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昭王府上, 绿萝握住乔泠鸢的手,颇有些胆战心惊,“姑娘, 昭王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不知,”乔泠鸢道, “你过来的时候, 他们怎么说的?”
“说喜嬷嬷说, 夜深露重、天寒地冻, 留您在王府暂住, ”绿萝道,“而且我们刚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侯爷, 喜嬷嬷说殿下病着, 夜深了,就让姑娘留在府上, 改日再送姑娘回府。奴婢瞧着,侯爷竟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喜嬷嬷?不过是个嬷嬷说的话,父亲就没有异议吗?”乔泠鸢问。
绿萝摇头:“没有。”
“一个王府的嬷嬷, 说来也不过是个下人, 就连堂堂侯爷上门要人, 都敢不放人,可见这府上的这位喜嬷嬷, 并非寻常的嬷嬷了。”乔泠鸢道。
“听说喜嬷嬷原是裕荣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绿萝知道乔泠鸢兴许会感兴趣,跟着昭王府的几个护卫和丫鬟过来的时候, 特意打听了喜嬷嬷到底是谁。
裕荣太子……
那当真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
“姑娘,昭王殿下,没事吧?”绿萝忐忑地问。
“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把脉,他就被他身边的随从带走了。”乔泠鸢坐到铺了蓝白格子软垫的座椅上,却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哒哒”的类似拐杖杵地的声音。
那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外。
乔泠鸢朝绿萝递了个眼色,绿萝放下冰块,前去开门,正好瞧见扬手准备敲门的寒霜,寒霜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遍地金通袖袄、梳着圆髻、头上插着一支镶绿宝石金簪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手里杵着一根拐杖。
见门开了,她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却只见雕红漆的小圆桌旁一个纤细柔弱的背影,她道:“老奴喜嬷嬷,特来请姑娘前往饭厅用膳。”
喜嬷嬷今儿原本在佛堂礼佛,傅轮倒下了她才急匆匆地去了傅轮的寝屋,后来又出去见了永安侯,刚刚傅轮转醒,她才得空过来。
乔泠鸢闻言,捂嘴轻咳了声。
喜嬷嬷闻声皱眉,心道:“怎么还咳起来了?莫不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殿下一年三百六十天就有三百天在喝药,好难得带个姑娘回府,可别又是个病歪歪的。”
乔泠鸢撑着座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敛衽朝喜嬷嬷一礼:“小女乔泠鸢,见过嬷嬷。”
喜嬷嬷赶忙还礼,道:“姑娘折煞老奴了,姑娘饿了吧,请。”
“殿下醒了吗?”去用膳的路上,乔泠鸢问。
喜嬷嬷的笑容有点勉强:“醒了,不过还得好生休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殿下说,就不过来污姑娘的眼睛了,待明儿气色好些了,再来见姑娘。”
乔泠鸢:“见我做什么?见了我就能活蹦乱跳了?”
喜嬷嬷:“……”
她心道:“这不就是吗?眼见着人都躺床上了,得知姑娘出了门,还能从床上爬起来,不仅能爬起来,还能‘力大无穷’地把姑娘强行抱回来。”
不过这姑娘,咦,说话可真有趣。
到了膳厅,乔泠鸢看见满桌的菜肴,才发觉喜嬷嬷对她似乎格外重视,傅轮那半死不活的,哪有心力安排这些事情,必定都是喜嬷嬷吩咐准备的。
喜嬷嬷含笑道:“姑娘第一次来,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老奴就命厨房多准备些花样,往后姑娘多来几次,老奴明白了姑娘的口味,定按照姑娘的口味吩咐厨房准备膳食。”
乔泠鸢:“?”
多来几次?
她为什么要多来几次?
这喜嬷嬷说话,真有意思。
“嬷嬷说笑了,昭王府森威,昭王殿下更是金尊玉贵,岂会与我这等乡野长大的小女子多有往来?我自认高攀不上,这昭王府,往后应是不会再来了。”乔泠鸢道。
喜嬷嬷:“姑娘自轻了,所谓有一就有二,老奴相信,您一定会再来的。菜已经上齐了,姑娘趁热吃吧,老奴还得去瞧瞧殿下,就先告退了。”
喜嬷嬷落下话,福了福身,转身走出了膳厅。
绿萝瞧了瞧雪梅和寒霜两个丫鬟,见乔泠鸢迟迟不动筷,说道:“姑娘,快用膳吧。”
乔泠鸢抬了抬下巴,“坐过去和我一起吃。”
“这……不好吧?”绿萝迟疑道。
乔泠鸢瞅着她,不说话,绿萝默了片刻,便也不再顾及其他,坐到乔泠鸢的旁边,一边伺候乔泠鸢用膳,一边喂饱自己早就空荡荡的肚皮。
暖阁。
今日强行抱人,染了少女香气却成功倒下的昭王傅轮扶着床沿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染了地板,那血色触目惊心。
文山一边拿了雪白的帕子给傅轮擦嘴角的血渍,一边呜呜呜地流泪。
“这可怎么办?温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若是温先生赶不上怎么办?不,不会的,温先生一定能赶上的,殿下,殿下您一定要挺住,呜呜呜,您要是不挺住,奴才就陪您一起去,呜呜呜……”
“本王还没死呢!”傅轮喘着气道。
“呜呜呜,温先生若是赶不回来,您就要没了呀,奴才怕呀!”
