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尘埃

    具体为了什么顾晗晗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想来无非是外部环境与内部政治的需要。

    顾晗晗离开卫城快两年了，呆的都是既偏且远，游离于银河主流的地方, 对于宇宙的大势实在是隔膜得厉害，无从能够把握。对于李唐的内部政治则更是两眼一抹黑, 连基本的知道都谈不上。但只凭猜倒也能猜到，外部缘故应当是大于内部的。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平衡内部政治, 这个夏狩的祭祀典礼在澜河边境也能开, 完全没有任何必要跑到隔离带的深处腹地专去戳神殿的肺管子。

    这个行动向卫城亮剑示威的政治意图太明显了，以至于顾晗晗实在想不出卫城到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猪狗不如的龌龊事以至于让李唐忍无可忍了。她只能发挥想象, 一通天马行空得乱猜。从炸了虫洞其实是中二受了他爸爸的指示要坑害李唐到黑暗女神预备抢了李申大人回家, 总而言之是怎么离谱怎么编。

    既然都编这么离谱了，那就别去再找李申大人求证了, 免得求证不成再挨一顿揍。最终顾晗晗不敢问李申只敢把要去嵇落旧址的事跟李申大人打小报告, 打算观察李申大人是什么反应。

    然而李申大人注定是没有反应的，并且很快就因为栽种浇灌花朵的愉快让顾晗晗自己都忘记了要追问这件事。

    而澜洲总督赶到之后, 也意味着护卫舰队基本已经完成聚拢。这时候不算总督提到的正在侧翼方向上负责警戒的所谓骁卫军舰队，再次启程时, 直接护卫在李申身畔的舰队就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两千艘。

    这个数目的战舰集群, 别说现实，顾晗晗之前就算是在电影里都没见过。庞大的舰群拉开了数百个天文单位的遥远距离, 置身于其中，眺望这行进中的舰群, 让顾晗晗每每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仿佛坠落进了另外一个崭新的宇宙，一个气魄恢弘，给人以无穷力量的新世界。她又仿佛是坠进了历史, 坠进了那段尘封了的，人类曾经征服了银河的历史。

    在两千多年前或者三千多年前，也许就曾经有这样一只舰队孤独而沉寂得从这里驶过，但却意气风发壮怀激烈得打算走到银河的尽头去。他们也的确是走到了银河的尽头并在这里留下了路。他们现在也孤寂而踯躅走在前人曾经走过的地方，然而路却已经消失了，连遗迹都看不到，除了舰队闪烁如星，但却终将消散的光环。

    舰队的光芒之外，到处一片黝黑，连这里的星星都似乎黯淡无光。它们一个个宛如斑驳的黑影，从它们的身边飞掠而过。顾晗晗想象不出这些黯淡斑块的星系里究竟隐藏着多少像魔法星一样的失落世界，那些曾经跟人类社会一体但却被无情所遗弃最终蜕化回了行星时代的的文明。在这里，在这个隔离带，人类的仓惶退守宛如砸碎了的时光之镜，每一张残片都凝固着一个时代，万千的碎片折射恰如人类数万年进化发展史的残影。再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这残影的一部分。

    顾晗晗宁愿船上能变得热闹一点儿，以便冲淡这份思考的沉重。然而航行却变得更加冷清，几乎没有人再来烦扰顾晗晗。从这一次启程开始，护航舰队的数目就变得稳定，不再有新的大规模舰群加入，这意味着没有新的将领会出现在顾晗晗的面前，像澜洲总督那样能够陪聊的好心人则更是彻底绝了迹。整艘船上除了舰桥的执勤官以及充当仆役的勤务兵，再没有任何人。

    也就是从这一次启程开始，飞船航行的速度反而是降了下来，他们不再赶路，舰队沿着古冥海航道的旧方位空间以一种舒缓的节奏稳固前行，以顾晗晗看已经简直是在故意控制速度了。不到三百光年，数个小时一到两次空间跳跃就能完成的路程生生被这伙人以巡游的架势走出了整整三天七十二个小时。顾晗晗猜测，这大约是为了空出充分的时间来给舰队集结。李唐的数十万舰队分散在隔离带上千光年的广阔空间里，通讯、交通处处不便，命令的传递，舰队的集结都需要时间，总不可能让李申大人匆匆忙忙得跳过去，迎接他的不是军容整齐的百万雄师，而是空荡荡的宇宙。

    顾晗晗估计，按照这个速度前行，等他们抵达目的地嵇落空间站遗址的时候，那里应该已经冠盖如云，狩猎的全军都已经到了。届时一定会有李唐的重量级的人物登场，在那里迎接李申。顾晗晗一点不希望这个人是李申的侍从长明珠，她希望这个人是皇帝。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在跑路之前一睹大唐帝国现世君主的风采了。毕竟超级帝国的皇帝在银河属于十分稀有的存在，她已经见过了欧格拉的皇帝塞弗特十一，现在条件允许当然希望能够再收集到一个。

