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夜话
“你不用担心我，真的。这是我们约好的事情，你要是真把第一让给我，我……反而会生气！”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陶子还故意鼓起脸。
有点可爱。
池远看到了这一幕，心底有些惊讶。
和陶子相处这么久，他可很少看到陶子作出这些可爱的动作……也有可能是，他以前没有看到而已。
“是这样没错……但……”
“没有但是！”陶子立刻打断道。
“好吧。”
池远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紧锁的眉头也松弛了下来，似感叹又似乎在陈述事实般说道：
“看来，心理承受能力更差的人是我？哎，还要轮到你们安慰我。”
看到他这样子，陶子也有些不好受。
“你只是太在意了而已，我再强调一遍——你没有夺走什么，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真的？你想要的是什么？”
陶子微微偏过头去，柔和的灯光温柔地亲吻她的侧脸。
很多。
比如说，正视。
嘴唇轻轻蠕动，她说出了与心底所想不同的答案：
“……保送。这样子我就后顾无忧，不用担心高考考砸了。”
“这个啊？你平时可是最稳的人，怎么会考砸呢？”池远嘻嘻地笑道。
“对了，你有签约吗？你说不是北大，难不成你没签？也是，都是化学院来招生。”
听他他问起这个，陶子将头转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我签约了，青华，它们不只是化学院招生，还有帝都协和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本硕博连读保送。”
关于后者，池远也有一定的了解。
其实搜一搜就知道，这所‘大学’，它既不是985，也不是211，但学医，它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它其实是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直属的唯一一所重点医科大学，同时与华夏医学科学院院校一体，其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但为什么明明是保送青华，却保送到了这儿呢？
这就不得不提它的第二名称——青华大学医学部。但他们并不是一体或者包含关系，只能说是合作关系，有交集。
而且，陶子的临床医学专业也很特殊，想报考这一专业，必须通过青华大学医学部报考。
因此，毕业证上，不仅会盖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印章，还会加盖青华大学印章。
“临床医学也来了？青华可真是独特啊……”池远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陶子笑了笑，反问道：
“说起来，你们俩，一个想当宇航员，一个想从事航天，所以，会去一个学校吗？”
池远摆了摆手，抬头看着天空。
城市的天空很深沉，即使无云，星星这种东西也不能看得真切。
“很可惜……不会。”他摇了摇头：“学航天，能选择的就那么几个好学校。最近的当然是北航。”
池远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柔和：
“至于英子……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先当科学家，再当宇航员。”
“既然这样，跟我去北航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如去北大学习同样喜欢的物理。”
对于这个回答，陶子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们会选择同一个大学呢？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池远眨了眨眼睛，“瞧你说得，加上方猴儿，我们四个不也是同样一起长大的吗？”
“不过，这样选择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北航两航类学院基本都搬到了偏远的沙河校区。太远了，宋姨心里其实不太乐意。”
“二是，英子考虑到宋姨的心情，也决定退一步，去北大学物理。”
既然是英子自己的决定，池远自然是支持的。
听他说完原因，陶子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两人感到遗憾：
“那你学航天，在沙河校区，英子在学院路校区，你们俩中间不也隔了挺远？坐公交地铁也要一个小时左右吧？”
关于这个问题，池远早就想过了。
“学航天，我不一定就只修航天一个专业啊？双学位，或者来个跨校双学位，近点的。到时候买个小电驴，距离也不是问题。”
陶子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她愣了一会儿，不禁笑道：
“学习这么多专业，你忙得过来吗？”
以她对池远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学了理工科，选择一门文科作为搭配。
说这个，池远可就不困了。
他微微一笑，满脸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能者多劳嘛，历史上有那么多伟人向我们证明了这个道理。”
说完，他还朝陶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
换英子在这儿，她肯定要口是心非地骂一句：自大狂，居然拿伟人自比。
但站在这儿的毕竟是陶子。
她也觉得他能做到。
英子可是跟她说起过，池远短短几个月，就自学造出了固体小火箭。
