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挑衅
不一会,柳意恣领回来一个老头,看见老头唐笑风乐了,这不是白若棠家老爷子,前御医院总管嘛。白若棠思念家人的时候就喜欢画像,这个老爷子她看白若棠画了不下八十回。
大晋的军医也是有编制的,无召不得回京,白若棠总是对着画像落寞地说,怕见不到老爷子最后一面。
白老爷子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大概等到抱重孙子都不是什么问题。
“你就是笑笑吧,我的宝贝孙女儿总是在信里提到你。”白老爷子一边检查唐笑风的伤口,一边和蔼地询问着,“幼幼在北漠还好吗?有没有坏小子欺负她?”幼幼是白若棠的乳名。
“有…我这个乘风骑校尉…现在的北漠军副将在…谁敢…欺负她…”背上的血又和里衣贴在了一起,老爷子掀开的时候疼得唐笑风直抽气。
“也是,幼幼在信里说啊,要不是有你陪她,鼓励她,说不定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呢。”白老爷子的上药手法比白若棠轻柔熟练得多,唐笑风几乎不觉得疼,只觉得清清凉凉的,不愧是服侍过皇帝的人。
上过药后,白老爷子又检查了一下唐笑风的肋骨,“嗯,这骨头接得不错,有进步。”唐笑风突然觉得自己是千里迢迢回来帮白若棠交功课的。
送走了白老爷子,唐笑风避开伤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直到柳意恣喊她吃饭才起来打开衣橱找身件衣服穿。
只见衣橱两侧都塞了二十来套衣服,左边是五颜六色的袍子,右边是各式各样的裙装,每一套大小长短都略有不同,就像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的衣柜。想到这两年来娘亲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却仍然每个月都去为她裁两套新衣备着的心情,唐笑风眼眶有些发热。
自从决定入伍,唐笑风就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但想到娘亲担忧的模样,以后行动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唐笑风想。
“唐!笑!风!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出来帮忙端菜。”柳意恣的河东狮吼从门外传来,撕裂了唐笑风的千头万绪。
唐笑风随便摸了叠在最上面的一套青莲色袍子,大概就是今天刚买的那套,唐笑风穿上正好合身。
后院柳树下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糖醋鱼、酸菜炖大肉、大酱骨、白菜猪肉饺子,全是唐笑风爱吃的。
唐笑风一边啃着大酱骨,一边眉飞色舞地向自家爹娘讲述自己如何阻止沙裘军烧粮仓,如何一箭射爆了沙裘军的火炮,如何一枪挑断骠骑将军的脚筋…
“哟,让骠骑老贼吃了瘪,很不错嘛,想当年你老爹我……”唐桥喝了几杯白酒开始侃侃而谈,却被柳意恣扫了一个眼刀,话锋一转变成了:“你老爹我就没你有能耐。”
“嘿嘿,青出于蓝嘛。”唐笑风埋头干饭,并没有察觉到老爹老娘之间的风起云涌。
在唐笑风的记忆里,七岁之前他们一家只是在贫民区长平街开面馆的普通老百姓,直到她七岁那年除夕,晋厉帝携妻子微服私巡光临了她家面馆蹭了一顿年夜饭,热情好客的唐家夫妇与晋厉帝夫妇对饮,完事拜了个把子,顺带唐笑风认了个干爹干娘。之后的一年晋厉帝夫妇经常带着儿子来蹭饭,也许是蹭饭太多晋厉帝不好意思,在唐笑风八岁生辰那天,把柳园以生辰礼物的名义送给了唐家,唐笑风也莫名其妙做了太子伴读,直到那个时候,唐笑风才知道自己干爹干娘的来头竟然这么大。
吃饱喝足后唐笑风睡了一个两年以来最安稳的觉,第二天卯时唐笑风一个轱辘坐了起来,今天是她第一次上朝,无论如何都不能迟到了。
唐笑风换上崭新的从二品官袍,戴上乌纱帽神清气爽地出了房门,柳园里空无一人,唐桥和柳意恣还没起床,唐笑风放轻脚步走到马厩牵了马出门了。
唐笑风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前往皇宫,一路上有不少卖早点的小商贩开摊了,其中有几个小商贩就是昨日围观她人群中的一员,看见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还往她怀里塞了不少吃的。
约莫走了一刻钟,唐笑风终于来到承天门下,此时门前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文武官员,见唐笑风御马而来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唐笑风没有凑上去,她不喜欢和这些满肚子墨水却只会给皇上编故事的人打交道,自己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啃起了手里的叉烧包子。
可是她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也不招惹她,一个白胡子老头走到唐笑风跟前,怒斥道:“大胆小儿,承天门前进食,成何体统?!你有没有把皇宫放在眼里?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这个老头顾行止跟她说过,唐笑风知道,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倒也算忠臣,只是有些没脑子,老是被人算计,不然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是个三品官员,这会大概也是被那边的某个糟老头子窜桑着来挑衅她。
“怎么?犯法吗?那你报官抓我吧。”唐笑风盘腿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得副都御史“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唐笑风觉得无趣,便没再搭理专心啃起了第三个包子,却总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附着在自己身上,和那些打量探究的目光不同,那道视线就古井无波地看着她,却如影随形,唐笑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都不香了,便也抬头看了过去。
这个人唐笑风也认得,是靖远侯,兼任吏部尚书,虽然年过半百却依然身姿挺拔,顾行止说过靖远侯府世代忠良,现任靖远侯也是不可多得的良辰,可惜老来无子,唯一的独女也在十六年前战死沙场。靖远侯的独女便是大晋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副将,北漠军营里的野猫野狗就是她驯服的。
此时靖远侯正骑在马背上隔着人群遥遥望着她,却又好像不是望她,而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