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6
听裴礼的语气, 他似乎并没有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对裴仪来说, 钢琴就是她的第二生命, 要她放弃钢琴, 比让她死还难受。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弹钢琴呢?
只怕正是因为太想弹钢琴却又弹不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离谱的气话。
宁柔心里记挂着这件事, 和洛真商量过后,第二天就给裴仪打去了电话,邀请对方来家里吃晚饭。
一开始,裴仪并不打算去, 直到在听筒里听见了宁宝宝的声音——
那一声接一声的软糯‘小姨’,听得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还是同意了。
钢琴被搬到了二楼的空客房。
裴仪过来的时候, 宁宝宝正一个人在房间练琴,宁柔和沈如眉在厨房做饭,至于洛真, 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受琴声吸引, 裴仪很快到了二楼。
琴房的门是开的, 透过门缝, 她看见宁宝宝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半低着小脑袋, 两只细白的小胳膊在半空中轻轻摆动。
宁宝宝在弹琴, 弹的是她在垣乡教的那首曲子,来来回回,响起的都是同一串音符。
许是太久没练习, 有一个地方,还弹错了。
是很明显,又特别低级的错误。
裴仪慢步走近,很快便来到宁宝宝身旁,指出了那个错误。
“第三个音符弹错了,小姨当时教过你的,你再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弹。”
她的语气,有些严厉。
但严厉并不代表她生气,只是她对钢琴的态度,一向都这么严格。
宁宝宝抿紧唇,试着重新弹了一遍。
依旧是错的。
裴仪的表情,愈发严肃。
“再弹。”
越是在意,越是高要求。
钢琴赋予了她无数荣誉与光环,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上面犯一点错。
对于宁宝宝,她同样如此。
宁宝宝又弹了一次。
还是错的。
裴仪两只手垂在腰侧,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垂了垂眸,正好看到宁宝宝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歉意。
“小姨,对不起。”
“我又弹错了。”
这么可爱的小脸、这么无辜的眼神,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瞬间消气了。
裴仪心生自责,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不该对宁宝宝这么凶。
“小姨没有生气。”
“小姨弹一遍给你看,你要在心里记住该怎么弹,下次不能再错了,知道吗?”
宁宝宝点点头,乖乖道了声谢。
“知道了,谢谢小姨。”
裴仪轻轻笑了笑,旋即弯下腰,纤长漂亮的两双手落下,五指在琴键上灵活舞动,一串流畅优美的音符便从指尖下淌出。
她仍是那个年轻出色的钢琴师。
洛真站在门口,蹙着眉看着眼前一幕,直接将房门推了开。
一声轻响,屋里的一大一小同时转过了头。
裴仪双颊微白,抬脚就准备离开。
只可惜,还没走出半步,洛真的声音已从空气中传来。
“宝宝,妈咪有事要跟小姨说,你先去玩具房找月月玩。”
宁宝宝听话的去了一楼。
她一走,琴房的门立刻被关上。
隔绝外界,这一对曾经的好友,终于能好好谈一谈当年的事。
“你的病,明明有好转,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越来越严重?”
他们——指的自然是裴家人。
裴仪脸色泛白,两只手不知不觉就紧紧握在一起。
“你故意让宝宝弹错音符,来试探我?”
洛真闻声挑了挑眉,没有否认自己确实这么做了。
“这重要吗?”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二哥告诉我们,说你以后不打算弹钢琴了,是因为那件事,是不是?”
对洛真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早在认识到自己当年的行为给洛真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后,裴仪就想过自己会有今天这一天——
亲手放弃钢琴的一天。
她看向洛真,轻轻点了点头。
“是。”
她就这么承认了。
这么坦白,就像她骨子里的自大和固执一样。
洛真眉头顿时蹙得更紧。
“我跟你说过,当年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何必还要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裴仪不遗余力地帮助宁柔,尤其是在周如光这件事上,更是大义灭亲,光凭这一点,洛真都不会再跟她计较手腕受伤的事。
但裴仪做事,有她自己的原则。
而原则,通常难以改变。
“你忘了,但我忘不了。”
“如果你的手没有受伤,刚刚站在这里教宝宝弹钢琴的人,就不会是我,而是你。”
“不用再劝我了,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
年少相识,又一起学琴,洛真对裴仪的了解,甚至远远超过裴家人。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但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早就决定这么做了。”
“是。”
裴仪最终没能当成宁宝宝的钢琴老师。
在她心里,她也是最没有资格教宝宝弹钢琴的人。
虽说不能亲自教,但她还是为宁宝宝物色了一位优秀的老师。
偶尔闲着无聊,她会一个人来洛家,在某个天气晴朗的下午,端上一杯热茶,坐在琴房窗户旁,一边品茶,一边看宁宝宝练琴。
时间飞逝,一转眼,又过去了三个月。
宁柔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早上起床时,也能感受到胎动了。
宁宝宝和洛真一样,沉迷于宁柔的肚子无法自拔,尤其喜欢在妹妹胎动的时候,将掌心贴在那层薄薄的肚皮上,用心去感受妹妹的跳动。
在这三个月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洛真和宁柔在元旦那一天,带着宁宝宝一起,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又比如,洛白月在宁宝宝的陪伴下,顺顺利利的上完了半个学期的学,放假之前,还带了一张奖状回家;再比如,裴仪不弹钢琴,改种花了,治病间隙,她在自家的花园里种了各种各种的花,偏偏有一种,怎么都种不活。
元旦一过,很快便迎来春节。
阖家欢聚的节日,裴义带着女朋友回国过节。。
宁椿这几个月和小姨去了香树村住,过年之前,洛真将两位长辈接到海市团聚。
上次两家聚会,是在裴家,这一次,是在洛家。
和上次一样,所有人都到齐了,独独只少了一个人——胥娴。
裴义带了女朋友回来,裴礼也赶在春节前脱了单,裴家三兄妹,就只剩裴仪形单影只。
裴萱看见女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走了过去。
“大家都在外面放烟花,你怎么不过去?”
