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幸运
世人都喜欢八卦, 尤其是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更别说教会方面也有意控制种痘的负面言论，这直接导致了人们对安妮·博林的关注度空前。
对于赫特福德郡的人们来说，安妮是一个优秀又仁慈的女领主, 虽然说是代理, 可是自打她接手以来, 对领地的事尽心尽力，就跟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过问工人的伙食、薪水一样, 她的过问保证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他们的喜欢她。
而伦敦的市民，特别是那些没有在赫特福德找到活计的人就嫉妒了。
至于罗切斯特教区来的人, 对于安妮，更多的则是好奇。
所以他们听到的, 就是两个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版本。
这引起了人们广泛的讨论。
人都是这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喜欢安妮的人坚信她是好的, 她对人民的仁慈和爱是发自内心的, 她也是一位贞静又贤淑的淑女；不喜欢她的人则认为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安妮不过是一个手段高明的b婊b子。
而这种言论自然免不了传入宫廷。
伊丽莎白非常生气，直接就道：“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虽然比不得凯瑟琳殿下，可安妮也是少有的好女人！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说安妮？！
坐在梳妆台前的安妮沉默不语。
但是玛格丽特知道，她下定了决心。
果然, 当天的宫廷晚宴的时候，安妮忽然对向他献殷勤的亨利八世道：“国王陛下，我希望您能允许我结婚。”
整个宴会厅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安妮·博林和亨利八世, 也有人偷偷地打量坐在副王的宝座上的朱厚烨。
“当然，”亨利八世挑了挑眉，见安妮的脸上没有如他所愿露出狂喜的神情，心中非常不爽：“如果是跟我的话。”
安妮却道：“可是陛下, 您很清楚，我只想嫁给荷兰大公。”
亨利八世道：“亲爱的安妮，这种事情，应该由男方开口。”
朱厚烨就接口道：“陛下，我也希望能先跟安妮小姐订婚。”
亨利八世道：“哦，亲爱的莱特，我一直很好奇，好像你跟安妮之前也是这样，也是安妮开口求的婚，而你只是接受而已。”
朱厚烨道：“陛下，在婚姻之中，丈夫和妻子是平等的，双方对于婚姻有着同等的义务和权力。所以对于我来说，安妮先开口还是我先开口，都一样。”
“哇喔~！这个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所以，请问您是否同意。”
亨利八世道：“亲爱的莱特，我记得你说过，荷兰境内反对你跟安妮结合的贵族非常多，为了荷兰的稳定，你只能延迟订婚。有这回事吗？”
“是的，陛下。我的确说过。”
“那么，关于这一次，你们的订婚请求，我不同意。”亨利八世道，“我希望荷兰能稳定。”
“是的，陛下。”
朱厚烨和安妮只能如此道。
人群中，血色再一次从玛丽的脸上褪尽。她几乎跟逃跑一样冲出宴会厅，当她黑白二色的宽大裙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她身边的几位女伴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王座之上，亨利八世还在问：“哦，对了，亲爱的莱特，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是的，陛下。”
“我觉得你跟安妮之间，好像一直都是安妮主动。我很好奇，你真的爱安妮吗？”
这件事，亨利八世已经好奇很久了。
他一直都很奇怪，朱厚烨对安妮也不见有多热情，跟他完全不能比。为什么安妮就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朱厚烨却对他一屑不顾呢？
朱厚烨道：“陛下，天主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容貌，也赋予了每个人不同的性格。有的女性安静娴雅，有的女性热情开朗。同样，男人也一样，喜好、个性各有不同。比方说，陛下喜欢打猎，也喜欢跟女士们玩恋爱游戏。”
亨利八世眯起眼睛，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哦，这没有对错，只有喜好不同而已。我生性内敛，不擅长恋爱游戏的社交辞令，但是我同样享受被安妮追求的乐趣。”
下面有贵族直接呛了酒。