这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池远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就算暂时做不到，也会努力靠近。
没记错的话，英子跟她提过——小时候的池远就跟英子约定好了，他造火箭送她飞上太空……
他真的在努力，比以往都认真几百倍那种。
想到这，她再次将头偏了过去，嘴里似呢喃一般，声音很轻：
“真好啊……”
从出生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真好啊。
余光看着陶子的侧脸，池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这句呢喃的话中话。
于是，他果断转移了话题：
“你呢？都选临床医学了，以往‘可能’的回答，已经变成肯定了吧？”
之前她来给他补化学实验的时候，问起将来，陶子的回答是犹豫且不确定的——可能当医生。
闻言，陶子点了点头，她心底已经有了选择，有些出神地盯着前方黯淡的灯光：
“不出意外，就是医生了。”
说起‘医生’，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爸妈，不禁轻轻咬住了下唇。
他们或许正在哪里救死扶伤，可能在非洲，也可能回到了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中心进行补给？
巴黎（法国首都）？布鲁塞尔（比利时首都）？阿姆斯特丹（荷兰首都）？巴塞罗那（西班牙）？日内瓦（瑞典）？
她不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
而她，懂事后，更是很少主动联系。
爸妈应该很忙的，忙着救人呢。
看到陶子出神的样子，池远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陪她散步。
他其实也猜得到，陶子大概想到了自己作为无国界医生的爸妈。
好一会儿，陶子才回过神来，轻轻地问道：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你喜欢航天，是因为叔叔阿姨吗？”
她真的很好奇。她知道英子喜欢航天的原因。
一是，小时候有些憧憬像池远爸妈这样的大人，二是，因为宋倩，英子渴望自由，渴望‘逃离’。
不过因为池远的原因，现在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喜欢。
那池远呢？他又为什么会喜欢航天呢？会是跟她类似的原因吗？
毕竟，池远也跟她一样。父母双忙，很少回家，为了自己理想而奋斗着。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个男生才会多了几分关注。
“我的老爸老妈啊……”
池远用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些无奈：
“我要说没有影响，那肯定是假的，毕竟英子都受到了他们俩的影响。”
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小时候的场景。
但自问，若是没有英子使他回想起小时候的约定，那他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航天吗？
再想想他之前那状态。哎，一旦摆烂，就很难摆脱那状态了。
“但说真的，我的确喜欢看火箭飞上天的样子，也喜欢航天器在太空翱翔的样子，也很敬佩航天工作者，可我……并不向往。”
“因为，我爸妈就是他们的一员，他们作为父母，真的很差劲。估计，他们俩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
池远撇了撇嘴，又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们很忙，虽然没有忘记我，但该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们缺席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我甚至也跟宋姨产生过一样的想法——就算必须有人从事航天，但为什么就偏偏得是他们俩？”
陶子默然，眼帘低垂。
她感同身受。
即使，平时再成熟又如何，内心再坚强又如何？
谁又不想自己的爸妈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呢？这么一个要求，他们有错吗？
看着和自己爸妈撒娇的同学，她也只能看着而已。
电话打过去，不知道能不能接通。
接通了，又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就会带着歉意挂断电话。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航天。”陶子的语气很轻。
池远笑得很淡然：
“你不也选了医学吗？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就像，我也想不到我会突然改变自己的想法。”
“或许……以后我也会明白，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爸老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梦想和现实，如何平衡？
而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竟然足够荒谬，坚信并愿意为这一梦想奋斗的人后，又是多么幸运？
辜负，还是继续走下去？
他爸妈选择了继续走下去。
就像他跟英子一样。
突然，他有那么点理解了爸妈怎么想的了。
不过还是得说，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不想成为他们。
所以，英子去学物理也挺好的。
“他们怎么……想的吗？”陶子重复着这句话。
“对啊……我们也在慢慢长大，想法也在慢慢产生变化。”池远抬头望着天空，有些感叹。
