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祸害”顾二丫
顾二丫就这样在顾家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下去。
只是许多村民因其来历不明心中忌讳，对家中孩子也告诫许多，顾二丫在村里没有什么玩伴，只是天天跟在顾大郎屁股后头玩。
因顾大郎走哪都带着二丫，村中孩童对他也渐渐疏远，顾大郎也不以为意，只是带着妹妹玩耍，待到顾二丫四五岁时，更是带着妹妹漫山遍野疯玩。
后来，就出了事。
那一天到了晚饭时间，一向按时回家的俩个孩子却没有回来。等到天都黑透了还不见人影，顾寡妇心中不安，去村中寻了几个相熟人家一起进山寻找，李氏的丈夫也在其中。
栖云山山深林密，想在其中找俩个孩子可不是易事，众人举着火把，一边叫着顾家俩个孩子的名字一边四处搜寻。
后来有人听到了细细的哭声，众人循声寻去，在山里一处石潭边寻到了正在哇哇大哭叫哥哥的顾二丫。
而顾大郎，正头朝下漂浮在水潭中央。
顾寡妇当时就昏了过去。
顾家出了事，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娃，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就没了。
村中关于顾二丫的流言又起，这次更是言词凿凿，更有人说顾大郎就是被顾二丫害的。
李氏对于这种言论嗤之以鼻,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能害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娃，把他推进水里不成？
只是，愈来愈多的人相信了这种流言，又有村人去顾家劝告顾寡妇，劝她把顾二丫重新扔回山里或送离栖云村，以免为栖云村招来祸端。
顾寡妇丧子之痛无人抚慰，却不停的有人上门来不住的往她心口插刀，她气的跑到村里破口大骂，人们都躲在家中听着外面的叫骂声，无人敢露面与其正面交锋，个个做起了缩头乌龟。最后顾寡妇是被顾石生强行拉回家的。
对于所谓的顾二丫是山精所变会招惹祸灾的流言，顾寡妇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丝毫不信，可是顾石生却是上了心。
顾石生自顾大郎死后，愈发沉闷，天天喝闷酒，以酒浇愁，喝醉了就瞪着醉醺醺、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二丫看，把顾二丫吓的哇哇大哭，然后就会引来顾寡妇的责骂。酒壮怂人胆，以前从不敢和顾寡妇顶嘴对着干的顾石生也开始回嘴，顾家就天天这样吵吵闹闹的过日子。
世事从来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有次顾石生喝醉后想起大郎又一次嚎啕大哭，哭完后抱起顾二丫就往外走，说要把这祸害扔了。顾二丫吓得大哭，顾寡妇从丈夫手中抢下了顾二丫，对着顾石生破口大骂。顾石生笨口拙舌，哪里是顾寡妇这泼辣性子的对手，气恼之下愤而离家。
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顾石生酒后上了栖云山，在山上失足跌落了悬崖。被找到时尸骨已被山中猛兽啃的破破烂烂，惨不忍睹。
不到一年时间，顾寡妇失了儿子又失丈夫。
而村人在顾石生去世后，却诡异的保持了沉默。只是愈发约束家中孩童不要接近顾二丫。
李氏也曾奇怪村人的反应，李二江却道：“妇道人家，只知家里这锅台灶沿，村里的事你知道些什么。那顾石生曾趁着酒意说过要把顾二丫扔掉，说这话的当晚，他就……”
李氏倒吸口凉气，惊道：“白天时刚说过要扔掉二丫，晚上就没了？”
“可不就是这样，”李二江拍腿道：“顾家这事一出，村中那些人哪还敢再多一句嘴，就怕顾家那丫头报复。”
李氏闻言呸了一口：“胡扯八道，这顾石生喝了酒上山，还是天黑时分，这黑灯瞎火一脚踏空摔下崖去，又如何扯到二丫身上。”
李二江喝了一口酒，拈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下后，方才慢条斯理的道：“你懂个屁，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李氏正要嗔怒，李二江接着又道：“这顾家丫头，细琢磨起来还真有点古怪。”
见李氏不信，李二江摇头指点：“一个奶娃娃独身出现在深山老林，这不奇怪？长的这般好看，你见村里这帮孩子，哪一个和她一样？依我看，这县城里杜大户家的小姐，也未必比得上顾家那丫头。”
“这也不能因为孩子长的好就瞎猜疑吧？”李氏有些迟疑。
“嗤”，李二江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李氏道：“听人说，山精狐怪幻化成人形就十分美貌，凡人所不及。”
李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被他说的浑身发冷，忙道：“快别说了，这大半夜的，听的人心里害怕。”
