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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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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云华翻账册的手指一顿。

    “又死了人?”她抬头,下意识道。

    “又?还有谁死了?”方文慧睁大了眼睛。

    “我庄子上有一个冻死的陌路人,”这事已经闹到官府了,正反也瞒不住,葛云华干脆告诉她,“感念寺死了谁?”

    方文慧压下满腔好奇,回答:“莱德和尚,前儿夜里出的事,说是从山坡上滚下去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透了。不知大嫂那日可否见过他?”

    葛云华一惊。

    莱德和尚是领程国公去感念寺后院的那个,那日和她倒是有一面之缘。

    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些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的?”葛云华目光犀利地盯着方文慧。

    方文慧根本不怕她,优哉游哉道:“我身边的妈妈去感念寺上香,偶然听说的,我这不是觉得那莱德和尚死的那天刚巧是大嫂你去感念寺的那天,他又死得突然且莫名其妙,所以才特地来告诉大嫂你吗?如今官府在查这件事,指不定还得来府上找大嫂问话呢。”

    葛云华冷笑:“我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官府的人来问话不成?”

    “这哪儿能呢,人又不是大嫂你杀的,我就是来跟大嫂说道说道。”方文慧当然知道葛云华的手还伸不到感念寺去杀人,她就是专程来恶心她的。

    “不过大嫂你庄子上怎么也死人了?谁干的?这也太不吉利了1

    葛云华沉着脸道:“官府自会查清,你要是没事,便回吧,我还忙着。”

    方文慧低眉看了眼她手里的账册,将手拢进袖中,道:“大嫂,最近你这西苑,事多啊,看来你走一趟感念寺,菩萨也没怎么保佑你,要不,换个寺庙拜拜吧。”

    葛云华将账册沉重地往桌上一搁。

    方文慧笑了笑,道:“大嫂且忙吧,我回了。”

    她一路往外走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笑意,然忽然想到以前,脸上的笑意又淡了。

    以前,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一家子人住在这偌大的侯府,热热闹闹的,你来我往,虽免不了有别苗头的时候,但大体上还是一团和睦的。

    她们妯娌也算和气。

    可是后来,老侯爷的身体逐渐不行了,老侯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开始琢磨分家产的事情,哪些归大房,哪些分给二房。

    大房有乔世成和乔世文两个带把的,都是嫡出,乔良贤又是长子,老侯爷免不了偏心大房,欲将家产的四分之三都分给大房。

    乔良栋那懦夫,哪敢说什么,丈夫靠不住,她只有自己跳出来反抗。

    她先去找葛云华,葛云华说这既然是老侯爷的意思,长者赐不可辞,她怎好忤逆长辈?老侯爷给多少,她就拿多少,给得少,她不嫌弃,给得多,她也有资格承受。

    方文慧当时就气得牙根发痒。

    心道:“老侯爷这会儿是给得多,你当然这么说1

    葛云华这里说不通,她便去找乔良贤,结果乔良贤说这事不归他管,让她去找老侯爷。

    方文慧最看重手里捏着的东西,找老侯爷是吧,去就去,她到了老侯爷的卧房,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说出了和离的话,才终于让老侯爷稍微公平了一些,决定将自己的私产平均分给孙子辈,将家产除却现在的这座祖宅和那三百亩的祖田,其余的平均分给大房和二房。

    葛云华得知后,当即就冲到她的院子找她理论。

    当时年轻气盛,还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更管不住自己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和葛云华起了好大的口角。

    她骂葛云华表里不一,当面做人,背后做鬼,自己前脚才说老侯爷给多少她就要多少,如今老侯爷改了主意,给得少了,她又来闹。

    葛云华骂她是个不会下公鸡的母鸡,肚子里没生出一个儿子,一只不会生好蛋的鸡竟然还有脸争夺家产,家产都是后辈的,她生不出儿子,难不成让家产将来根着别人姓?

    生不出儿子是方文慧最痛的事情,被葛云华按着伤疤骂她气得差点吐血,扬手就一巴掌朝葛云华打去。

    葛云华也不是吃素的,伸手就推了她一掌,当时两人正巧站在屋檐下的阶梯上,她一个没站稳,就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滚出好几丈远,身上见了血。

    她的第三个还没来得及被发现的孩子,就此胎死腹中。

    自此,她就落下了不孕不育的毛病,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了。

    她和葛云华的梁子就此结下,再无解开的可能。

    方文慧那个恨啊,若当时她没有流产,即便怀的不是儿子,也不至于伤了身体的根本,断无再生儿子的可能,否则,这么多年过去,她膝下也该有儿子了。

    儿子啊!

