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伤痕
林依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微微颤抖着身子。
“好了，好了，现在安全了……”
潘烨轻轻拍打她的背部，直到少女的啜泣声渐渐停止。
一直养尊处优的林家二小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
安慰好林依，潘烨走到灵舒身边，低头看向造成今夜巨变的始作俑者。
难以想象，原先丰神俊朗的男子，会变成这幅模样。
此时的欧澜，被一道道雷电锁链紧紧束缚，吐着舌头瘫软在地上，全身上下的毛发被雷电灼烧成一团焦炭，就像一只巨型沙皮狗。
哪里还有狼妖的残暴。
潘烨将目光从它的身上，上移到后面一片片残垣断壁。
废墟之下牺牲沉眠着不知多少条生命，其中包括芸小姐，万家二老以及参宴的宾客，下人们，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大喜之日转眼间变为大悲之日。
那位外貌柔弱，性子刚硬的芸小姐，终究是托付错了人。
真该让芸小姐好好看看，他的未婚夫到底是何物……
想到此处，潘烨不由念出某句千古名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收拾情绪，转身向灵舒行了一礼。
“灵舒道长。”
灵舒错杀了人，又击杀首恶救了一众人姓名，潘烨现在对她的心情颇为复杂。
“嗯。”
这回，灵舒不似先前那般冷漠，她看到了潘烨在关键时候摧毁红幕拯救了大家。
“道长，此獠该如何处置？”
“我会将其押送回宗门，等候道门诸宗发落。”
“那……此地无辜枉死的数百人呢？”
灵舒瞟了他一眼，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此事并非我管，你们等候官府处置吧。”
“这……”
潘烨张了张嘴，转念一想，灵舒只是一个追踪妖人到此处修士，确实不用处理事故善后。
今晚纯属是妖孽作乱，若是有身份之人也许可以尝试找官府扯扯皮，没有背景的人，怕是连过问都不会有人过问。
最多是成为榕州百姓口中异闻的背景。
这也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底层百姓悲哀之处。
任你是腰缠万贯的乡绅土豪，亦是一穷二白的劳苦贫农，没有实力，就是妖魔口中的鱼肉。
潘烨之所以前来参加芸小姐的喜宴，只是因为她与自己有些情分，早在之前又看出了欧澜的异样，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奈何敌人实力太强，他拯救了百余人，也问心无愧。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
“灵舒道长，欧澜那位未婚妻子……”
“是我错杀了她，她是无辜之人，我会负责到底。”
“不管是让她转为魂修，或是回去请宗门长辈为她重塑肉身，我都会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龟龟，还可以重塑肉身？
潘烨暗中咋舌，提出心中疑问：“重塑肉身？”
灵舒只冷冷吐出了四个字：“门中秘术。”
好吧……
远方隐隐传来喧闹声，沉重密集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潘烨不想和他们多做纠缠，让林依趴在他的背后，一手拦腰抱起祖唯，一手将沉睡中的汤圆塞入衣领，拖家带口。
“灵舒道长，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他有意和灵舒套近乎，一直试探她说话。
谁知灵舒道长实在是过于高冷，只是轻轻抬了抬洁白的下巴，示意自己听到了。
在潘烨告辞之后，灵舒提起拴在欧澜脖子上的狗链，也消失在夜色中。
潘烨带着“一家老小”，避开听到消息赶来此地的各路人马，悄悄回到林府。
……
随后，榕州驻城守兵、衙门捕快、各大商行家丁、帮派帮众蜂拥而至，众人站在欧府原址前，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脸上皆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这就算是榕州第一高手李大人，怕是也不能将此地摧毁至此吧……”
一位校尉装扮的军士一拍手下的脑壳，厉声吩咐道：“一个个别愣着了，快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万连屏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赶往这里。
他见到被兵丁们拾起，掉得七零八落的各种身体残肢，发了疯似的冲入废墟之中，用手掀起一块块巨石。
“小妹，小妹……”
“爹，娘……”
“你们等我，我一定把你们救出来。”
“轰……”
“不是，不是，不是小妹。”
男人抛开一颗皮肤干瘦的头颅，迈着颤抖的步伐，往欧府深处走去。
他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
也许爹娘和小妹可能还被压在废墟里，等待他的援救呢？
原本欧府第二进的院子里。
这里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烟，各类木质建材大部分已化为焦炭。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雷电灼烧毛发、肉体、骨骼的奇怪臭味。
一小簇大半截变成黑炭，小半截是灰白颜色粗长毛发出现在万连屏前方的地面上。
他走上前轻轻拈起毛发，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
心渐渐沉了下去。
妖魔。
“杀千刀的欧澜，果然是妖魔！”
万连屏是已经在参悟观想法，准备踏入七品的武者。
他想到自己每次和欧澜接触，心中都会泛起淡淡的不安感，越发笃定欧澜就是造成此地惨剧的凶手。
“怪我，怪我，是我没有狠下心来拦住小妹。”
男人双手抱着头颅缓缓蹲下，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还有希望，爹，娘，小妹你们一定没事的。”
良久，他平复情绪，站起身，来到倒塌的大厅前。
掀飞几块倒塌的房顶，露出大厅大体模样。
被砸成红泥的蜡烛，地面七零八落的红色剪纸，正中间，那张巨大的囍字红纸碎成十几散落一地。
万连屏越走越慢，心跳得越来越快。
直到他看到了被压在石头下，勉强向外露出的十几簇青丝。
走上前丢开石头。
一颗脸部皮肤犹如风干橘皮一般的头颅出现在他的眼前，凌乱不全的青丝上，还坠着几枚金灿灿的饰品。
噗通。
万连屏的双腿不自觉跪在地上，他捧起那颗砸塌了半边，依稀可以看出是自家小妹面容的头颅，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小妹，小妹……”
他哭得撕心裂肺，手里无意识地抚摸着芸小姐的头颅，将它紧紧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