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郢城庙小
几分躁动之意被徐鹿台伸手拦住。
“小师弟,从旁掠阵便好!”
李长情一阵隐隐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
一腔热血刚刚燃烧起来,被人浇了冷水,偏偏是救命的冷水,否则这把火也许不仅仅会烧干热血,更会连这一身虚弱的皮囊都不能幸免,因此而失落。
男儿仗剑行侠要有恶可除,对面的斩须眉中人也好,骑兵步卒也罢,皆是各有立场,论不得为恶为善,真要杀入其中,便要再次拷问灵魂,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因此又有些如释重负。
不管李长情如何做想,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容不得犹豫。庞瞿的气势已经攀升到顶点,若千钧一发非要分个你死我活,那便真的你们死,我活好了!
虎入羊群。
庞瞿一改轻灵飘逸的拳风,招招大开大阖,本就刚猛无比的拳法,配合一身如连绵山势不绝的胎息境内息,加上这一看就很唬人的身材,着实直让人觉得巨灵神下凡一般。
“小师弟,你庞师兄这套拳可比先前的王八拳好看多了!”徐鹿台此言一出,李长情有一刹那错觉,好像方才庞师兄出拳一瞬间脚步有一丝踉跄,以至于有一骑差点就戳中了他。
只见这庞瞿一拳递出便觉得空气都被拳风激荡,本来在沙场无往而不利的长戟被当场轰断;一拳递出便是威势不凡冲击的马匹亦是骨断筋折,嘶鸣倒地;一拳递出马背上的骑士根本不用庞瞿出手便凌空飞起。一时间下饺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落地便是哀嚎不断,倒霉蛋头脑着地当场便应了阎王爷的召唤!
“兵之气,以助拳势,断山截河,气尽罡显!”徐鹿台对李长情说道,“好好看着,小师弟,你庞师兄此刻已是那半步神照,万人难敌!”
本就是着软甲的护城轻骑,这番被庞瞿不躲不避,强硬截断冲击之势,盏茶的功夫接近两百骑左右便已覆没,整条长街已经变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红白之物,有人的,更多却是马的!
“可惜!”徐鹿台叹道。
皆是玉华儿郎,军令在身,这番死亡冲杀也令李长情震撼不已,又有些替这些骑士感到不值,白死而已。他却是不知,身前的徐鹿台感慨的根本不是这些惨死之人,而是这一片奄奄一息的战马!
战场上,价值不菲的,从来便不是人!
后续的百来骑勒马驻停,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如神似魔坚不可摧的男人,仿似做梦一般。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硬抗骑士的冲锋,像是那踹流河中的岿然不动的巨石,而且每一拳递出,冲杀的骑士当场便被巨石撞得非死即残。
非是贪生怕死,便是赌上这一身玉华骑士的荣耀,一死何妨! 既已爬上马背,从来便只有你死我活,绝无苟活,更无临阵退缩!
实在是,这眼前的尸山血海已经将前路挡了个结结实实,无法再借马势冲杀。
庞瞿杀红了眼,被杀之人又何尝不是,这剩余的一百来骑,人人眼中带火,根本就已经不知恐惧为何物,只要能将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以报袍泽之仇!
庞瞿的双拳有些微微颤抖,方才的硬抗骑士冲杀,也是此生的头一遭,也可能是最后一遭。
江湖人士,哪有这般作死的,大多见势不妙就撤,不能力敌便智取,便是自诩侠义之辈,也少不得偶尔用上些下三滥的手段克敌制胜。
一己之力对抗骑兵,虽说有仰仗地势狭窄,可也值得他在轶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拳罡猛烈,那蚕丝手套早就在庞瞿一拳拳与人马接触中裂开了几个大洞。
“这可是能隔断天雷,不惧水火的奇门兵器啊!”场间气氛突然从这句话开始变得极度诡异。庞瞿心头滴血,便是眼前这三百骑连人带马通通卖掉,也不值这手套的零头!
这胖子看着眼前的手套,翻来覆去,欲哭无泪的样子,好似刚刚被蹂躏的是自己一般,令剩余的百来骑愤怒不已!
不仅仅这余生的骑卒愤怒不已,便是围三缺一的步卒亦是人人目中喷火。
突然有一骑忍不住上前,是个年轻骑卒,手持制式长枪,满脸坚毅,直视庞瞿道:“我等为国之袍泽,不如一裹脚布乎?!”
说罢便飞身下马,挺枪便刺!
生死置之度外。
唯有一口气!
这一枪刺出,庞瞿突然间却有些诧异,眼前之人下马前一刻,还分明便是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寻常士卒,可长枪出手的一瞬间,就有了一种吾辈之人的错觉,虽然弱小,可的的确确是那山上的人才能刺出的一枪!
不出意外,又或者说超出这年轻士卒的意料,不出其他人的意外。
长枪被庞瞿徒手握住。
“小子,你姓甚名谁?”正是庞瞿这一问,令他感到意外,他本以为,枪断人亡便是最好的结局。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能取尔狗命即可!”那士卒回道。
庞瞿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小子,这郢城庙小,有没有兴趣拜入我天道宗门下?”
这下不仅是眼前的小卒傻了眼,便是围观众人皆惊掉了下巴。
本来因为这小卒不惧生死,挺身而出,给周遭步卒带来的少许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宁做郢城鬼,不做投敌人!”那年轻士卒铿锵道。
却只见庞瞿以一种能看穿盔甲的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卒,口中啧啧赞道:“临危不惧,光明磊落,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忠心耿耿!”
这番话一出口,便是脸皮若无这胖子一半之厚的人,断难抵挡,隔着盔甲都能感受到这小卒的尴尬不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骑卒硬着脖子高呼道,“‘杀了一个我,还有身后千千万万个我!”
“不杀,不杀!小兄弟,你贵姓?”庞瞿却更显温和的笑着问道,与先前如神似魔,杀人宰马如屠鸡宰鸭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骑卒再难拒绝,只能不情愿道:“姓李名永吉!”
“咦,与我家小师弟同姓。”说罢便用手指了指徐鹿台身后的李长情,接着说道,“指不定八百年前是亲戚呢!用小师弟老家的话怎么说来着,对,叫老根儿!”
“庞师兄,你这是犯了癫痫?以前可从未听闻你还有这等~~~”身后的徐鹿台忍不住上前问道,话音未落,也如同先前庞瞿一般,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个骑卒。
“小兄弟,郢城庙小,这胖子说得对!”徐鹿台突然出声道,“若徐某能侥幸生还,龙首门~~~”
却只见眼前的庞瞿怒视自己,只能改口道:“天道宗可是这七国山上山下第一宗门,小兄弟,为一人一城效死,不如为一国苍生尽忠!拜入天道宗可谓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