这就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烦恼吧。渴望着长大，但长大了，却又怀念从前。
而他们，正处于二者的中界线时期。
他低下头，看着陶子的侧脸，若有所思：
“不过，这么说起来，咱们四个，从小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到了大学终究还是分开了。”
他去北航，英子去北大，陶子去青华，至于方一凡……
他记得，青华美院还有摄影专业？
也不一定是摄影专业，方猴儿还是挺厉害的。除摄影外，唱跳rap篮球也样样精通。
“嘿，陶子，你觉得方猴子有可能去青华美院吗？”
“他文化成绩虽然不行，但不得不承认，艺术天赋真的不错。”
听到池远这么一说，陶子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这俩家伙成绩都差不多，现在却轮到池远天天编排方一凡的成绩了。
思考片刻，陶子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大概不会……吧？”
池远摸了摸下巴，赞同地点了点头：
“青华美院终究还是偏美术、设计，想学摄影编导，还有更好的选择。”
陶子也就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不过，青华美院？最好也别去！但是，那真的就是四个人四个学校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第一次四人分别就是在高中毕业。
想到这，池远放下手，突然转头，看向陶子的眸子里慢是认真之色。
见状，陶子不自觉呼吸一滞，心跳也是快了几分，有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
她总觉得，池远趁机是打算说什么。
却见池远突然咧嘴一笑，很温暖。
啊，又是这个笑容。
陶子有点失神。
看到她的反应，冒到嘴边的话，池远却说不出口了。
他本就不是个笨蛋，再加上董欣学姐的提醒，他哪能察觉不到？
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在心底说了句抱歉，笑容不变，改变措辞后说道：
“大家都选择了不同的路，其实也不错，各行各业。”
“但最有用的，果然还是医生。所以，以后还要多麻烦你这个大医生。”
他还没说完，陶子眼睛就黯淡几分。
见她也没有什么反应，池远便心叹一口气，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
“陶子、陶子？难道咱们同学十多年，以后还有更长的交情，连这个小要求都不答应吗？”
感觉到眼前乱晃的大手，陶子这才回过神来，眼帘低垂：
“我这还没当上医生呢？还有，我可不觉得你这个‘少爷’还会缺关系，偏偏要来难为我这个以后的小医生……”
被揭穿后，池远脸皮厚，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好意思。
反正他和自己老爸一样，并不想被家族束缚，钱够用就行。
“谦虚了啊，陶子。论化学，你可是我在同龄女生中见过最厉害的一个。”
“那只是更厉害的，你还没有见到而已。”
“不不不，陶子，你太谦虚了。要知道，如果没有我，你就是货真价实的第一，你的分数可比第三高……”
“但现在你才是第一，你可别忘了答应的事。”说着她还握了握拳头，“不然马院长和安东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拳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池远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尽说他们，你呢？难道要用这小拳头捶我胸口？”
“快放下你的拳头，别跟英子学坏了，你淑女的形象要崩了！”
陶子微微转移了视线：
“我当然还是淑女。都说你皮厚，我这个淑女怎么打得动？再说了，你拿不到世界第一才奇怪！”
“这么信任我啊？国外大佬那么多。”池远咂了咂嘴，有点虚。
这份信任有点重了。
陶子几乎没有犹豫，盯着池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你承诺了，所以我相信你能做到。”
“……”
她看着他的眼睛，自然，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但最终，还是他先一步转移了视线。
“陶子，如果进入国家队的那个人是你，世界第一就会是你的。我是这么相信的。”
听完这番话，陶子抿着下唇，眼帘低垂。
“谢谢你，池远。”
“嘿，说什么谢谢？你以为我在安慰你？”池远笑嘻嘻地扬了扬头，“这叫事实好不好！”
“你还真是……”陶子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破坏气氛好不好？又嬉皮笑脸……
两人一路又随意聊了聊，不知不觉间，在外面散步的人就剩下了他们俩。
时间差不多了。
池远抬起手看了一下表，而后又偷瞄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陶子。
想到董欣学姐的话，他叹了一口气。
今晚之后，陶子就要离开这儿了。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主动提起：
“陶子，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我拿了第一心情不错，勉为其难满足你们三个一人一个小愿望，现在轮到你。”
他装作很为难，自己牺牲很大的样子，最后还提醒道：
“机会就摆在眼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不能太过分哦？”
就等她的回答了。如果有，他会认真答复，如果没有，那就是……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