亨利八世道：“亲爱的莱特，你简直就是一个小男孩儿！怎么样？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在女士们面前魅力无限？”
朱厚烨道：“陛下，我不需要在女士们前面魅力无限，我只需要在安妮面前有魅力就可以了。”
安妮乐不可支地把手伸给了他。
她道：“陛下，温文尔雅只是我的母亲、我的家庭教师灌输给我的表象，真实的我其实十分强势。我不喜欢退让。我喜欢莱特的温柔体贴。在莱特面前，我是最轻松最自在的。我完全不用掩饰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安妮高昂着头，坦然地直面亨利八世。
女人要顺从。
安妮是在这种氛围之中长大的。不止是她的家庭，就连整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也是如此。
这种氛围让安妮一度窒息。更不要说，她的姐姐玛丽的一生，婚姻、名誉和幸福都被这一条给毁了。
看过姐姐的悲剧，看过能干又听话的凯瑟琳王后的下场，安妮的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她接受的教育是对的吗？
刚跟朱厚烨定下延迟婚约、开始培养感情的时候，安妮还在掩饰自己，把自己在佛兰德斯、在法兰西宫廷里学到的那些手腕谨慎地使用在经营感情的过程中。但是安妮很快就发现，其实她偶尔强硬一点，朱厚烨也不会计较。
更别说成为代理领主之后，安妮惊讶地发现，原来她可以跟男人干得一样好，甚至完全不输给男人！
大权在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安妮的气势也一天比一天强。
她发现了身边的男人们开始对她敬畏，她也知道伦敦街头的那些谣言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因为那些被她压制的男人而起。
安妮曾经也担心过，她变化这么大，朱厚烨介意怎么办。
可是在朱厚烨身上，她只看到了欣赏。
朱厚烨欣赏她处理事务的认真模样，他欣赏她的天赋，他给予她指点、培养她的能力。他会跟她探讨领地和伦敦的变化，他还会跟她一起商讨对策。
这次种痘仪式细节，前因后果，之后的可能发展，应该采取的方案，他都一一跟她探讨过。
如果说妻子的权力和地位是丈夫赋予的，那么作为准未婚妻的安妮从朱厚烨这里得到的，超过了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对方是王后。
当年凯瑟琳不曾拥有过的，她都有。
安妮喜欢现在的日子，她不但可以跟一般的宫廷女性一样，尽情地享受宫廷宴会和舞会，也可以跟男人一样，在赫特福德的日常事务中尽情地施展自己的能力和手腕。
这种日子让她陶醉。
拥有过这么多以后，安妮完全想象不到，她要怎么回到过去的仅仅是宫廷明星的日子里去。
亨利八世道：“真正相爱的夫妇肯定会彼此坦诚和忠贞。安妮，你会发现，莱特不是唯一。”
安妮道：“难道还有人会跟莱特一样信任我、把领地完全交给我吗？”
亨利八世一滞，转头对朱厚烨道：“亲爱的莱特，你真的会把领地全部交给妻子吗？”
朱厚烨道：“如果能跟我理念一致，又有足够的能力的话，未尝不可。”
“那你呢？”亨利八世大惑不解，“你做什么？”
朱厚烨道：“当然是做我的研究。陛下，比起领主，我更喜欢做一个学者。安妮能为我分担，真的是太好了。”
安妮答道：“亲爱的，能遇到你，才是天主给我的恩赐。”
不说别的，就说她内心深处不肯服输的念头，还有那强烈的表达欲望，以及对掩饰的深恶痛绝和越来越不耐烦，安妮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人，能容忍她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她的未来，就是有儿子，也很有可能被送进修道院，就跟可怜的胡安娜女王一样。
“安妮，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别的不说，如果换成其他虔诚的教徒，只怕当她知道他是个无信者的时候，就跑去宗教裁判所了。
唯有安妮，她不但没有告发他，还理解他，有的时候还会提醒他。
就跟这次的种痘仪式一样，朱厚烨的原定计划是自己演说，是安妮提出，请费雪主教主持并进行演说。
朱厚烨还曾经担心，费雪主教会不接受，毕竟据他所知，费雪主教看似温和，实际上在信仰问题上极其顽固，而且能言善辩。这一点，从费雪主教针对国王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提出了“如果基督律法允许”一条就可以看出。
朱厚烨曾经担心邀请费雪主教只会横生枝节，但是安妮说服了他。
事实证明，安妮是对的。
这次种痘仪式，如果主持和演讲者不是费雪主教，如果动手的人不是神职人员，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看着莫逆于心的朱厚烨和安妮，亨利八世又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