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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石头堆上的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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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时分,程吴涯听到门外有车停下,他从沙发上惊醒过来,立马坐直了。

    客厅里的沙发是正对着进门的门厅的,程力以前没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客厅的布局,但吴雪凝不让动,因为无数个夜晚,她就是这么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程力的归来。

    她要让程力一回来,就感觉到她在等他,她有话要跟他讲。

    几年下来,程力觉得每次回家就是一次过堂,自己好像是被提审的嫌疑犯,而吴雪凝一直以法官自居。

    现在,轮到程吴涯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吴雪凝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家门,如果这还可以说是个家的话。

    她早就料到程吴涯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她,所以进门后她先微微一笑说:“怎么,你也要开审吗?你在心里已作了判决了吗?”

    程吴涯平静如水地说:“我在等着你的解释,吴雪凝,你很少在家里说实话,你也很少跟我说实话,现在你说一回实话,看在咱们母子一场的份上!”

    吴雪凝眼里闪地一丝绝望,她哑着嗓子问:“儿子,你还是认为我谋杀了你父亲?”

    程吴涯不响,看着她。

    吴雪凝在他对面坐下来,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地上说:“我再怎么恨他,也不至于要他命。再说,我有什么本事要他命?”

    程吴涯冷冷地:“你还需要自己动手吗?这几年来有什么事是你自己动手的?除了吃饭喝酒洗澡以外。你不是很享受你只要一个眼神,手下人全都心领神会的感觉吗?你是如此沉浸在这个权势的氛围里不能自拔,连我是个孩子时都能看得出来,大人们会看不出来?吴雪凝,我知道你当然不会有谋杀他们的证据落在别人手里,但我——”

    程吴涯出其不意地用手用力捏过吴雪凝的下巴,把她的脸猛然近距离对着自己,盯着她的眼睛怒火中烧地说:“就想问你一句,是你的意思吧!是你指使的吧!”

    吴雪凝恼恼羞成怒地用力摔了程吴涯一个巴掌,低喝道:“你疯了!你没了爸,还想把你妈送进牢?!你凭什么说是我指使的?你要有证据就去报案吧!我等着他们来抓我!来呀!抓我呀!”

    程吴涯没有还手,但他猛然一脚踢翻了茶几,上面的一套茶具打翻在客厅里,他又踢了两脚,茶杯碎了好几个。

    程吴涯怒吼道:“你等着!我会找到证据,我会把害死他们的人绳之以法!你不要太得意了!吴雪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

    程吴涯一头冲出了客厅。

    吴雪凝看着满地的碎片,突然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笑得不可抑制。

    李阿姨怯生生地从里间走出来,小声说:“吴局长,你,你,你怎么了?”

    吴雪凝拍着沙发边笑边说:“他们俩都死了!哈哈哈,都死了!这才是他们应有的报应,哈哈哈,凭什么说我有报应,我做错了什么?!”

    当天晚上吴雪凝吞了大量的安眠药,差点死了,是李阿姨及时发现并打了120。

    程吴涯接到电话时,刚把许贞念哄睡着,许贞念自己要吃安眠药,程吴涯怕她以后对安眠药有依赖,一直哄着她不让吃。

    许贞念睡着后他想去客厅打几个电话时,就接到了陈海峰爸爸陈院长的电话。

    他跑到抢救室时,先看到了陈院长,他突然站住,心跳猛然激烈起来,他不敢想象自己在几天之内要遭受另外一次致命的打击。而且这一次的意外,很有可能是自己引发的。

    陈院长见他呆立在那里,忙拍拍他后背一个劲说:“没事了没事了,吴局长醒了,等里面清理一下,你就可以进去看她。”

    程吴涯这才觉得两腿发软,无力地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转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怕,毕竟吴雪凝有没有指使谋杀这件事,也仅是他和许贞念的一个猜测,而此时如果吴雪凝无力回天,那他肯定会背负一辈子的内疚。

    再怎么说,在法律没有审判她以前,吴雪凝还是他的母亲。

    陈院长心疼地看着他,小声说:“涯涯,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程吴涯无言地擦了下眼泪。

    陈院长又小声地说:“哦,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但是不讲吧,我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事吧,可能只有我和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

    程吴涯抬头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怵,毕竟这几天来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但该面对的还得面对,于是便问:“是关于什么的事?”

