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餐桌上的谈话
许贞念的新家在新开发的一个社区，滨海整个城市往南发展，所以小区在城市南端，一眼望出去能看到无限的平原大地和远处的长江岸堤线。
新家按许贞念的喜爱设计成了北欧风格，冷色调，灰白蓝，但是许知恩配了深蓝和嫩黄的软装饰，许贞念一进家门就欢天喜地扑到深蓝色的沙发上，抱着嫩黄的靠垫，大叫：“许知恩，你真了不起！太棒了！”
许知恩看着女儿像只小鸟一样，从这个屋蹦到那个屋，不时欢呼雀跃一下，一阵喜悦涌上心头，眼泪却涌了出来，她连忙跑进了卫生间。
许贞念推开次卧的门，里面也是深蓝色的，床上铺着印有各种小鱼的淡黄色床盖，许贞念一跃扑到床上，在床上打着滚说：“许知恩，这张床太棒了！是我梦寐以求的！我要睡它个三天三夜！”
许贞念原本以为许知恩说买了个小房子，那应该是比她们原先租的公寓还小，没想到这是一个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还带着一个大阳台和一个小书房。
许贞念在新家跑来跑去时，许知恩在卫生间尽情地流着眼泪。
她想起许贞念念小学时，自己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在冬天赶了出去，拎着箱子牵着孩子只能去许知琴家借住几天。
还有一次租住合租屋里，隔壁一个男的半夜撬她的房门，她把床顶在门上，还把刀都拿在了手里，又怕吓着女儿，只能对门外的男人低声喝斥要报警，男人终于走开，她吓得第二天一早就带上全部行李拉着女儿赶紧跑了。
许知恩回想起这些艰难，内心依然倍受煎熬。但是现在，这苦尽甘来的生活给了她加倍的补偿。
许贞念探进头来关切地看着她说：“妈，你怎么了？”
许知恩洗着脸说：“哦，我一天没洗脸了，洗洗脸。”
这时门铃响了，许贞念诧异地：“谁呀？”
许知恩平静地说：“你去开门。”
许贞念跑到门口往猫眼里一看，是程力和他的司机。
许贞念回头，许知恩走出卫生间说：“你开门呀，是你程叔叔来看你。”
许贞念迟疑了一下，开了门。
程力的司机抱着一箱饮料，上面还堆着水果先走了进来。
程力手里还拎着食品袋子，走进来笑着说：“念念，欢迎你回来呀，我怕你妈妈忙，没时间去给你买好吃的，所以买了点水果送过来。你妈说你爱吃桔子和西瓜，哎，滨海的芦柑很出名，你尝尝？”
许贞念低着头轻声说：“谢谢叔叔。”
司机放下东西又退了出去。
许知恩去厨房切西瓜，程力跟了进去，俩人在厨房说着话。
许贞念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眼睛却看着厨房里的他们。
许贞念掏出手机给程吴涯发了个短讯：“你爸爸在我家，我应该怎么办？”
程吴涯很快回了个：“别紧张，你当他是你妈妈的男朋友，不要当他是我爸。”
“那怎么可能？他就是你爸呀。”
“他在你家就是你妈妈的男朋友，他站我身边才是你未来的公公。”
许贞念看到程吴涯的回复，一时间红了脸，回了句：“呸~”
程力端着切好的西瓜走出来说：“念念，来，吃西瓜。”
许贞念走到餐桌前坐下，程力挑了块中间的西瓜给她。
许贞念低着头咬了一口，也不敢看他。
许知恩也坐了过来，三个人低头吃瓜，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还是程力打破的沉默说：“念念，这次考得怎么样？”
许贞念小声说：“尽力而为吧，今年的考题不难，但是要得高分比较难。我们学校在当地都不算是有实力的，所以我估分也就在500分左右，能上一本都得看运气了。”
许知恩接口道：“那你还要拼命回去？坚持一下在滨海中学再上个半年，说不定还能有保送的机会。”
许贞念小声但坚守地：“我才不要呢，我自己能考，干嘛要保送？以后大学里吵架，出来工作，都没底气。”
程力哈哈一笑说：“对，念念说得对。靠自己考，叫真本事。叔叔支持你！上什么大学固然重要，但专业更重要。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干自己喜欢的事，才容易出成绩。我上中学时，我爹非要我上中专，上的还是供销学校，一出校门就去跑供销了，其实我特别想学医。没机会了。所以你现在可以好好规划一下。”
