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掌秘司
邺城文苑街四十九巷,巷中左右共有四间民宅,最靠里面的一间。
此宅的主人从购置之日起,便从未来住过。平素里便只有一位老仆人常年居住在此,镇守宅子。宅子主人据说乃是大梁的达官显贵。
身份勘验、钱宅两清。
便是出动整个邺城有关衙门来查,亦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买卖。
邱淑仪从姬家出来之后,便扔下童娟儿两人,独自一人去了邺城东城门,并且在城门处留下了天道宗的独门印记。
待得前脚刚刚离开城门处,后脚便有一路人追上她的脚步递上口信,给了这个宅子的地址。
邺城的风吹草动尽皆难逃姬家的掌控,可有些人有些事天生便不属于掌控,比如邺城天道宗掌秘司。
或者说,掌控着邺城一举一动的姬家,也在掌秘司的掌控之中。
诺大的掌秘司,天道宗内负责的长老便有三位!
掌秘司遍布七国每一寸土地,明面上仅仅只有一责,便是收集天下的情报!
那戒律堂末位长老申铁、连同七位执法一行八人能够在短短几日间横跨玉华国东西,出现在黑风涧,掌秘司便功不可没,只因在郢城之时,白少昊发出的消息便通过掌秘司火速传回了宗门。
天道宗能称为三宗之首,掌秘司可谓是功不可没。
宗门能轻易掌握江湖和各国朝堂的动向,也能源源不断为宗门输送天赋过人的新鲜习武苗子。快人一步,便能步步领先。
邱淑仪独自站在屋檐下,她在等待邺城天道宗掌秘司接头的人。
不多时,三长两短的特殊叩门暗号便响起。
老仆人起身一言不发开了门,便走进来一人:头戴斗笠,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卷宗递给邱淑仪。
“四长老,你此举属公器私用,难道不怕宗门追究吗?”那人竟开口问道。
邱淑仪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的掌秘司之人,仿佛要透过遮挡看清楚此人长相一般。莫说是一个小小的邺城,便是神州的天道宗,敢问责自己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数,眼前之人倒是胆大!
那人见状倒是大大方方的摘下了斗笠。
“竟是你!”邱淑仪惊讶道。
“卷宗内不仅有姬家在邺城、甚至整个魏国苦心经营的,所有明面和潜藏的人员;还有大大小小与姬家有往来的其他宗门接头人名单。”那人说道。
邱淑仪恍然道:“既然是吃里扒外之人,倒是不难理解这份卷宗为何如此详尽。”
话里话外充满了对眼前之人的鄙夷。
那人闻言也不着恼,笑道:“四长老想要力挽狂澜拯救魏国,便绕不开姬家,而我不过是想要掌控整个姬家,合则两利之事!那人不死我便永远没有希望!”
邱淑仪道:“你们姬家自家的事,我没有兴趣知晓和参与。”
“要拯救大魏,四长老不得不公器私用,借助掌秘司的情报清除潜在的危险,那人便必然绕不开你手中的龙泉!”
邱淑仪道:“不怕我连你一并杀了?”
那人笑道:“你要阻挡天下大势,魏国也需要一个两不相帮的姬家,而我,便是最好的桥梁!四长老与其暗地忧心那人会出尔反尔,不如杀了他助我掌权,毕竟,我是天道宗的人!”
邱淑仪道:“即便,他是你的亲哥哥?”
&34;无立锥之地方能拥天下!”
邱淑仪:“姬家生你、养你,何来无立锥之地一说?”
“子非鱼,既不知鱼之乐,何来知鱼之苦?”
邱淑仪道:“想必你与掌门会有许多共通之处,坐忘峰的茶,你能喝得!”
“在下受宠若惊!”
邱淑仪道:“你的野心很大,不过,此间之事我便是应下了,亦不会顷刻间与他翻脸!”
“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他与您翻脸!”
邱淑仪面色一肃,道:“那此事,我便应下了!