    陈院长回头看了一眼急救室,把程吴涯拉起来一直走到走廊的另一头说:“你爸带着许什么,哦,对,许知恩,上周到我医院来找过我,想验证一件事,我带他们去了妇产科……”

    陈院长停顿了一下。

    程吴涯有点发懵。

    陈院长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好说:“那个,许知恩,她怀孕了。当时你爸还挺高兴,跟我说要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还说要我去喝他们的喜酒。”

    程吴涯惊愕万分地说:“这……是真的吗?”

    陈院长咂嘴道:“本来,他们,既然已经走了,我也没必要跟你讲这事,但是,我总觉得不跟你讲,好像有什么堵在心里。你知道,你爸和你妈的关系太复杂,我们几个朋友夹在中间很为难的,但是,程力这么没了,许什么知恩一尸两命,我想不通啊……”

    程吴涯觉得后背发冷,他有点摇摇欲坠,陈院长赶紧扶住他说:“哎,涯涯,你可要顶住。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跟你讲这事,可是,有些事情,再过一段时间,就更没有办法理清线索,也更没有办法找到……找到……证据了……”

    程吴涯不响,他头痛欲裂,他又想到了许贞念的话。

    原来有此想法的,看出端倪的,不止许贞念。

    他低头说:“谢谢陈叔叔,但是,这些话你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讲了。我怕人多嘴杂,或者说,打草惊蛇。”

    陈院长看着他点点头,拍拍他肩膀说:“陈海峰和杨泽涛都在回来的路上了。”

    程吴涯心头一热,哽咽着说:“好,我知道了。”

    程吴涯在急救室门口坐了好长一会儿,观察室里进进出出的,有医护人员和她局里的领导,可能领导打过招呼了,所以观察室外还安排了值班的安保人员。

    见到程吴涯,吴雪凝的手下人都表示了对程力的沉痛哀悼,程吴涯以沉默相对,他现在特别不想听到这些话,也无心去听这些话。

    他的冷淡在众人眼里只是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后悲伤过度的表现。他们并没有觉察到程吴涯对他们的眼神里有不屑。

    终于有护士出来说:“哎,你是吴局长的家属吗?你可以进来看她了。”

    程吴涯道谢后,又等了一会,才走了进来。

    这间观察室里只有一张床,但设备比楼下许贞念躺着的观察室环境要好多了。

    吴雪凝披头散发躺在床上,胳膊上还输着液,鼻子上戴着氧气罩。

    可能是没化妆,加上各种抢救时的折腾和药力的作用,吴雪凝一下苍老了好多,原本乌黑发亮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堆在枕头上,里面能看到间杂着一些白发,可能是她这几天没心思打理,本来一见白发,她都要让李阿姨拔掉的。

    她原本一直很注意形象,所以虽然人到中年但保养得相当精致,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但现在,一夜之间头顶居然有了几丛白发,脸上的肉也垮了下来,一副老态,嘴角还流下几丝口水。

    程吴涯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是综合的,几种情绪拧成一股绳似的,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观察室其他人一见他进来,赶紧都退了出去。

    吴雪凝听到有人进来,微微睁开了眼睛,渐渐的,她的目光一亮,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把把氧气罩揪了下来,沙哑着嗓子说:“儿子,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程吴涯心如刀绞,他扭头看向一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吴雪凝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说:“儿子,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向女朋友好交待一点?”

    “闭嘴!”程吴涯忍无可忍地扭过头来,痛心疾首地说:“吴雪凝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吗?!这件事不是我向许贞念交待不交待的问题,而是你到底有没有触犯法律的问题!就算许贞念不是我女朋友,就算我都不认识许知恩,他们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我都有责任查清真相!我都有责任给许知恩的家人一个交待。毕竟她是为了我爸才来到滨海,才死在了这里。”

    吴雪凝从床上用力撑起来咬牙切齿瞪着眼说:“谁让她来的!没有她,我和你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你爸的悲剧是她母女造成的,不是我!不是我!”

    程吴涯用手指点着她说:“在没有得到真相以前,我不会再见你,也不想再见到你!如果这件事不是你的指使,我向你道歉,我给你养老送终。但你休想让我再叫你一声妈!如果这件事是你指使的……”

    吴雪凝反倒平静下来,脸上带着微笑问:“那你想怎么样?”

    程吴涯指向她的手颤抖着说:“我会亲自把你送进监狱!”