许知恩忙说：“选师范吧，出来当老师，待遇好，又有两个长假期。”
许贞念摇头说：“不行，我当不了老师，我当老师容易被同学带跑了，我跟他们上课一起开小差……”
程力乐了说：“我看完全有这种可能。”
许贞念突然觉得原来按程吴涯的说法，真把程力当成是妈妈的男朋友而不是他的爸爸，和程力相处也就没什么压力。
程力又剥了一个桔子掰成两半，一半给了许知恩，另一半给了许贞念然后说：“念念，可以考虑念个信息或者传播有关的专业，未来十年会加大城市化进程，这些专业都是将来社会发展过程中最需要的。等分数出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一起参考参考。”
在许贞念的成长过程里，并不缺乏生活上的照顾，从小时候的姥姥，到与许知恩相依为命，再到高考前三个月的寄人篱下，她并没有感觉到物质上的匮乏，但是，从来没有人一个人，会对她的人生规划，投入关注和给出建议。
许贞念点点头，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程力。
程力已经不再年轻，脸上也有皱纹，头发也花白了，但是轮廓和程吴涯还是很相像的，尤其是鼻子和下巴。
许贞念又看了许知恩一眼，许知恩保养得再好，也是中年妇女的体态了。
许贞念又觉得他们历经了曲折，最终却因为他们的原因而无法公开走到一起，又有点遗憾，还有点内疚。
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歉意。
程力却猜到了她此时的心事似的，看着她说：“念念，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暂时不想对外公开，毕竟虽然我们都是单身，但是你妈妈还有离婚案要处理，处理完估计也得一两年后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思想也会改变的。”
许知恩轻声说：“我也不在乎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那么在意世俗的眼光，有什么用？还不是越活越窝囊，越活越痛苦。所以，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有工作，有朋友，我还要什么呢？程力，你不要老想着我们还需要一个世俗的认证，说实话，就算没有念念和程吴涯的事，我也不在乎。”
程力擦了下手说：“我在乎。可能我这个人，还是比较保守，正统些。念念，你要相信我，我会给你妈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现在，以你们为主，将来，等我们退休了，我们就以自己为主，你看这样行吗？”
许贞念看着他们，诚恳地：“叔叔，我觉得程吴涯说得对，你们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们的幸福我们自己会把握，你们没必要为我们牺牲。我们，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程力点点头说：“好，那你们的意见，我们也充分考虑一下。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外地，你们休息吧。我走了。”
许知恩和许贞念把程力送到门口，程力想起什么来说：“念念，过两天你生日，叔叔把上次没送出去的礼物又带回来了，就当是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许贞念想起了那盒手机，回头一看，在一堆水果里看到了那个纸袋，忙说：“谢谢叔叔。”
许知恩把程力送下楼。
许贞念走回来，拿起手机给程吴涯发了个短讯：“我妈妈的男朋友走了，你的爸爸要回家了。”
程吴涯回了一句：“我突然觉得我吃亏了，没有老丈人……”
许贞念笑了，回了句：“呸~”。
回到滨海后的惊涛骇浪平息了，许贞念从新家的新床上醒来，感觉一切都犹如做梦一样。好像梦的起点，又好像是梦的终点。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但许贞念心里还有一阵阵发慌。她不知道这慌乱的原因在哪里，想了许久才想到，原来是程吴涯的妈妈吴雪凝。
