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嵩阳铁剑
乌撒古城外，离城三里之地，有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桥。
桥下一湾溪水，潺潺流动。水面浮动着金黄的落叶，五彩缤纷的落花，溪水宛如一条彩带，系在西凉山腰部。
桥的两岸，是一片银杏树林。
残阳西斜，金色的阳光散落在金色的树叶上，金光万点，熠熠生辉。
有风吹过，有微风吹过，有凉爽的微风吹过。
风，起于西凉山山麓，跨过高山，掠过旷野，拂过田埂，穿过银杏树林，吹入乌撒古城。
银杏树林，唰唰摇动，金色的树叶，漫天飞舞，飘飘摇摇，仿佛下起一场金色的雨。
不远处，两骑缓缓驶入树林，马上一男一女，正是范清臣和纳兰薇薇二人。
风吹过，带着些许温柔，些许凉意。
纳兰薇薇伸出玉手，挽了挽被风吹散在额前的发丝。
范清臣脸上的疲惫之意早已不见，或许被风吹走。
银杏林的另一端，石桥上一人迎风而立，黑色的斗篷，随风而舞，猎猎作响。
斗笠遮住了他大半边脸，虽然看不到眼睛，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必定是坚定的、决绝的，是带有敌意的。
他双唇紧闭，紧咬牙关，神情非常专注，仿佛是猎人在等待猎物上钩。
他的左手握着一柄剑，剑鞘、剑柄皆是乌黑。左手指节突出，虎口处还有厚厚的老茧，这是一个长期用左手执剑的人。
一个左撇子。
一个用左手使剑的人、一个用左手杀人的人。
左手使剑，更出其不意，更诡谲多变。
剑已出鞘，出鞘约有三寸，剑身也是乌黑的，乌黑得发亮，散发着冷森森的寒气。
出鞘三寸是为了更快的拔剑。
更快的拔剑是为了更快的杀人。
高手间的对决，生死只在瞬息间，速度、时间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自古至今所有习武之人都在追求快。
但天下真有不败的武功吗？快真的是练就绝世武功的前提吗？
世人皆知，太极门一派有以静制动，以慢打快的武功——太极拳、太极剑。
从这里来看，快未必就是至高无上的武学真谛。但快确实是取胜的关键。
风带着片片落叶飘落在黑衣人身旁，还未触及剑锋的时候，落叶分为两瓣。
好锋利的剑！
同样锋利的还有他的眼神。
他死死的、冷冷的盯着对面的银杏树林，这目光竟似已将空气割裂开来。
纳兰薇薇穿行在银杏树林，望着漫天飞舞的落叶，欢呼雀跃的嚷道：“好美！”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捕捉飘飞的落叶，动作温柔优美，好像是在捕捉翩翩飞舞的蝴蝶。
江南婉约柔媚的美，能让人心痛，让人不舍，江南就像是一个多情的女子，或者说是一个独守空闺的贵妇。
黔北高原的美则不然，他粗犷、豪迈，动情中又夹杂着无情，就像那漂泊江湖的浪子，或者是远征的离人。
范清臣看着眼前的美景，望着上下翻飞落叶，他突然觉得时光易逝，堂堂七尺男儿，生于天地间，应该做些什么！
时光易逝、光阴易老、岁月无情
的确，人生是短暂的。生命的终点只有死亡。
人与人的不同，或许就是在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中，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范清臣感受到了美，也感受到了这美中夹带着一股杀气，浓浓的杀气。
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四处搜索，四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处风险点。
他浑身肌肉紧绷，如一只随时准备击杀猎物的豹子一般。
坐下的追风似乎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高昂头颅，看向前方。
纳兰薇薇的坐骑，显然不是从战马中挑选而来，此刻有些焦躁不安，不时的发出一声嘶鸣。
范清臣一拉马缰，朝纳兰薇薇的方向靠近了几分，追风伸头向白马的脖颈蹭了蹭，白马瞬间安静了下来。
范清臣朝纳兰薇薇靠近，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凭他的直觉，发出这股杀气的人，看来不简单，必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他身体笔直，肌肉紧绷，已经瞬间调整出最佳状态。
一旁的纳兰薇薇却浑然不知，但她安静下来，不再醉心于眼前的美景。
她拔下发髻上的发簪，左手手掌向上平铺，上面放着一张金黄色的银杏落叶，右手握着发簪较为锋利的一端，在树叶上面刻刻画画，不时抬头看看范清臣。
过了片刻，纳兰薇薇高举手中的树叶，像一个需要表扬的小孩子一样，欣喜的望着范清臣问道：“你看，像不像你？”
范清臣缓缓回过头，看见纳兰薇薇手中的树叶，夕阳照射下，镂空的树叶上雕刻着一张人像，头像栩栩如生，十分传神，正是范清臣。
他紧锁的双眉蹙在一起，表情严肃的道：“真像！”