“一言为定。&34;
邱淑仪口风一转,说道:“大魏是我的底线!&34;
那人拱手抱拳作礼,并不回话,又将斗笠戴好,门一开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四十九巷民宅的老仆人从黑暗中现身,与邱淑仪并肩而立,不舍目送那人离开。
邱淑仪问道:“你是何人?”
老仆人声音略显沙哑,道:“向姬家讨债的人!”
邱淑仪道:“你与他是何关系?”
老仆人说道:“那不重要。长老别忘了,你也是天道宗的人,然后才是魏人!”
邱淑仪道:“宗门戒律我自是知晓,不劳你费心。而且,我是魏人,然后才是天道宗门人!”
老仆人道:“长老今日公器私用,老奴会一五一十上报宗门。”
邱淑仪眉头一皱,道:“连同方才之人一同上报?”
老仆人道:“他从小本就是宗门掌秘司安插在邺城姬家的钉子。”
邱淑仪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是自投罗网。
“不若今日,你便陪我走一遭! ”邱淑仪道。
老仆人道:“敢不从命!”
子时,邺城已万籁俱寂,偶尔有犬吠之声。
四十九巷悄声而出,有两个黑衣蒙面之人在邺城的官邸、民宅之上如履平地。
两人的第一站便是巡城司东城提司宋延家。
名单上姬家的暗线之一。
没有任何想象之中的惨叫,因为在睡梦中便已经丢了性命。
又或者说,当他踏上姬家这条船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与大魏站在了对立面,也成了如今要力保大魏的蒙面女侠邱淑仪的死对头,如今,便真的成了“死对头”!
大大小小相同类似的情景,在陪都邺城,一夜之间上演了一十八起!
从巡城司到兵马司;从达官显贵到王侯将相;从贩夫走卒到军中悍将,无一例外,只要在名单之上便被一剑封喉!
无名高手邱淑仪的剑,今夜无名。
仿佛在宣泄对几月前易安街之事的不满,便让整个邺城城里城外的空气都飘散着血的味道。
此举虽是杯水车薪,于天下大势并无太大作用,天道宗的四长老却甘之如饴。
就像那拼命奔走在六国之间的龙阳君一样!
既然身为魏人,自然是要先有大魏,再有天道宗!
翌日,四面八方的坏消息汇聚在临渊阁姬无问的桌案之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姬无问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
姬无咎劝道:“天道宗势大,姬家要避其锋芒。”
“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狠手辣、言而无信,一夜之间竟将我姬家明里暗里安插在邺城的人屠戮一空!气煞我也!”姬无问道。
姬无咎道:&34;大兄,魏国距三宗皆不算近,一向放任我姬家行事,如今看来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道宗早就将邺城摸了个底朝天!”
姬无问听完,便说道:&34;能将姬家在邺城的布局查的一清二楚,害我姬家折损一十八员能人志士,那天道宗的掌秘司果然不可小觑!“
姬无咎道:“山上三宗,又有哪一家是易于之辈!”
“我要你将姬家上上下下都清查一番,此事颇有蹊跷!”姬无问道。
姬无咎心头一跳,道:“大兄是怀疑姬家出了叛徒?”
“不是怀疑,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姬无问斩钉截铁的说道。
姬无咎道:“此事大兄放心,若果真出了叛徒,无咎定将他翻出来!”
姬无问心道:我的好弟弟,你觊觎家主之位多年,为兄又岂能不知。
那归真剑派的宋延乃是当年父亲尚在时就已经安插过去的谍子,知晓之人不过一手之数!希望此间之事不是你一手自导自演,否则家法临身,你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面对姬家的列祖列宗啊!
口中却说道:“查,姬家绝不姑息养奸!”
姬无咎道:“是,大兄!”
不管临渊阁的姬家两兄弟明争暗斗,如今的邺城一片人心惶惶。
整个邺城都开始戒严,誓要找出那一夜之间血洗了邺城一十八家的凶手!
佰家客栈内,邱淑仪一行三人站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来回搜查盘问、注定徒劳的兵马司和巡城司的卫士。
之所以注定徒劳,那便是凶手正在窗户前看着他们忙前忙后。而巡城司的领头之人更是刻意避开了客栈内师徒几人的房间!