    程吴涯扬长而去。

    吴雪凝把头埋在被子上发出了一阵悲鸣。

    陈院长走了进来,关切地说:“吴局长,你,你还是冷静点,我刚才接市长的电话说,一会那个,那个省里有人来看你,我已经派人把这幢楼里无关的医务人员都清理出去了……”

    吴雪凝抬头眼泪婆娑地问:“老陈,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程力?”

    陈院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不能。你跟程力谈恋爱的时候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对程力的用心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吴雪凝抓着被子悲切地说:“可惜我满腔的热情都喂了狗!”

    陈院长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

    吴雪凝看着他说:“给我开点药,让我睡一觉。”

    陈院长小心地:“那,一会省里领导来了……”

    吴雪凝往后一倒用力扯过被子盖住头说:“让他滚!”

    陈院长又噎住了,他转身正要离开,身后吴雪凝冷冷地说:“打电话把李阿姨给我叫来,让她带上我平时用的行李箱。”

    陈院长松了口气,连忙说:“好好好,我马上去。”

    程吴涯从医院出来开着车去了滨海宾馆所在地的派出所,那里的所长李警官是程力的老战友。原来程力中专毕业后还当过三年的兵,驻扎的地方就是与许知恩相遇的地方。

    程吴涯在派出所门口给李警官打了个电话,他不在所里,他听到电话里程吴涯见面的要求,想了想说别在所里见面了,他让程吴涯去一个茶馆见他。

    李警官见到程吴涯后,情绪有些激动,哽咽着说:“涯涯,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闭眼就能看到你爸,就能看到他卡在车里的那个样子……”

    程吴涯有些意外地:“你去现场了?”

    李警官镇定了一下点点头说:“第一个到达车祸现场的交警大队于队长和我是警校的同学,他知道我和你爸的关系,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我开着车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不让进了,我急疯了,差点跟交警队的人干起来,后来老于走过来说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生命迹象了……那么高的路基翻下来,车都变形了。我当时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后来跟着救护车一路到了医院,我才想起来给你姑打的电话,让她通知你快回来。”

    程吴涯克制着情绪问:“李叔叔,以你的经验,后面的车是有意要撞击上去还是因为失控——只是一个单纯的事故?”

    李警官抬头,神情严峻地说:“涯涯,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吴涯冷静地:“我只想找出真相!我爸开车一直很稳,许妈开车也很小心。所以我不相信这是个单纯的交通事故。”

    李警官想了想掏出手机,又迟疑了一下说:“我违反纪律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交警队不让拍,但是我也觉得这事有蹊跷。我,陈院长,还有你表舅就是建委的吴处长,三个人都私下碰过头,当然他们一直是指望我能侦察到什么,可是,这事非同小可,我觉得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程吴涯看了一眼手机说:“我能看那些照片吗?”

    李警官点头说:“但是,我希望你看过之后,要保持冷静,不要冲动。你要知道,现在,在滨海,满城的谣言,满城的风雨。小许同学在医院里的话,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在滨海传得沸沸扬扬,你要是再一冲动,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程吴涯沉默地看着他,从他手上拿过手机,一张张翻看起来。他几度扭头不忍直视,但几度又强迫自己看着那些照片。

    李警官看他翻到一张破碎的车窗照片后赶紧伸手去抢手机说:“行了,别看了,大概就是这些。”

    程吴涯却用力抓紧了手机,用手指把照片还放大了。

    在破碎的车窗外丢着一把雨伞,这把雨伞那样不引人注目,在现场可能被当成了海边公路路基下的垃圾。

    它在破碎的车窗外的石头堆上,车窗内是模糊的程力和许知恩的……尸体,他们看来满头满脸的鲜血,车是倒扣在地上的。

    程吴涯却认出了这把雨伞!

    这是他去省城听明星演唱会时,放在vip椅上的纪念品,伞上还有演唱会歌星的签字印刷,因为那天在露天体育场的演出正赶上下小雨,演出结束后他就把伞扔到了车后座上。

    再次用上这伞是许贞念的亲生父亲金勋找上门的那天,他去省城跟吴雪凝“谈判”,要她放过程力,但没谈拢,吴雪凝坚持要么程力和许知恩分手,要么他和许贞念分手。

    当许贞念打来电话告诉他家门口有奇怪的陌生人出现时,他赶紧就冒雨往回赶,下车时他随手就抄起了这把雨伞,后来这把伞被许贞念拿过去递给了电梯里的金勋。

    程吴涯知道,在滨海,这把伞绝无仅有,独此一家。

    他的后背上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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