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丞相千金×花楼戏子(8)
翌日,付喜先醒,轻手轻脚的下了地,惊醒了外间打盹的白芷。
白芷端了一盆清水来,给付喜擦了手和脸,悄声跟她说昨日在付家的所见所闻。
二老身体康健,只是付母前几日在逛院子的时候扭了脚,大夫说未伤到骨头,不碍事,只是要好好卧床休息,今天已经可以慢慢下地走了。
付喜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之前扭脚时有个大夫开的方子特别好,让白芷临走前安排小厮再跑一趟把这个方子送去。
又说起过几日付家嫡系那边可能会有人到这来,但具体不知是什么事。
付喜叹了口气,她那嫡系一支的表哥当年若是安安心心的读书入仕,现在怕是已经声名远扬了,儿时他们一起读书时,表哥就聪明的紧,每每她做不完作业的时候,都趁天黑偷偷摸摸拿到表哥的房里去,第二日一早表哥保准做好带给她,为此表哥不知道挨了祖母多少骂。
也不知道她那表哥如今在哪做什么呢,付喜认真的想了想,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记不得表哥的名字了,她站起身,吓了给她梳头的白芷一跳。
“夫人,怎么了?”
白芷将付喜的头发捋顺。
“你将我与相爷成婚那日的礼单拿来。”
付喜拨了白芷的手,让她等一下再梳头,先去拿礼单,白芷在柜子里踮着脚翻了好半天,才摸到沙沙的东西,探头一看才发现是礼单封皮上洒着的金粉,即便过了这么些年,这金粉还是亮亮的沙沙的,抹了白芷一手。
白芷用润湿的帕子沾了沾上面的灰,清理干净后递给了坐在铜镜前的付喜。
付喜打开礼单,礼单上记录着的姓付的人付喜都有印象,翻来翻去都不见她那表哥。
“夫人您找什么呢?”
“白芷,你帮我好好想想,这册子上有没有记漏了的?”
“哪能记漏啊,夫人嫁过来那天是奴婢伺候夫人的第一天,这册子啊,奴婢对了好几遍呢,不可能有错的。”
白芷这么一提醒,付喜才想起来,白芷是这右相府里的家生子,伺候了她好几年,人聪明老实,做事也心细,是周幽明特意在府中挑来跟着她的,若是她说没问题,这册子上登记的东西大抵都是不会出错的。
“这样啊。”
付喜估摸着周幽明快醒了,将礼单册子随手放进了手边的抽屉里,想着下次回付家时问问母亲,她那表哥如今的现状。
“你起的好早。”
周幽明抬手撩了帘子走出来,珠玉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到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付喜,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白芷给周幽明行了礼,端了盆子出去给他换干净的清水。
“没怎么睡着。”
付喜随口应和了他,将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抖了两下,用手将上面的褶子细细捋平。
待二人洗漱好后白芷已经将早膳从厨房端来了,付喜喝粥时嘴也不闲着,絮絮叨叨的问周幽明。
“那县衙远吗?”
“远。”
“坐马车要多久呢?”
“要很久。”
“和姜姑娘的如意铺顺路吗?”
“顺路。”
“那太好了,我还怕绕路,给姜姑娘备了许多热乎的小甜点吃。”
“付喜。”
“嗯?”
周幽明叫了她一声,手中的汤匙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屋里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白芷与其他丫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怎么了?”
付喜捧着脸瞧他,又瞧了瞧跪了一地的丫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没事,你快些吃,吃完出门。”
周幽明捡起没进米粥的汤匙,一旁的白芷递上来擦手的帕子。
“我们不是出去玩,等到了那边县衙的义庄,我和姜姑娘进去,你就在马车里坐着,或者在四周走一走,不要走的太远,我们办完事情就过来寻你。”
付喜低着头小声的说她知道了。
马车到如意铺附近时,付喜便看到站在路边的小黄与姜芜了,一人一兽各背了个包袱,付喜知道小黄背的是它的饭盆与小碟,可姜芜背包袱她还是第一次见。
帘子掀开,小黄一跃而上,姜芜在后面跟着。
“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付喜将小黄捞进怀里,捏了捏它的脸。“下次再来我们府里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黄“喵呜喵呜”的在付喜怀里蹭着撒娇,惹得姜芜一阵恶寒,好好的乘黄被她硬生生养成了猫,也不知道它这撒娇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周幽明随意找姜芜聊了几句,无非就是如意铺附近最近的治安如何,生意好不好之类的,姜芜都一一回答了,二人默契的避开了有关周梦芜的话题。
马车颠了许久,颠到姜芜都快睡着了,外面才传来车夫的声音。
“大人,到了。”
姜芜从包袱里掏出几颗药丸递给周幽明。
“尸首放了这么多日怕是早就臭了,把这个含着,冲冲尸臭味,提神醒脑。”
周幽明看着手里小小的药丸,若有所思地问了姜芜一句。
“能量产么?”