    但李申大人却告诉顾晗晗不可能，他说：“皇帝是不可能来这里的，因为离土不祥，大唐帝国的皇帝必须留在大唐的疆域之内，如果离开了帝国的星空，他就不再是皇帝了。”

    顾晗晗挺替皇帝不服的：“那你就可以到处跑了？”

    李申大人理直气壮：“我又不是皇帝。”

    “你如果想见的话，”他说，“等到了新长安你就见到了。”

    顾晗晗哑然无言，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李申大人她打算丢下他跑路的事，而且也没能来得及睡服他让他愿意出力帮助他跑路。

    “那明珠呢？她会在嵇落等你吗？”想了一下，顾晗晗决定缓和着点，于是问道。

    李申大人没有推脱，很爽快得就给了顾晗晗她想听到的答案。

    “明珠？”他说，“明珠也不会在那里，她如果要来的话她会直接过来，不会在那里等。”

    “那谁会在？”

    “不知道。”

    李申大人充分展示出了一个宅家哑巴对于世间事一无所知但又无所不知的顶层气概，他无所谓的说道：“到时候就知道了，你如果着急可以去问问，但应该没有你认识的人。”

    顾晗晗当然是没去问，反正她跟李唐也没交集的，不是应该，而是肯定没有她认识的人——李立言李少将不算，他就算在也为顾晗晗的逃跑大计出不了什么力，现在不是他当牢头她当囚犯那时候了，局面已经天翻地覆，她能不能走关键在李申大人，关键更在她能不能睡服李申大人。

    事实上只要不是明珠，顾晗晗就不在意任何人。只要明珠不来，顾晗晗就有信心排除掉其他任何人，牢牢占据到李申大人身边的位置。现在顾晗晗已经深刻认识到李申大人身边的这个位置的重要关键了，那简直是他哑巴的嘴巴，眼睛，大脑还有胳膊腿儿，顾晗晗想她还是得给李申大人接着干他的侍从长。只要她牢牢占住了他身边的这个位置，那就没有任何人能跑来横插一脚影响她睡服他的行动，这样她才有可能真正睡服李申大人并掌握住逃跑的先机。

    顾晗晗满怀雄心壮志，结果一事无成。舰队再次的三天之后，他们正式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曾经坐落于冥海航道重要中转点的嵇落空间站当然已经不复存在，连尘埃都被无尽的岁月所湮灭。但这里却并非黢黑一片，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一座崭新的圣宫在稽落空间站什么都不剩的旧址上重新被建立了起来，高大巍峨，俯瞰整个虚空。圣宫的周围，上千乃至数万个天文单位上，星星闪闪，全部都是李唐的舰队。顾晗晗趴在飞船的舷窗前，看见环绕圣宫的螺旋广场上，密密得站了许多衣着华丽的人，应该都是事先赶过来迎接李申的。但飞船却没在广场中央的通道上着陆，而是直接进了圣宫的船坞。

    接驳之后，顾晗晗跟着李申大人从船上下来，长长的甬道铺着金边的地毯，两边都是黑红色的旗帜，地毯两旁每隔一步就矗立着一名身着黑色机甲，胸铠处饰有红色徽纹的超能力战士。他们中首领的一个身材格外得高大，像一座小山一样迎着他们走过来，然后他穿着机甲的庞大身躯就在李申的面前跪倒。

    于是李申就向顾晗晗介绍：“这是我的扈卫队长，古川，他同时也是我的超能力老师。”

    顾晗晗匆忙得一瞥，意外得发现古川队长容貌出乎意表的秀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丹凤眼，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细看，他就已经行完礼站了起来，以顾晗晗需要绝对仰视的高度展开一件玄黑色的斗篷覆在了李申大人的肩上。扈卫们随之也簇拥了过来，随行卫护在侧。顾晗晗缩在李申大人的身边，宛如鸡立鹤群，感觉生存空间得受到了极大压缩。

    甬道的尽头，守卫换成了持能量武器的卫兵，一名戎装的帝国上将守在那里，这倒是顾晗晗认识的，是李立言的上司于上将，不需要李申大人的介绍了。然而李申大人也无意再做介绍，直接就从打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门的后面，就是一座典礼厅，高大的穹顶从中央落下星光，照在镶嵌着金色星纹的地板璀璨生辉，大厅的四面树立着黑红色调的旗帜，还有各种镂刻着李申徽章的神殿教仪仗和圣具，许多是连顾晗晗都头一次见的。

    明珠果然没有到，现在站在典礼厅的穹顶下代表所有臣属迎接李申的是李唐帝国的另外一位大人物。顾晗晗完全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一定是个重量级的人物。因为所有前来迎接李申的高官贵胄都留在主厅两旁的侧厅或者外边的广场，只有这个人自己是在主厅的。他穿一身非常奢华的戎装礼服，肩章上倒映着星影的光辉，胸口则挂满了闪亮的勋章，但却出乎意料得年轻，看起来比李申大不了几岁，非常得英姿勃发。他在李申走过典礼厅的时候，举手向他行军礼。

    后来李申告诉顾晗晗，这个人就是李唐的第一名将，元帅魏远。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