傅轮很想翻个白眼,可是他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他被文石扶到床上躺着,脑子有些混沌,忽地想起府上好像还有个姑娘,攒着力气问:“六姑娘呢?”
“您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人家姑娘呢?喜嬷嬷带六姑娘用膳去了,您饿了吧?奴才……”
“不想吃。”傅轮打断他。
文山一哽。
正巧喜嬷嬷从外面进来,老太婆走到床边,给傅轮掖了掖被角,道:“那姑娘,老奴瞧了,模样生得真好看,性格也好,一看就是不容易吃亏的。”
傅轮撑着气道:“可不是,曾几度险些气死本王。”
“那您还将她带回来?”喜嬷嬷笑了。
傅轮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笑道:“本王这是瞧她孤苦无依,突然善心大发,打算抬一抬她的身份,省得她在永安侯府处处受制。”
“那您可得坚持住,得撑到温先生回来的时候,不然就没人给六姑娘抬身份了,”喜嬷嬷温声说,“六姑娘不是懂医吗?要不,让六姑娘来给您瞧瞧?”
“连温先生都得靠药,她来顶什么用?我若等不到温先生,你见了皇上,就跟他说,六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请他照拂一二。”傅轮咬唇,咽下喉咙上涌上来的一口血。
然而,咽下了第一口,还有第二口,傅轮实在咽不下去第二口了,不想再为难自己,微微起身,扶着床沿又吐出一口血。
喜嬷嬷吓了一大跳,惊叫道:“殿下!”
昭王府不愧是昭王府,连膳食都比永安侯府高出一个档次,乔泠鸢吃得正满意,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极为熟悉,正是刚刚才与她见过面的喜嬷嬷的嗓音。
像喜嬷嬷这等老嬷嬷,行事都是极为稳重的,若非大事发生,是绝无可能大呼小叫的,想必是几个时辰前还半死不活的昭王殿下,已经去了。
那男子端得是风光霁月,可惜了。
乔泠鸢突然没了胃口,她轻轻放下箸,想起昭王死了都还闲置的昭王妃的位置,更觉得可惜,若是昭王有妻,这偌大的家产,少说也能分一半。
可惜,哎,可惜啊。
乔泠鸢思及此,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更觉无味。
“姑娘,您怎么不吃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绿萝奇怪地问。
乔泠鸢:“昭王归西了,我不大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继续用膳,死者为大,还是在人家府上,怎么也得保持一点敬畏,你也别吃了,放箸吧。”
“哦。”绿萝乖巧地放箸。
有人匆匆跑过来,一把推开膳厅的门,乔泠鸢还未看清来人样貌,就听那人道:“六姑娘,快请随奴才去瞧瞧我们家殿下吧,我们殿下快要不行了!”
乔泠鸢:“……你们殿下还没归西?”
文山:“归西?怎么可能?我们殿下命大着。可他可刚刚吐了血,吓着了喜嬷嬷,这会儿已是命悬一线,还望六姑娘出手相救。”
“我连你们殿下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如何救?”乔泠鸢拒绝道,“你找错人了。”
“奴才知道六姑娘不能彻底解我们殿下身上的毒,但是姑娘不能让我们殿下再拖上一拖吗?若能拖上一时半刻,兴许就能等到温先生回来了,求姑娘一试。”文山哀求道。
乔泠鸢琢磨着,若真能让昭王拖到温先生回来的时候,指不定还能得些赏赐。
于她名声也有益处,
她起身道:“我试试,若无用,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请姑娘随奴才去殿下的寝房。”文山道。
暖阁的门一推开,乔泠鸢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抬手在鼻尖扇了扇,跟在文山的身后走进傅轮的寝房。
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旁边站着的喜嬷嬷在抬手轻轻地抹眼角的泪,俨然已经哭成了一个老泪人。
乔泠鸢听到躺在床上的那人说:“你们别伤心,生死有命,本王苟活了三年,如今要走了,倒没多少遗憾。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没有娶媳妇儿,等本王死了,你们千万记得要给本王多烧几张美人,得有捏脚的、捶背的、伺候穿衣吃饭的、洒扫的……一个都不能少。”
乔泠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