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奈何作说客
因此,当张知易媳妇,张秀英二嫂相携来看她时便问起来。
“听说那边不让贵英归家?”
说起这个,知易媳妇就一肚子火。
“都是自找的。”
她拍着大腿,气哄哄的抱怨:
“本来挺容易的一个事,舍了银子就能领人。偏那天她们母女不知背地里打算算计啥呢,变着法儿想把俺支出去。
俺也是老实,念着她们母女老长时候没见,指不定有什么私房话要说,就好心的应了。
结果夜长梦多,连累俺吃了顿瓜落就别提了,这不她们自个也没讨着好。
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
等着吧,以后还有的是她们哭的时候。”
张秀英二嫂:
“不能够?不是说林家要扶正贵英了。五婶子心气高,总想着贵英能当个夫人太太,身边围着一堆人伺候,到底让她如愿了。
以后咱们这些娘家人说不得能沾贵英的光呢。”
张知意媳妇偷偷撇嘴,想着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你家秀英和贵英的恩怨,你要真为她们高兴倒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一家子的妯娌谁不知道谁,你有这么大度?
心里不管如何想,不过因着两家关系近,该留的脸面就得留,便径直说张贵英的事:
“想啥美事呢?真以为扶正是好事?要扶正那么简单,咋七房的知言费了那么多功夫拐了弯的折腾?”
“要俺说这京城还不如咱们乡里,乡下人过日子简单,很少有纳妾的。就是有那么一个半个的,妻妾之分也不大分的清,就算那家做的过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儿,其余的也不过是一家之事,最多外人说道两句闲话,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这京里呢?天下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呢,规矩多就不说了,就有一种人专门盯着这些事呢,被逮住了是好轻易脱身的?
退一步说,倘若真走了狗屎运扶正了,那日子就好过了?
你想想,咱们乡下娶个媳妇儿都得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挑拣一番,这京里能随便了?
越大户人家越讲究。
想想人家别的房头的媳妇都是高门大户金尊玉贵的,就你这房是个乡下穷丫头出身,你在婆家能立得住脚?跟人站在一块抬得起头?
万一有人欺负你,娘家人谁给你撑腰?”
……
同样是三个女人,相隔不远处的正房里与刘二女屋里的气氛迥然不同。
张申氏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品茶,下面左手边坐着三妯娌张陈氏,右手边坐着张杨氏。
此刻,张杨氏正哭个不停。
她为什么哭?
那是因为她心知肚明林府想要扶正张贵英是假的,实际上人家是迁怒,目的就是为了将人留下来好收拾。
美人垂泪,那是享受,是怜惜,是心疼。换成一个糟老婆子,还是一个知道彼此为人的妯娌在眼前哭天抹泪的,那就好比千万个苍蝇嗡嗡响还烦人。
张申氏养气功夫了得还罢了,张陈氏真受不了,心里忍不住很暴躁。
“行了,住嘴吧!哭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杨氏哭的鼻涕都下来了,当下顾不得擦一下便想回嘴。
张陈氏见了这画面差点哕出来,赶紧将脸扭向一边,同时打断她的话头:
“没用的废话别说了,将你跑到林府的事仔细的说一遍。你也别想着瞒人,到了如今这地步,再瞒着你害不了旁人,吃亏的只能是你们母女。”
张杨氏迟疑了。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能做不能说的。
别看她当时跟张贵英筹谋时,母女两个多理直气壮,实际上两人非常清楚他们不在理。此时让她把心底最深处的阴暗小心思当众说出来,任是她素来脸皮厚也有些长不开口。
为此,她心里不禁有些暗暗埋怨张郑氏。
“可恨那老货躲着不管,要不然她何必受这么多委屈?”
幸亏她所思所想不为人知,要不然指定被其他人嘲笑。
只要脑子清醒,其实仔细想想就明白张郑氏为什么不想插手。
表面上看似张贵英扶正这件事对伯府有利,张郑氏就是不看同族之情,便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也得帮忙,可事实上呢?
林三爷去世了,光张贵英一个扶正的寡妇有什么分量?
她要是有个亲生儿子也罢了,摆在眼前的是这儿子是过继的。
林老爷林太太在世时还好些,他们一但去世或致仕,这一房不过是比普通人家富贵些。
这还是基于张贵英能真正扶正,可谁都清楚扶正这事不好办。
除了皇家,除了没规矩的商家,千百年来那些高门贵胄之家只听过谁谁家续弦了,可听过谁谁家扶正了……
两妯娌坚持,张杨氏有求于人挣扎了半天,到底含羞带辱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陈氏无语,半响才忍着气问:
“如今贵英是怎么想的?”
