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罪与罚8
常羲懒懒的靠在长椅的软枕上,姿态恣意不已,听了她的问话,蓦地勾唇笑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神女,也没有为澹州做些什么,不过是顺手除去了几颗魔种罢了,都是虚名,虚名。”
见谢蕴不语,她又笑道:“既然小宋喜欢你,四舍五入也是我的后辈了,你就与他一样,喊我一声师叔吧。”
谢蕴:“……”
大可不必。
然后话题就这么被她轻轻接过。
就在谢蕴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时,宋蔺之忽然出声问道:“对了,不知谢姑娘师从何处?我观你出剑,颇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谢蕴:“……”
我踏马剑法就是你教的,你能不熟悉?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最后,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天下剑修是一家,万千剑法大同小异,宋道友觉得眼熟也是人之常情。”
年轻时的宋蔺之和年纪大了的宋蔺之一样,都非常好糊弄,到最后她也没说她到底师出哪里。
从城主府出来,人群早已疏散,宽阔的街道一片破败狼藉,断肢残臂和尸体都被收走,被魔气侵袭的人也全数被抓走控制起来,只有干涸的血迹和经久不散的恶臭在提醒着她,方才真的有魔物肆虐人间。
谢蕴情绪低落,垂着脑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宋蔺之在她身侧,不无关心的问道:“谢姑娘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她没有任何打算。
她要留在海鲤城,见证常羲的死亡。
如果是既定的剧情,她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看到真相。
于是一连数日,谢蕴宿在城主府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她每日也不干别的事情,有事没事就凑到常羲府上,跟她聊聊天,或是帮她处理一些事情,这期间,宋蔺之都与她形影不离。
这人缠人功夫属实一流,谢蕴有些无语,为什么她的高岭之花师尊年轻时会像块狗皮膏药?他们虽然脸长得相似,但性格南辕北辙,气质也大相径庭,乍一看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魔种肆掠九州,怨气冲天,宋道友不去除魔卫道,为何一直待在海鲤城?”
宋蔺之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那你呢,为何也一直留在这里?”
谢蕴:“……”
想了想,她决定给宋蔺之一些提示:“澹州灵气匮乏实在诡异,常羲不过渡劫期修为,以血肉之躯庇护一州,我十分佩服她,近来心中尤为不安,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情一样。”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宋蔺之便轻笑一声,眸中似有些异样深意:“不知为何,宋某总觉得与姑娘一见如故,谢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蔺之就是宋蔺之,这人五感极为敏锐,谢蕴顿时不敢说话了,她怕再多说,就会被他发现异常。
遂抬眸看向远处,又一座神女庙即将完工,谢蕴不禁感叹了一句:“常羲就像澹州的神一样。”
“人心说复杂也简单,常羲师叔对他们以命相护,他们自然将她奉为神。”
谢蕴敛了笑容,垂下眼皮,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你觉得神的信徒会背弃神吗?”
宋蔺之一愣,随即展颜,无比确信的说道:“他们不会。”
看到他如此笃定的模样,谢蕴再次无言,想不到二十七岁的宋蔺之不仅是块狗皮膏药,还是个傻白甜,他怎么对人心如此自信?!简直太天真了!
自那日后,谢蕴有事没事就给宋蔺之洗个脑,劝他遇人待事多留个心眼,可他每次都只笑不语,最后谢蕴也懒得多说了,人只有吃了亏才会长记性,况且他年纪轻轻才一百多岁就跨入渡劫期,成为天下第一剑修,未来肯定不会受欺负,她操这个心,属实没必要。
最重要的是,这只是个幻境啊。
就这么在海鲤城足足待了一个月后,谢蕴都和常羲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事情才迎来转机。
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谢蕴从梦中惊醒,稀薄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照射进来。
明明是夏日的海滨城市,这阳光却没有丝毫暖意,往日这个时辰,街上早就一片喧闹了,可今日,万事万物,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谢蕴心有所感,提剑便冲向城主府。
奔到半路,被不知从哪窜出的宋蔺之拦腰拖到了街边的一户人家。
“不要出声。”
宋蔺之俯身捂住她的嘴,倾身压过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掩藏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
感受到他如此靠近的气息,谢蕴麻了,张嘴欲说些什么,便被他更用力的捂住嘴。
“九州三千仙门已将海鲤城围起来了,此处不宜久留,师叔料到今日无法脱身,让我来带你离开。”
平日里宋蔺之都不像现在这般强势,他眼眸一片血红,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之剑,周身气势极为摄人,谢蕴被他制住,完全说不出话,急得直瞪眼。
“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谢蕴翻了个白眼,在心中疯狂呼唤777号。
“777别看热闹了,赶紧想点办法,这傻子力气太大了我挣不开。”
777号用它那难听的机械音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宿主,我已经尽力了,但在这个幻境中,宋蔺之和常羲是无法被战胜的。”
谢蕴:“……”
“那现在怎么办?”
777号人性化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宿主,相信你也听到了,常羲之死的真相其实与澹州人无关,是整个修澜大陆的修士将她逼死的。”
说罢它又补了一刀:“而且,这只是一道幻境,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这句话无疑是戳到了她的痛脚,谢蕴顿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气得直喘粗气。
许是见她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宋蔺之微微松开手,谢蕴立即将他的手扒开,恶狠狠地看着他:“宋蔺之,你最好滚开,不要挡我的路!”
宋蔺之不比她好多少,眸光沉沉,亦是满目怒意:“我不拦着你,难道看着你去送死吗?”
谢蕴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无言以对,宋蔺之是真的很生气,也很在意她的死活,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苦于无法说出更多,谢蕴只得笑了一声,软下声音道:“宋蔺之,我有我该做的事情,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物理意义上的,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宋蔺之不明白,反而更用力的按住她的肩膀,眼眶发红:“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谢蕴抬手拂去他眼角的湿意,微微笑道:“宋蔺之,哪怕不能改变什么,这一回,合该是要有个人挡在她身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