“能。”
“我跟你买方子。”
“这个数。”
姜芜伸了三个手指头,周幽明问也没问便答应了她,就算是三千两,能为长安城里的仵作改善一下他们恶劣的工作环境,那也是值得的。
周幽明将这药丸含在舌头底下,一股薄荷的香气直冲头顶,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好闻,但比起那义庄冲天的尸臭味,已经好闻许多了。
“这方子还能再改良吗?”
“我试试看。”
姜芜抱着小黄跟在周幽明后面,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二人一兽朝着义庄的方向去了。
周幽明不是第一次来,守卫瞧了瞧他手中的令牌就让他们进去了。房间里面陈列着许多无人认领而无法下葬的尸体,即便是吃了提神醒脑丸,却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尸臭味钻进鼻孔,让姜芜隐隐作呕。
周幽明轻车熟路的解开一具尸首上盖着的白布,这是姜芜第一次看到吴秀才的脸,忽略掉吊死时导致的生理惨状,可以依稀看出这吴秀才原先也是十分清秀的。
“果真是他身上的味道。”姜芜捂着鼻子对小黄说。“他身上这股绝望、不甘而又怨恨的味道简直太强烈了。”
“他送来时穿的那身衣裳呢?”
“在这。”周幽明打开旁边柜子抽屉里的一个纸包,姜芜在掌心内覆了张纸,提起那件灰扑扑的深蓝色长袍抖了抖,只听得“咣当”一声,袍子里裹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是芜儿的梅花簪。”
付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捂着嘴一步步走来。
“确定吗?”姜芜问她。
付喜蹲下身,流着泪将那支已不复当初光鲜亮丽的梅花簪放在胸口。
“确定,我不可能看错的,这是她去年生辰,我送她的梅花簪。她特别喜欢,她走的那日我们一起用晚膳时我还见她戴过,当时我还取笑她,说这梅花簪都是几年前的簪子样式了,若是以后给她做了陪嫁岂不是要让夫家取笑,说我右相府的陪嫁连个簪子都是过时的,因为这事我与她还吵了一架。”
“可若是吴秀才先吊死变成妖带周梦芜出去,周梦芜当日的簪子怎么会在吊死的吴秀才身上?”
“周大人。”姜芜抬起头。“我们似乎都陷入一个怪圈里了。我们都以为,周梦芜是心甘情愿跟那吴秀才走的,可如果她是被迫的呢?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吴秀才捋走,她知道你们一定会去找她,所以将簪子放在最明显的地方。”
她希望你们,找到她。
带她回家。
付喜觉得有些头晕,她已经听不到姜芜说的话了,她咬着唇,一步步朝着吴秀才尸首的方向走去。
“芜儿。”
付喜不顾冲天的臭味与尸体上趴着的蝇蚁,指甲深深嵌入吴秀才早已干瘪的皮肤,留下点点深坑。
“娘一定要找到你,带你回家。”
“找到吴秀才,就知道周梦芜在哪了。
”姜芜站在她身边,伸手扶了付喜一把。“周夫人回去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从周小姐口中听过关于那吴秀才的偏好与常去的地方。”
付喜点点头。
“我想,先出去走走,我有些不舒服。”
“那您别跑远,小黄,你跟着周夫人吧。”姜芜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又怕她走远了遇到危险,便让小黄跟在她身后,远远的跟着就行了。
周幽明也没多好受,不过是在付喜面前强撑着罢了,付喜出去后,他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姜芜猜他是有些自责,若是他早些认出周梦芜的梅花簪,是不是周梦芜就不会死了。
“周大人,您别自责,周梦芜殁的时候,还无人发现吴秀才的尸首。”
周幽明瞧了姜芜一眼,见姜芜还盯着那吴秀才灰扑扑的袍子看。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姜芜在叫他。
“周大人,您来看。”姜芜用双指夹起落在袍子里的一片羽毛递给周幽明看。“这是鹰的羽毛吗?”
周幽明对着光仔细的瞧了一会,肯定了姜芜的疑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长安城里若是要买卖鹰这种动物,是要在官府备案的吧?”
“肯定是要备案的,但具体需要在哪里备、备什么我倒还真的是不怎么清楚,这个东西属于蔡大人的管辖范围,待我明日去问一问他才知。”
“嗯,看看这个毛色的鹰是从哪家出的,买家是否是吴秀才,还要细细问一下,这鹰具体长什么模样,照着那边给的模样找,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找到吴秀才了。”
回去的马车上,姜芜一直在想,就连地府都找不到周梦芜的魂魄,这吴秀才到底将她弄去了哪里。
不,不一定是吴秀才。
是那个人,定是他用了什么妖邪的法子将周梦芜封在哪里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周梦芜?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么大的长安城,他究竟把她藏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