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冷清的葬礼

    程吴涯和魏守敬回到国内后，程吴涯直接飞往了首府市，他着急两件事，一是申请休学一年，一是办理m国签证。

    程吴涯的教导员一听马上摇头说：“程吴涯，你知不知道你不但是新生，还是10名国家工程物理研究所的定向培养生，我们有一个科研小组会带着你们进入已经开始的一些课题研究，你又是双学位学生，你要休学一年，那这些计划与课题你就无法参与了，更不用说你的双学位学分能否如期完成。出什么事了你要休学？”

    程吴涯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明白如果自己离开b大，休学一年是小事，他只要努把力，完成学分按时毕业没有问题。关键是，休学的代价就是，他将失去这些围绕着他打造的赛道，原本b大物理学院对他没有选择qh而是加入他们，是有惊喜与期待的。

    但是他已然没有了退路。他想到的是，许贞念在m国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程吴涯打起精神，把事情略表给谢老师讲了一下。

    谢老师听得瞠目结舌，反复问：“你确信？她真的没死？她还在m国？你能找到她？”

    程吴涯无比坚定地说：“能！我一定能找到她！”

    谢老师愣了半天说：“我，建议你找家长好好协商一下。”

    程吴涯也愣了半天说：“我没有家长。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

    但是，程吴涯还没来得及交申请，就接到表姑程丽敏的电话。

    “涯涯，你先别着急办休学，我让姑夫来接你，你回来一趟，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行吗？”程丽敏在电话里尽量克制着焦虑的情绪，但是程吴涯还是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颤抖。

    程吴涯很想说自己已作了决定，但是，自从父亲去世后，因为对母亲的心存芥蒂，这个表姑已然是他近处最亲的亲人了。他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不用来接，我坐公交车回去吧。”

    程吴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在宿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准备不再返回。其他三个室友都深感意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程吴涯只能说家里出了意外，他必须得休学一年。

    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室友，但是程吴涯却人缘极好。尤其是有一个室友还是他参加奥赛时的队友。三个室友一路把他送到了公交车站，相互拥抱依依不舍地挥手分别。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告别还不是常态。

    程吴涯看着大学的校门在车后渐行渐远，一阵痛楚袭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了最残忍的一面，尤其是他刚接触到美好生活时。

    程丽敏给程吴涯做了几个家乡的菜，章鱼小炒和辣炒花蛤，丝瓜蛋汤，还做了红豆米饭，姑夫又带回来一只烤鸭子。但程吴涯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程丽敏看着他万分心疼地说：“涯涯，你瘦得都脱相了，我知道你在焦虑念念的事，但是，如果你自己都挺不住，哪有能力去找她？”

    程吴涯低下头，又拿起饭碗来闷头吃了两口，抬头问：“姑夫，你有酒吗？”

    姑夫刚要站起来，程丽敏瞪他一眼，姑夫慌忙说：“家里没有，你姑不让买，改天，改天我一定给你买。”

    程吴涯失望地放下了碗。

    程丽敏把包好的烤鸭放在他面前的碗里说：“涯涯，念念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你说她在m国，我已经让小希去找你姑夫在大学里的同学了，她老公就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帮助。你最好把念念的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给我，我给小希发传真过去。”

    程吴涯苦笑了一下说：“谢谢姑姑，小希姐已经发我邮件了。我也在第一时间把念念的信息传过去了。不过上午我接到小希姐的邮件，说大使馆的回复是，他们会尽力联络相关部门，看能否把她的信息输入m国的失踪人口系统，但这需要时间。而念念，没有的，恰恰是时间。”

    三个人在饭桌上都沉默了。

    程丽敏试探着问：“那你想休学是为什么呀？这个时候我认为，你应该不要辜负你爸，许妈还有念念的期待，好好把书念完……”

    程丽敏提到的三个人，像三把刀子一样刺进了程吴涯的心坎。

    他抬头有些愤怒地说：“姑姑，你认为这个时候，我还会平静地坐在课堂上听什么课吗？”