张申氏放下茶杯,插了句话:
“是真想出来还是假想出来?”
一针见血。
闻言,张杨氏脸色都变了,好久呐呐不敢言。
终于还是张陈氏忍不住,不放心叮嘱:
“你可想清楚了,高门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她若真被扶正了,这辈子就得受活寡。
这可不是小事,不是你半路想不干就不干了,再说的难听些万一出点差错红杏出墙。林家想处置了她,我们这些娘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杨氏趁机哭嚎:
“那咋办?死丫头不听话,满心都掉到富贵眼里去了,当娘的除了尽力帮她还能怎么办。”
三人不欢而散。
将张杨氏打发回房,张陈氏把张家善、张老五、张知劲、张知孝请过正房来,简单的将事情前后一说,便问怎么办。
张家善等人也很生气,奈何此事还不能不管。
当面锣对面鼓的商量了许久,发现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个是把张贵英领回家。
这事很难。
不仅张贵英那儿不愿意,林府那一关也不好过,最要紧的是因为张贵英不情愿,还要担心她回来后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这可不是他们危言耸听。
实在是这位同族的女儿是个尚未出嫁就敢离家出走的狠人,谁知道嫁了人后少了父母压制的她又能做出什么疯狂事?
虽然从本心来说,他们这些至亲希望家里的女儿们高高兴兴的出嫁,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但如今斟酌再三后反倒发现帮着张贵英把扶正的事做实了这条路更合适些。
可惜这事更不好办。
不仅碍于国法,最要紧的是没有好处。
别以为林府富贵就不看重利益了,要知道不管是高门也好,蓬门也罢,婚姻都是结两姓之好,结的不仅是亲家,更是助益。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是更不好办罢了,却不是办不了。
有句话说得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说人定胜天这话错不了,便是国法大如天,还有一个法理不外乎人情呢。
从人情下手,他们很快找出一条路。
刘二女站在林府外,看着眼前高大宽敞的府邸,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她本来养胎养的好好的,兼或闲听京都各家风云,没想到乐极生悲,一场火竟烧到她这儿来。
——如今的她竟是要做说客,游说林夫人扶正张贵英。
“进来吧,夫人要见你。”
正胡思乱想,一个小丫头过来了,丢下这句话便走。
刘二女看着侧门,觉得那是吃人的野兽,她当即便想转身跑走,可是这是张知劲交给她的差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很快她便在林府小花厅里见了林夫人。
林夫人自来对孕妇的感情很复杂,这也是被她三儿子无子的事闹得。
若是别人来,不是话传不到她耳里,便是早被她命人打出门外。到了刘二女这儿,因为她身怀六甲,也因为张郑氏发了帖子,只稍稍让人拦了拦,林夫人还是见了她。
张知劲正是算准了这一点,这才无奈劳动妻子跑一趟。
刘二女定定神,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便开门见山的道:
“我是来商量贵英扶正的事的。”
林夫人冷笑:
“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的倒是挺美,赶紧的哪儿来回哪儿去,看在你是孕妇的面上我就不为难你了。”
刘二女抿抿唇:
“夫人真想三爷无人祭拜,断了香火不成?”
林夫人大怒,拍了一下桌子:
“你什么意思?上门找茬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刘二女吓了一跳,要不是张知劲早就预料到各种情况,在家反复跟她预演过,她指定吓得不轻。如今她小声的吸几口气,待情绪平稳些,这才一字一句背道:
“我知道您想过继,只是恕我说句难听话,这事不太妥当。
首先人选不好选。
年龄大的,谁知他想不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就算碍于礼法回不去,但身在曹营心在汉,到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年纪小的,三爷去世,还没有嗣母,他能立得起三房的门户?
你一定说有你和林大人,只是说句不吉利的话,夫人年已半百,你们又能管他几年?
倘若有个万一,让他指望谁?
几位叔伯吗?
这年月谁不是一大家子,人多了心思就杂了。”
说到这里,她止口不说,林夫人却被她一番话挑动心弦,反而想了很多。
半响,林夫人神色不辨问:
“说完了?”
刘二女窥着她的脸色:
“再跟你说个事儿,家里人也去了贾家,打算说动他家收贵英做养女。”
虽然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林夫人已然知道结果。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