她是知道了许知恩的事情后才去学校找她的，还是不知道呢？
那她现在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
她当然不可能接受自己，但是她是程吴涯的妈妈，自己是必须要跟她打交道的。
而且按吴雪凝的个性，她知道了许知恩的存在，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许贞念的心里又有阴云密布了。
但今天是辛颖的生日，她在前两天就给许贞念打了电话，许贞念一直没有告诉她，程吴涯在延祥，在自己身边。
现在，她觉得必须要告诉辛颖。
辛颖是她在滨海中学唯一的好朋友，她不能再隐瞒辛颖，尤其是辛颖对程吴涯一直心存好感，还企图表白过。
辛颖的生日宴会放在“澜海情”的包厢里。
“澜海情”原来只有卡座，后来生意好起来后又把隔壁的水果店盘下来改成了一个个包厢，还开始提供简式西餐。
辛颖还邀请了程吴涯，杨泽涛，陈海峰和302室的几个室友，许贞念要辛颖提前半小时到，她有话要说。
辛颖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裙边还带着白纱，是公主裙的风格，头发还烫了烫，但她觉得烫了老气横秋的，所以又扎了起来。
经过一打扮，辛颖比在学校里确实好看多了。
许贞念一见她就夸张地说：“辛颖，你这不是女大十八变，你这是七十二变了。”
辛颖害羞地扭着身子说：“念念，你怎么也调侃我呀，你说我这头是扎着好呀还是披下来好呀？”
许贞念一挥手说：“怎么着都好，我们辛颖就是个大美人。”
辛颖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地说：“你这是爱屋及乌啊。别人未必这么看呢。”
许贞念一下想到了程吴涯，她推开辛颖指着对面说：“你，坐好了，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辛颖有些意外地：“坦白？坦白什么？难道你欺骗过我？”
许贞念有些为难的表情，但她还是艰难地说：“辛颖，你前几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其实程吴涯也在。”
辛颖不解地：“程吴涯也在是什么意思？你早就回来了？”
许贞念只好说：“不，是他去延祥找我去了。”
辛颖想了想才恍然说：“哦，你们，你们谈恋爱了？”
许贞念硬着头皮说：“算是吧，对，我们在一起了。”
辛颖看着她，嘴巴又噘起来了，眼里有了委屈的泪花。
许贞念真心诚意地：“辛颖，对不起……”
辛颖有些生气地：“你，你还说满校园都是想做我表嫂的，原来，你才是那个最想做我表嫂的！”
许贞念窘迫地：“不是的，辛颖，你听我说……”
辛颖眼泪都出来了，嚷道：“你还教我怎么给他送信，你还要我勇敢点，你还说为了我不接他的小灵通，你，你，气死我了！”
辛颖转身就跑出了包厢。
许贞念被辛颖数落得无法反驳，她懊恼地一头趴在了桌子上，然后她把给辛颖的生日礼物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走出了包厢。
这时其他同学都还没来，咖啡店里客人也很少，她也没看到辛颖，只好灰溜溜走出了澜海情。她正往前走，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她一回头，是辛颖，脸上的泪还没干呢。
辛颖瘪着嘴说：“你去哪？”
许贞念沮丧地：“我回家，我还能去哪。我要留下来，你不得吃了我？”
辛颖抓着她的衣襟不放，低声说：“你想走没那么容易，咱们还没算账呢。”
许贞念站直了说：“行，你说吧，要怎么算账？”
辛颖想了想说：“慢慢算，你以为一走了之就可以？没那么便宜。走！回去！”
辛颖拉过她的手往澜海情走，许贞念心里有一丝的感动，她一把搂住了辛颖说：“行，我等着你的清算。”
程吴涯带着杨泽涛和陈海峰出现在包厢里时，许贞念感觉又回到了滨海中学，仿佛一年半的时光都不曾流逝，他们又回到了1998年的夏天。
程吴涯与她心有灵犀似的，走过来看着她说：“你是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