纳兰薇薇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说道，“你会不会夸人？”
范清臣舒缓了一下眉头，淡淡说道，“纳兰姑娘，当真心灵手巧。”
纳兰薇薇点点头，将发簪插入发髻，一脸得意的道：“本姑娘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琴棋书画，针红女织，无有不通。”
范清臣道：“想不到你这么自恋啊？”
“我这是名副其实，怎么就自恋了。”纳兰薇薇将自己手中的树叶递到范清臣面前：“喜欢吗？我送给你。”
范清臣拒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用来交换，不敢要？”
纳兰薇薇笑着说道，“你可以以身相许作为交换啊！”
“你这审美水平也太差了啊！”范清臣自嘲道，“我这个臭皮囊，你也看得上？”
纳兰薇薇骂道：“我就喜欢你这种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
范清臣挥手打断纳兰薇薇言语，示意他缓行，往自己身后站，因为那股杀气越来越重。
骏马一声嘶鸣，止步于银杏树林外，石桥旁。
一人仗剑立于石桥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
范清臣看见了这个人，看见了他手中的剑，甚至看见了锋利的剑锋以及剑锋折射出来的寒芒。
纳兰薇薇也看见了这个人，这个充满杀气，目空一切的人。他对刚才范清臣的举动感到莫名的温暖，这是一个男人在保护一个女人。
还有什么比用生命去保护一个女人更令人感动的事吗？
此刻的纳兰薇薇非但没有害怕，心里反而说不出的幸福。
黑衣人微微抬头，死死的看着范清臣，冷冷的问道：“来者可是范清臣？”话一出口，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好强的杀气，好浓的杀意。
范清臣没有回答，身后的纳兰薇薇却毫不畏惧的道：“正是拙夫！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范清臣无可奈何的说了一句“正是”后又补充“在下”二字。
黑衣人依旧冷冰冰的道：“听说你自诩剑法天下第三？”
范清臣道：“你听谁说的？”
黑衣人一时语塞，愣了片刻，才道：“天下剑法第一非剑神莫属，剑神下落不明后。当今有五大剑客，封喉剑云飞阳，百步飞剑，一剑封喉；飞花剑花弄影，温柔一剑，飞花万点；风雪剑水千河，一剑千古，回风舞雪；英雄剑王玊，一怒拔剑，英雄无泪；魔剑肖玄，一剑出，不问是非，只见生死。此五人尚且谦让，不排位次。你是何许人？竟然自诩剑法天天下第三？”
范清臣打量着他手中那柄冷森森的铁剑：“莫非阁下就是嵩阳铁剑薛嵩阳？”
薛嵩阳道：“正是！”他抬起头望了范清臣一眼:“阁下好眼力！”
范清臣与他对视，目光中毫无怯意：“如果连江湖鼎鼎大名的嵩阳铁剑我也不认识，那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纳兰薇薇向范清臣说道：“听说嵩阳铁剑薛嵩阳以快剑闻名于江湖，剑法干净利落，狠辣无情。”
范清臣问道：“莫非阁下今日是专程找我比剑而来？”
薛嵩阳道：“不错。如果你把东西交出来，我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范清臣道：“看来你真正的目的不是为比剑，而是我手中十面埋伏图纸残卷。”
薛嵩阳道：“不错。”
范清臣道：“这么说，无论如何我今天都必须死。”
薛嵩阳道：“不错。”
范清臣道：“不知你有几成把握能将我击毙。”
薛嵩阳道：“至少十成。”
范清臣哈哈一笑道：“好一个至少十成。”他从未见过如此自信的人，自信得近乎自负。
范清臣从未见薛嵩阳出过剑，只知道江湖传闻他的剑非常快，而且剑法也近乎完美，几乎没有破绽。
有一次，有人登门找薛嵩阳比剑，薛嵩阳指着眼前飞走的一只蜻蜓说道，“这只蜻蜓命不久矣！”
来人看着飞翔的蜻蜓，不明所以的道，“为什么这么说？”
薛嵩阳道，“因为我已经出剑了。”
来人丝毫不相信，因为自始至终他都盯着薛嵩阳手中的剑，未曾看到他出剑，但话还没说完，飞翔的蜻蜓化作三段，跌落在地。
来人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自此便封剑归隐。
天下真的存在完美的剑法吗？
就算存在，范清臣也不畏惧，因为他发现，就算薛嵩阳的剑招没有破绽，他也能取胜。
薛嵩阳太过自信了，太过自信也是一个人的缺点，而且是致命的缺点。
范清臣看向薛嵩阳，“你的剑法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快？”
薛嵩阳道，“以前也有很多人不相信？”
纳兰薇薇看了看不言语的范清臣，目光最后停留在薛嵩阳的身上，她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后来呢？
薛嵩阳本不想再多说废话，既然别人问了，他还是随口应了一句，“后来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