    她悲哀地想。

    “莱德和尚死了?”汀兰院内,乔泠鸢难得目光有些震惊。

    绿萝见屋里没有外人,说道:“那莱德和尚,便是当日领程国公去后院的那个,听说当晚就死了,是从山坡上滚下来摔死的。”

    乔泠鸢当时在后院偶然听到了别人的秘密,忙着逃命,并不知道那袭击她的僧人到底是谁,更不知道那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又是谁。

    所以,她并不确定莱德和尚就是那个想杀她的人。

    不过莱德和尚卷进了乔泠菲的事情里,如今又突然死了,后头紧接着葛云华又想弄死一个深知内情的大丫鬟如玉,便不得不令人将莱德和尚的死和乔泠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现在如玉跑了,葛云华是不可能再暗中找了,得明着找才行。

    否则她偷偷摸摸地行事,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果然,到了下午,便传出家奴如玉私逃,侯夫人葛云华正派人到处寻人的消息,这消息刚散出去没多久,大理寺的人就上了门。

    莱德和尚领程国公去后院之事亲眼看见的并非葛云华一人,大理寺的人也没有真的昏了头,认为葛云华不杀别人,偏生去杀一个和尚,例行问完话后就离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和这些事沾上边,也不是什么好事。

    葛云华连续几日表情阴云密布。

    而大理寺则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死在田间那个,着夜行衣,无内伤也无外伤,没有姓也没有名,连这人到底是谁都查不到,大概率是别人养的死士。

    至于为何会死在田间,死因至今没有查出来。

    而莱德和尚虽然是从山坡上滚下来的,但颈脖间有明显伤痕,是死于被尖锐的利器割破了喉咙,后才被人从山坡上推下去。

    可惜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目击证人,至于他为何独自离开寺庙去了山里,也无人得知,大理寺的人搜查了他的房间,连跟毛都没有找到。

    不过,对于葛云华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正反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两人的死跟他们永安侯府没有半点关系,重要的是她派人到处找如玉,甚至报了官,却至今没有如玉的任何消息。

    如玉那丫鬟像是凭空消失了,不见踪影。

    连乔泠鸢都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连官府的人都出动了,不可能找不到一个重伤的如玉,她以为如玉很快就会被葛云华找回来直接打死,没想到却压根找不到人。

    但这只是众多事情中的一件事,随着老太太大寿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件不是特别重要又不算小的事情好像逐渐被人遗忘了,连被葛云华派出去寻人的人都一个个回来了,不再出去找人,而是投身到新的事务中去。

    十一月中旬,永安侯府上下人等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十一月十二日这日早上,针线房送来了乔泠鸢过冬用的最后一套新衣,加上前边陆陆续续送过来的,总共有四套,每一套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式。

    黄妈妈道:“夫人说了,十六那日,姑娘就穿这件最新送来的绣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看着喜庆,老太太瞧着也顺眼。”

    四套新衣,每一套她都能穿得出去,哪天穿哪套,她倒是无所谓。

    但她不喜这种穿什么衣服都得看人脸色的日子。

    乔泠鸢温温地点了点头,道:“母亲眼光好,我瞧着,的确是母亲选的这件最好看。我如今风寒已好,到了十五,便去给祖母问安。”

    黄妈妈知道她虽木讷,却知道孝顺长辈,不和长辈对着干。

    黄妈妈正要出去办事,忽听乔泠鸢问:“妈妈,如玉找到了吗?”

    “没有,”黄妈妈奇怪,乔泠鸢从来不问这些事情,怎么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多嘴问道:“六姑娘问这件事做什么?”

    乔泠鸢虚虚一抬眼。

    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昨晚梦见七妹,七妹说如玉是被鬼魂带走了。”

    黄妈妈险些打个哆嗦。

    她仔细瞧着乔泠鸢,眼里逐渐浮现出另一张脸来,那张脸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娇小可爱,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好似只要眨一眨,就能眨进人的心间里去。

    可转瞬间,那张脸就变得蜡黄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染了风寒,半死不活地躺在马车里,一条小命随时都要咽气的样子,着实晦气。

    而风寒是要传染的。

    那是在去往赣州的路上,他们路过云州祁山脚下的时候,听说祁山有个乱葬岗,她和桂妈妈怕被染了病,两人合计,一不做二不休,趁六姑娘睡着的时候,抬着七姑娘直接将人丢到了乱葬岗。

    “妈妈也还记得七妹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梦见她。你说,如玉会不会真的是被鬼魂带走了?”她困惑地问。

    黄妈妈道:“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就找不到人呢?”乔泠鸢疑惑道,“她一个重伤的姑娘,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黄妈妈遍脊生寒,觉得这六姑娘着实邪门得很,人说自小在庙里待得久了的人,受多了香火的熏陶,便有些通灵的本事,难不成六姑娘也有?

    黄妈妈琢磨着乔泠鸢,冷不防地对上乔泠鸢一双冷眼。

    那双眼睛黑黢黢的,莫名有点吓人。

    眼睛的主人问:“妈妈,您脸色怎么一日比一日差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黄妈妈猛地后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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