李二江冷哼一声：“我知你一向喜欢顾家那丫头，不过你还是远着些吧，还有，看好咱家的引绣，莫让她与顾家那丫头一起玩耍。”
李氏对李二江的话并未在意，只是因丈夫对顾二丫一向忌讳，在家中也注意避开了关于顾家的话题，也不在他面前提及顾二丫。
只是她心中实在是怜惜那丫头。
顾石生的离世似乎也带走了顾寡妇的生机，原本还算壮实的身板迅速消瘦下来，性情却愈发暴躁，一些琐碎小事就能引得她大动肝火，原本就泼辣的性子更加的凶悍，愈发的恶言恶语。
村民如有人和她稍有龃龉，她便能坐在人家门前撒泼叫骂半个时辰，村里人虽同情她丧子失夫之痛，可她这般行为只能让人敬而远之，几次三番之后，栖云村除了寥寥几户，其他村民竟都不愿与顾家来往。
顾寡妇对此毫不在意，她也极少在村中出现。以前的顾寡妇虽然性子泼辣，但也是个干净利落的妇人，家里家外收拾的妥妥当当，而现在她却对家中事务懒怠下来，就连饭也懒得做，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才会去厨房胡乱做口吃的糊弄过去。
有次李氏去顾家送了些猎来的野味，进了门只见顾家冷锅冷灶，院落角落也冒出了野草的踪迹，原本干净漂亮的顾二丫正坐在地上玩耍，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散乱着，人也瘦了不少。
李氏心疼的不得了，好一通忙活，帮着做了一顿饭。看着狼吞虎咽的顾二丫，李氏寻着顾寡妇想好好劝劝她，结果俩人没说上几句，顾寡妇就翻脸开口赶人，饶是李氏性子好，也被闹出一肚子火气。
李氏心软，气头过了后，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一对孤儿寡母。隔了几天后她又拎了点粮食送去顾家，正看到顾二丫学着做饭。小小的人还够不到锅沿，于是搬了个大板凳踩在脚下，吃力的拿着铲子翻搅着锅里的滚汤。李氏看的是心惊肉跳，当时就红了眼圈，只是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啊。
可是再心疼，日子也得过下去。她也有自己一家子老少要照顾，不能天天来顾家帮着做饭洗衣，顾寡妇实在是指望不上，只能是下了心思教顾二丫家中的活计要如何处理。
诸如如何升火，如何封炉，如何煮饭炒菜，放多少油盐，要挖些什么草药可以多卖些银钱，可以换多少口粮，砍什么样的柴容易烧，衣服怎么洗怎么晾，破了怎么补……
李氏一点点的教着，而顾二丫也确实聪慧，有些事稍稍一点拨，她就明白了，上手一试也像模像样。看着这聪慧灵透的小女孩，却要过的如此辛劳，李氏又是一场心酸。
后来，村里人就经常看到顾二丫小小的身影去砍柴，挖草药，承担起照顾顾寡妇的责任。一晃数年过去，曾经漂亮的像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副枯黄干瘦的模样。
下午上山砍了柴，李引绣估计累坏了，刚吃完晚饭就嚷着困了，早早爬上床睡觉去了。等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李氏到内室一看，李引绣早已睡熟。
李氏摇摇头，给她重新盖了盖踢开的被角，把油灯熄灭了，回到了外屋夫妻俩的房间。
“绣儿睡了？”李二江关切的问道。
“嗯，”李氏笑着摇摇头，“下午上山背了捆柴回来，累到了。”
李二江呵呵直笑：“我闺女真能干。”又殷殷叮嘱李氏：“你别让她干这些粗活，砍柴这些事让二小子干，天天外头疯跑，也不知道帮着家里干点活，看我回头收拾他。”
李氏嗔道：“难道我是后娘不成？让你这么不放心我会亏待了你宝贝闺女？平素里都是二小子去砍的柴，今日是引绣自个看二丫去砍柴，想和二丫一起去，我便允了。”
过了几年平安无事的日子，李二江也早就淡忘了他曾说过的话。他也知道自家媳妇一贯心肠软，以前就和顾寡妇处的不错，后来顾家出事，更是怜惜顾家那丫头，时常接济一二。
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之去了。
李氏拿过针线筐，继续缝着给引绣新做的冬袄，一边说道：“今天引绣听到顾寡妇骂二丫了。”边说边叹气，“二丫这孩子这几年过的也实在是苦，她娘帮不了忙不说，还动不动就打骂，唉，可怜啊。”
“干点活就叫苦？”李二江皱眉：“没把她赶走就是顾嫂子慈悲心肠了，做人要知足。”
李氏知道只要一涉及顾二丫，李二江就没好话，也不与他闲扯了，专心缝制最后一个袖子。
灯火昏黄，秋虫蛩鸣，风吹树梢沙沙作响，栖云村又重新安寂下来。
村西头的顾家院落里，顾二丫疲惫的推开西屋的门。
她慢吞吞的挪到屋角的一张木床旁，脱掉鞋，仰面躺了上去。床旁正对着一扇窗户，今晚月色不错，月亮又圆又亮，月光从打开的窗户中透进来，屋子里也显得亮堂不少。
顾二丫伸出手，细细的手指浮空指指划划，细看去正是今日学到的几个字。一笔一划她认真的描摩着，半响方才细细的叹口气，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