    姑夫忙站起来说：“涯涯，我去楼下给你买酒……”

    程吴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咬紧了牙关说：“不用了，姑夫，我要保持清醒，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程吴敏一阵悲嘁，呜咽着说：“涯涯，你要是放弃现在的学校，你将来如何立足于社会，又拿什么去寻找许贞念？你明不明白，你现在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你的能力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强大……”

    程吴涯站起来无比坚守地说：“姑姑，我现在不去找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的不幸都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不管她在m国遭受了什么，只要她活着，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她如果不在了，我也要把她带回来。她最后的归宿一定是在我身边。”

    程吴涯走到房间门口又转回头来说：“我明天先回滨海，我有重要的事去做。姑姑，帮我找一下小希申请留学的机构，我要去咨询一下办m国签证的事。”

    程丽敏看着他走进房间时都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老公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说：“你不觉得涯涯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吗？”

    程丽敏抽泣着说：“正因为他这么善良这么单纯，我才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让他遭受到这么多的打击，我们却又无能为力。我顺他的意，我怕我哥在天之灵骂我糊涂。我逆他的意，又怕念念将来知道了，抱怨我一辈子……”

    程吴涯返回滨海前还去了一趟许贞念的大学，找魏老师想给许贞念申请休学一年。魏老师听了程吴涯关于许贞念遭遇的讲述也是一脸的震惊，她叹息了半天说：“我们这个班级外交机构特招班，所以能不能休学一年还不好说，以前也没碰到过这种特殊情况，这样吧，我先跟学校去申请，让学校再跟相关部门去交涉，能不能申请下来，我不好说。”

    程吴涯千恩万谢地出来，又按魏老师的要求去宿舍先把许贞念未取的行李取走了。他特意挑了一个大家都在上课的时间在宿管老师的带领下把许贞念床上用品，几件衣服和鞋子，还有书都塞进了一个行李箱。

    当他看向空空的床铺时，心里也是空落落的，眼里却一阵潮热，泪水夺眶而出。

    程吴涯被姑夫送往机场时，接到了程丽敏的电话，程丽敏说小希的那家留学中介机构建议他申请m国的留学签证，如果不是留学签证，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孩，护照上又只有汉国签证，是很难得到m国旅游签证的。而且旅游签证还有许多的限制。

    m国就怕年轻人拿着旅游签证过去打黑工，然后黑在那里要身份。

    程吴涯曾经获得过奥赛物理的最高奖，m国的大学肯定是很欢迎。一个是受人怀疑，一个是受人欢迎，对程吴涯来说选择应该不困难。

    但程吴涯知道，一旦他申请了m国的大学，那就意味着他要跟b大永远说再见了。

    这点让他现在有点难于承受。因为在b大同时被录取的这一届学生中，就有他去参加奥赛时的队友，他们之间已然建立起了一种默契与信任。这份相互的赏识足于让他们在今后的学习与工作中非常容易形成一种团队协作上的优势。

    他对程丽敏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我先回滨海。”

    程吴涯回滨海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带着许知琴把许知恩的遗体从医院的太平间领了出来。

    由许知琴出面给许知恩办了一场简短的追悼会。

    由于程力与许知恩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许知恩又远离故土，唯一的女儿生死不明，所以前来参加许知恩追悼会的人并不多，只是她生前房地产公司里几个接触多的同事而已。

    先前许知恩经常会因为公司的业务而与各个部门打交道。如果不是因为程力与前妻吴雪凝的复杂关系，这些部门多少会派人参加一下。但是，现在，程力人不在了，吴雪凝人却还在，虽是区区一个卫生局长，但谁都知道她身后的男人可是大有来历。

