长公主府里，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连外面的消息都不怎么关心，偶尔关注一下温瑾在朝中的情况，但也只是偶尔。
毕竟她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她再如以前那般耳提面命，时刻训责。
何况后来她也渐渐力不从心。
只是啊……
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到底也困在感情的枷锁中挣脱不出，生生困死了自己。
晏倾无端又想到了琅琊的话。
自卑自贱。
因为自卑到了极致，所以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知她成亲，便从此谨守分寸，只敢深夜里独自品尝痛苦，忍受煎熬。
或许他们都有错。
但凡她没那么蠢，没那么愿意认命，稍稍了解一下，就该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但凡他没有那么自卑，多一些勇气，稍稍调查一下，就该知道她跟萧景寒的婚姻有名无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夫妻和睦。
可惜没有那么多的但凡。
七年，漫长的七年。
晏倾睁开眼，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只留温瑾一个人还沉浸在绝望悔恨的情绪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无边无际的黑幕笼罩着公主府。
晏倾站在廊前，望着遥远的夜空，清风拂过脸颊，夜晚的丝丝凉意驱走了心头纷乱的思绪。
眼前浮现那人急切失控的表情，“臣不会背叛殿下，永远不会，死都不会。”
卑微的祈求：“求殿下信我一次。”
晏倾突然就释怀了，她亲手养大的狼崽子，怎么可能背叛她呢？除了偶尔不乖，性子太倔，过度自卑，以及总是改不了趴她床沿的毛病，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缺点。
“殿下。”鹿鸣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高大挺拔的亲兵护卫，“摄政王明日一早就走，我是不是要给他准备一场饯别宴？”
晏倾回神，转头看着他：“陈国舅有没有再闹？”
“他哪天不闹？”鹿鸣嗤了一声，语气不屑，“本王连太后那老巫婆都不放在眼里，岂会怕他一个国舅？皇帝的椅子还没坐稳呢，轮不到他在朱雀王城耍威风。”
明天让他跟摄政王一起离开，殿下事务繁忙，才没空招待那么一个惹人烦的东西。
“陈国舅是为了太后和皇帝的解药而来。”晏倾语气淡淡，“明日一早带他过来吧，本宫见见他。”
鹿鸣皱眉：“殿下不用见他。”
“他是跟摄政王一起来的，本宫不见他，回去之后所有的质疑都会落在摄政王一人身上。”晏倾淡笑，“虽摄政王不惧这些，但能不给他添麻烦，还是不添麻烦的好。”
况且她跟摄政王如今也算是半合作的关系，不给彼此制造麻烦是应有的尊重。
“行吧，明日一早我把他带来。”鹿鸣说着，忽然冷冷一笑，“让琅琊送点见面礼给他，看他还敢不敢叫嚣。”
琅琊那个专门负责制毒的神医，随便赏他一点也够他受的。
不尝到一点教训，他真以为朱雀城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晏倾没说话。
“殿下怎么了？”鹿鸣表情微敛，敏锐地察觉到晏倾情绪有点反常，“姓温的是不是又惹殿下生气了？殿下定的家法那么多，不高兴就打，打得他皮开肉绽，看他还敢不敢惹怒殿下。”
晏倾偏头看他，眼神微妙：“鹿鸣，本宫记得以前你挺有威严的，最近这两年怎么越来越有返老还童的趋势？”
返老还童？
鹿鸣皱眉：“殿下是说我幼稚？”
晏倾不置可否。
“朱雀王当然很有威严。”鹿鸣挺直腰背，表情一沉，威严瞬间就出来了，“好歹从小跟着他们一起在军营中长大，没一点威严，怎么掌管朱雀城这么大封地？”
晏倾嘴角一抽：“……”
鹿鸣忍不住想着，他以前确实威严孤冷，朱雀王城哪个将领不怕他？连在殿下面前也照样气势十足，连眼角都不带多施舍一眼。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嗯，就被殿下的霸气征服了，从此威严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鹿鸣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被殿下彻底俘虏了，就算殿下以后不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至少也给我留个位置行不行？”
晏倾目光微妙：“你这么喜欢给人做妾？”
鹿鸣表情裂开：“妾？”
他什么时候说要做妾了？
“帝王三宫六院，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其他都是妾。”晏倾语气淡淡，“别说你不知道。”
鹿鸣眉头皱了又皱：“殿下的意思是，我不适合做正宫？”
晏倾沉默片刻：“本宫对儿女情长没兴趣，暂时没想过这些。”
鹿鸣笑了笑：“就因为没兴趣，所以才可以留一个位置给我，若殿下真的对谁有兴趣了，只怕连多余的位置都没了。”
晏倾瞥他一眼，转身走进浮云居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