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是这天下唯一的王
到底没让温瑾跪太久。
晏倾心知肚明这东西真要倔起来，别说罚跪反省，只怕打得他皮开肉绽，他都不会松口改变主意。
桌上的茶凉了，晏倾坐在一旁，淡淡开口：“温瑾。”
魂游天外的人被这两个字拉了回来，灵魂瞬间归位，抬头朝晏倾看过来。
“去给本宫沏壶茶。”晏倾目光落在书上，像是不经意地吩咐，“茶叶和茶具跟凤王府里的人要。”
温瑾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眼底浮现亮光，唯独一个“是”字憋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憋得肺腑里热浪翻滚，才低低地应下了那个字。
站起身，温瑾轻轻吐出一口气，沿着花园小径往外走去，晏倾目光落向他的背影，没有错过他僵滞的走路姿势。
亏得楚国皇城距离大雍不算太远，原本骑马半个月的路程被他生生压缩到了七日，这要是再多几天，他干脆把自己一条小命折腾没了。
拼死拼活过来见最后一面，然后落个死而无憾？
晏倾敛眸，行吧。
也许她该试着弄清楚前世的真相，倒不是她多偏心，实在是这般执拗的人，说他会跟晏宸同流合污算计她，她还真有些不太相信。
温瑾很快去而复返，双手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茶叶和一整套，他身后跟着个侍女，手里提着炉子和水。
抵达花厅，侍女把热水放下，冲着晏倾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温瑾以前在朱雀城专门学过一整套沏茶的流程，茶道可以修身养性，让人从浮躁中平静下来。
记得那些年里，他时常做噩梦，半夜惊醒之后，晏倾会让他烧水泡茶，那种在旁人做来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到了温瑾这里都可以变成惩罚。
炉子上一直烧着水，同样的动作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烫出水泡也不能停，什么时候能完全静下心，心无旁骛地泡出满意的口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惩罚。
入朝之后的三年内，温瑾偶有空暇也会自己泡上一壶，可他怎么品都品不出想要的味道。
心境不一样，茶入喉时感觉也不会一样。
水放在炉子上烧着，温瑾撩开袍服跪坐在地，目光微抬，就看到了坐在那边看书的晏倾。
仿佛入眼就能安心，一切杂念全消。
所有的彷徨、不安、焦虑和魂萦梦牵的思念，都化作此时身心的安定充实。
视线落在那里就再也不舍移开，渴望着能看到天荒地老。
水煮好了。
温瑾敛眸开始烫洗茶盏，挽袖抬手从容雅致，所有的动作早已做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有那个人在身侧，便能心平气和，做起来更如行云流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
茶香袅袅，弥漫在整个花厅，让人越发心静神怡。
温瑾取过开水冲洗过茶盏，倒了杯茶，起身走到晏倾跟前，“殿下。”
晏倾放下书，伸手接过茶盏，揭过盖子轻啜一口，随即搁在一旁。
温瑾抿唇看着她：“味道还合殿下的意吗？”
“还需要问？”晏倾声音疏懒，“泡得不好，就等着挨鞭子。”
温瑾松了口气，声音越发温软了些：“殿下若是喜欢，臣以后天天给殿下泡，殿下别再喝别人泡的茶了，他们泡的都不好。”
晏倾漫不经心地抬眸，“又在得寸进尺？”
温瑾敛眸跪下：“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可你的言行分明不是这么回事。”晏倾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本宫若是把你的嘴扇肿了，让你说不出话来，看你还敢不敢口是心非。”
温瑾语气很温顺：“等晚上好吗？臣去寻个趁手的工具，免得打疼了主子的手。”
这声“主子”一出，晏倾不由一怔。
定了定神，她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温瑾回道：“平叛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回去，若是出个意外什么的，一年也未尝不可，臣可以留在主子身边一年。”
“一年之后呢？”
温瑾抿唇：“一年足够把晏宸从龙椅上拉下来，主子取而代之，做大雍的女皇。”
“你的计划不错。”晏倾冷笑，“焉知本宫就会配合你？”
温瑾目光落在晏倾腿上，深红色鸾纹裙装隐隐倾泻出尊贵的光泽，若说这天下有谁配得上这样尊贵绣纹的衣裳，除了晏倾别无他人。
她是上天派下来的朱雀神女，涅槃之后就会一飞冲天，问鼎天下，让万民臣服。
她会是这天下唯一的王。
身在云端，俯瞰众生。
连眼神都是施与众生的恩典。
温瑾从来知道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甚至卑微的，低贱的，连触摸她裙摆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每晚他都在幻想着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就算每天跪在她跟前，只要能让他看到她，听她的声音，跟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他就可以欺骗自己，他其实已经拥有了她。
“本宫很久没听你抚琴了。”
温瑾微默，很温顺地应下：“臣这就是找一张琴过来，给殿下抚上一曲。”
晏倾嗯了一声，随他去。
于是温瑾再度起身离去。
晏倾端过茶盏，敛眸轻啜，许久没喝过温瑾泡的茶，这味道确实是旁人没法比的。
温瑾径自去找了姬微羽，说明来意，姬微羽脸色难看极了：“你一会儿要泡茶，要本王给你拿最好的茶具和茶叶，一会儿又要抚琴，想借本王的琴？怎么，温公子这是急着争宠？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讨好殿下，让殿下对你另眼相看？”
温瑾目光落在他脖子上，声音很淡：“你已经体会过了一次死亡威胁，想试试第二次？”
“你！”姬微羽冷笑，“大雍朝最得皇帝信任的温润权臣，本王不信你敢在楚国乱来。”
温瑾道：“你不必对我抱有太大期待，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温瑾。”姬微羽表情微敛，眼底色泽幽冷，“你知道你入朝之后那三年里，殿下在朱雀城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殿下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殿下的手臂上至今还有无法消除的伤痕吗？”
温瑾瞳眸微缩，表情一点点凝结，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你什么都不知道。”姬微羽笑容不无恶意，“我跟琅琊知道，鹿鸣也知道，只有你被蒙在鼓里，你真以为自己在殿下心里有多重要？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说完这句话，姬微羽转身离开。
温瑾僵立片刻，目光微抬，眼底划过一抹暴戾之色，他身子一闪，闪电般伸手扣住姬微羽的肩膀！
姬微羽像是料到了他会出手，这次早有防备，身体朝旁边一躲，灵活地躲过了温瑾的袭击，然而温瑾一击落空，另外一只手却恍如鬼魅，猝不及防地扣住了姬微羽的咽喉：“说！”
声音冷厉无情，肃杀之气无法掩饰。
“你……”姬微羽刚要开口，温瑾手上使力，竟是粗鲁地拖着他步上石阶，入了寝殿，随手把门一关。
远处有侍女无意间瞥见这一幕，脸色一变，正要喊人过来，然而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朝后花园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