“师父,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呀?”童娟儿问道。
小丫头跟邱淑仪同吃同睡,又岂能不知师父一夜未归,到凌晨才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一旁的邱甲闻言,面露沉思。
他本来就是邯郸城平原君北方艺馆培养出来的刺客,精通隐匿、追踪刺杀一道。
客栈里的一举一动、蛛丝马迹便推测出眼前的美女师父昨夜定是一夜未归,如今城中闹出这般大的阵势,怕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杀人去了!”
邱甲闻言,心道果不其然!师父就是霸气,连杀人都这般理直气壮,毫不避讳。
小丫头闻言,一脸沮丧。
邱淑仪见她闷闷不乐,便问道:“你在替这些该死之人难过吗?”
谁知小丫头却说道:“这么好玩的事儿,师父居然不叫我!”
邱淑仪闻言面无表情,只默默观望窗外鸡飞狗跳的邺城。
一旁的邱甲倒是一愣,心道,果然是个好斗的小师姐。那杀人可是一点都不好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着被杀的人在眼前绝望的挣扎,会让自己也陷入天人交战。
“师父,这邺城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邱甲说道。
邱淑仪道:“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不知对魏国究竟是好是坏。”
童娟儿接话,说道:“师父说好,那便是好,师父说坏,那便是坏!”
邱淑仪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道:“那如果师父告诉你,并不知晓那些人是好是坏,便照着名单全杀了呢?”
小丫头问道:“那为什么师父要杀他们呢?”
邱淑仪道:“因为师父是魏人,要保护魏国。”
童娟儿恍然大悟道:“那娟儿是师父的人,就要保护师父,不管他们是好是坏,娟儿也会杀他们的!”
邱淑仪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说道:“你还是练好剑,再来说大话吧!为师让你抄的剑诀你可抄好了?”
小丫头闻言脸色一苦,说道:“昨日师父非要带着娟儿去姬家做客,还扔下我和师弟独自一人去那临渊阁,最后又不辞而别。我和师弟一看到那满桌子的糕点、小吃就挪不动脚,等姬家将我们送回客栈,都已经夜深啦!”
邱淑仪道:“所以呢?”
童娟儿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所以剑诀忘记抄了呀!”
邱甲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小师姐。
分明是你见到吃的挪不动脚,怎么还搭上我了?
再说了,若不是你好奇心泛滥,非要闹着看风景,在那姬家园林里东游西逛,结果又一不小心碰到了姬家的大小姐,二人一见如故,姐姐妹妹相称玩的不亦乐乎,深夜还要死要活的劳烦人家送回客栈,又岂会忘记了功课!不对,是故意忘记了功课!
邱淑仪知她脾性,冷声说道:“今日便罚你抄十遍!”
童娟儿作势欲哭。
邱淑仪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看她。
正当她以为能逃过一劫,哪知邱淑仪嘴里就冒出来一句:
“哭出来就加罚五遍!”
小丫头哪里还敢装腔作势,那五千余字的无形剑诀又岂是好相与的,整整十遍就是五万多字,便是一天不吃不喝都要抄五个时辰!
实在是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大抵是与一个月不吃糖葫芦一样的残酷!
童娟儿一拍邱甲的脑袋,气道:“看啥呢,给师姐磨墨!”
邱甲故作一脸疑惑道:“馍馍?师姐你又饿了吗?”
邱淑仪笑道:“你也想抄十遍吗?”
少年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尽管他连爹妈长什么样儿都不知晓 !
大抵,长得便如眼前的美女师父一般吧。
毕竟人家都说天底下儿子眼里的母亲,都不丑呢!
少年看着手中的墨条光滑细润,泛出青紫之色,一股纯正扑鼻的香味萦绕四周,正是从北方艺馆中带出来的上好墨锭。
砚滴的水在墨上化开,缓缓研墨,看着一板一眼在抄写剑诀的小师姐,还有那坐在窗边静坐吐纳的邱淑仪,少年内心无比的平静。
一如在那北方艺馆习字的时光,缓慢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