    所以许知恩的葬礼除了那几个同事来过之外，一直就只有许知琴，程吴涯和刘家杰三个人。

    许贞念在滨海中学时的几个同学都在外地上大学，程吴涯一个都没有通知，他不想看到他们，他怕自己在现场就要崩溃。

    许知琴哭得天昏地暗，她不但哭死得不明不白的姐姐，还在哭杳无音信的念念。儿子刘家杰只知道在一旁抹着眼泪，手足无措。程吴涯上前扶起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许知琴小声说：“小姨，你要相信我，我会把念念带回来的。”

    许知琴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只是拼命点着头，却因为呜咽说不出一个字来。

    程吴涯和许知琴商量后将许知恩与程力葬在了一起。

    但是，程吴涯没有给许知恩立墓碑，“就让念念回来立吧，这是她作为女儿应该做的事。”程吴涯给许知琴解释道。

    许知琴听了又伤心欲绝起来，她几乎嚎啕着说：“我的念念啊，我的心肝啊，你可快点回来吧，你让我一个人可怎么撑下去啊！”

    程吴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但是，他们葬在了一起，我相信这是念念想要的结果。”程吴涯事后给辛颖发了个短讯，告诉了她这件事。

    辛颖马上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哭着说：“程吴涯，我不会原谅你没通知我参加许阿姨的葬礼。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程吴涯听着电话里辛颖的哭声，挂断了电话。

    程吴涯又给魏守敬打了一个电话，魏守敬听完倒是很平静，然后说：“谢谢你，涯涯，我会找机会告诉一下念念姥姥。”

    程吴涯回来的第二件事就是把李警官，陈院长和吴处长三个人又召集到了一块。

    “我现在能很明确地告诉你们，程力和许知恩应该是被人谋害的。但是，金勋也死了，所以咱们现在是死无对证，吴雪凝也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按金勋在汉国的老婆所言，应该还有第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参与。所以，李叔叔，你看，从你那边能不能着手想想办法？”程吴涯把去汉国的经历简短地说了一下，最后总结道。

    陈院长和吴处听得心惊胆颤，吴处长咂舌道：“没想到，天底下真有这么狠毒的父亲……”

    程吴涯忙说：“表舅，不是金勋干的，诱拐许贞念的是金勋的老婆小春，金勋在许贞念被拐卖前就死了。”

    李警官抽着烟皱眉思忖着，良久才说：“按你的说法，金勋确实被人找来要他谋害程力与许知恩，而且来了这里后一路上都有人帮着他实施计划，但他最后时刻手软，不，应该是脚软了，没下得去脚，但程力和许知恩还是死了，所以他是完全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的。所以那把雨伞确实是他故意留下的，目的——要将我们的视线引向他，找他，因为他知道他不配合后的结果就是被灭口。所以，他的死，究竟是死于汉国高利贷之手还是谋害程力那帮人之手，还不好判断……”

    程吴涯热切地盯着李警官说：“所以李叔叔，这就需要您多费心了。不管幕后是谁，哪怕真是吴雪凝，真相就是真相，一定要严惩凶手。”

    李警官重重地叹口气说：“涯涯，我有好大压力，这案子已经当交通意外结案了，我现在师出无名，无法追查啊。你不知道我们的办案纪律是相当严谨的。”

    半天一声不吭的陈院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几张纸说：“老李，这是许知恩的b超报告，原件，我交给你吧。图像库里的资料已经没有了。我觉得保留在我那里不合适。”

    李警官一愣说：“哎，我说老陈，你这什么意思，又是唱的哪一出？”

    陈院长看了一眼程吴涯，满眼的内疚，然后低声说：“我，我还要赶着参加市里卫生系统的一个会议，我先走了。”

    吴处和李警官看着陈院长收拾起自己的包，一声不吭但快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吴涯低着头沉默不语，然后抬头诚恳地说：“李叔叔，表舅，你们也可以走，我不会怪你们。”

    吴处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对着包间门外说：“哎，来个人啊，点菜！”

    李警官立马说：“对，边吃边说，涯涯，陪我俩喝一杯？就一小杯？”

    程吴涯用力点了一下头，一个多月来，难得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