裴仪摇摇头,兴致缺缺。
“不想去。”
这些日子治病,她整个人瘦了很多,太久没碰钢琴,有时候,她一整天都将手藏在袖子里,连露都不愿意露出来。
裴萱心疼女儿,也知道女儿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想着法让女儿开心一点。
“上次栽的那批花种,又没长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花,这么难养,你最近要是有时间,就去荷乡走一趟,问问那些花贩子,这到底是什么花,要怎么养才能让它活下来。”
花种,是胥娴走之前送的;荷乡,也正是胥娴的家乡,国内有名的花都小乡。
裴萱知道,女儿放不下胥娴,却又放不下面子去找胥娴。
她只能借这个理由,给女儿创造一个机会,让女儿去荷乡和胥娴见一面。
见了面,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虽说胥娴在国外读博士,但春节这样的大日子,她一定会回国的,更何况,她那么孝顺,更不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孤零零过节。
裴仪这个时候去找她,两个人肯定不会错过。
裴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很好,又催了一句。
“就这两天去吧。”
“正好,你大哥和二哥都在家陪我。”
裴仪神色踌躇,但人看着精神了很多。
“妈妈,现在过年呢,你怎么还把我往外赶?”
“妈妈还不是为了你?你看看你,为了种花,都多少天没好好休息过?早点把花养好,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裴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性子傲得很,尤其是在在意的人面前,更是不肯轻易低头。
她不敢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表现出来,便只能找了这么个理由。
裴仪果然上当了。
或者说,在裴萱提出去荷乡的那一刻,她就没考虑过拒绝。
她也想见胥娴。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好,那我明天就买票,去荷乡。”
裴仪就这么走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去荷乡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养花这么简单,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每个人都希望她能带着好消息回来,但现实,往往不会事事尽如人意。
六个小时的飞机,从海市到荷乡。
胥娴的老家在哪里,裴仪早就从她以前的同事那里打听到了。
农村的冬天,那么寒冷,恰逢春节,却又那么热闹。
裴仪踩着靴子,裹着大衣,脖子上围着一圈厚厚的围巾,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在皑皑的雪幕中,来到了胥娴家的房子面前。
下午六点,南方的天已经黑了。
裴仪看得清清楚楚,村里每家每户面前,都散落了一地的红色鞭炮纸,唯独胥娴家门口,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甚至于,连家里的大门,都紧紧关着。
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
裴仪站在雪地里,两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没一会儿,手背就冻得通红。
她不敢上去敲门,也不愿意离开,就这么杵在那里,像个木桩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邻居家里有小朋友出来放烟花,才有人发现村里来了陌生人。
“小姑娘,你找谁呢?”
一个大爷推着车走过,热情的问了一声。
裴仪转过身,朝大爷笑了笑,随后抬起冻僵的右手,指了指眼前这座两层楼的旧房子。
“她们家没有人吗?”
胥娴会读书,是高材生,村里人人都知道她。
大爷一听裴仪的话,就知道她是来找胥娴的。
“哦,你说胥娴啊!”
“她去外国念博士了,今年过年,还把她妈妈也接过去了,这女娃有出息,以前在首都念书,现在又去了外国,听说,她以后好像不回来了。”
胥娴出国读博?把她妈妈也接过去了?
裴仪耳边似有巨石炸开,嗡嗡声响个不停。
这些事,她全都不知道。
她以为胥娴是去国外工作,没想到,才短短三个月,工作就变成了念书。
是因为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吗?
裴仪思绪开始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村子的,她只知道,再次回到车上时,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终于主动给胥娴打去了电话。
就像宁柔曾经说过的,有的人,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
如同此刻这个号码——
三个月后再打,已经成了空号。
她连话,也不能再和胥娴说一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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