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夺嫂之仇，不共戴天
少年说得是蒙古语，不过到了云柚这里，超脑系统就给云柚自动翻译成了汉语。
云柚让它双语播放。
既然和亲到了草原，从语言各方面，她都得入乡随俗，先从学蒙古语开始。
“耶律慕容小王子这是何意？”被叫做拓跋霍越的男人开口，嗓音低醇浓厚，如漫天飞起的风沙般带着哑，跟少年的清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昭云公主是我苍蒙迎娶的恪尊，耶律小王子想要中原女子，何不自己向夏王朝求娶？”
他说话是客气的，但压迫和威慑感十足。
偏偏对面的少年无所畏惧，勒马带着自己的铁骑跟拓跋霍越的部下对峙，整个人被发辫上的明珠衬得耀眼夺目，肆意张扬，“迎娶？”
“呸！昭云公主分明就是你们苍蒙抢过来的！”
“不过本王子好心告诉你，你苍蒙被夏皇帝骗了，你们向他献上金银珠宝玛瑙无数、牛马羊上万换来的，其实是个假公主。”
和亲是一种特殊的外交手段，苍蒙和夏王朝因此拉近了关系。
此刻耶律慕容这么说，无疑是在破坏苍蒙和夏王朝刚建立起来的和睦。
夏王朝的送亲队伍已经在半个时辰前返回去了，耶律慕容接过探子递来的密报，金刀一挑，带着强劲的功力，送到了拓跋霍越面前。
拓跋霍越翻袖用深厚的掌风卷过密报，另一手不离刀，展开羊皮制成的密报，匆忙扫了几眼后，就让部下拿走焚烧了。
男人没有被欺骗的恼羞成怒，发后的抹额带子被风扬起，依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狼图腾花纹，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口吻道：“昭云公主是否真的是出身夏皇室金尊玉贵的公主，想必不用我说，耶律小王子就应该知道这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现在是公主。”
苍蒙娶得不是恪尊，而是一件用来跟夏王朝维系关系的货品。
只要两方都能从中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无所谓这个和亲来的是不是公主。
“云姑娘是本王子的女人，不是货品！”耶律慕容因为拓跋霍越对云柚的轻视而暴怒，抬刀指着拓跋霍越。
“你们苍蒙既然不管迎娶的是不是真的公主，本王子便送你一个中原女人冒名顶替，今天本王子必须带走云姑娘！”
拓跋霍越平缓询问：“即便苍蒙因此跟你丹蒙开战，让我苍蒙的慕容部与你耶律王室反目成仇？”
云柚在光屏上迅速浏览资料：拓跋霍越不仅是苍蒙族大君的度（亲弟弟），且还是整个草原上以“沉毅多智、雄勇善战”著称，令各个部落甚至夏王朝都忌惮的苍蒙族的左右翼万户长（将军），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他为苍蒙征战多年，曾指挥苍蒙军直逼金军中军大营，伏尸百余里，使金军精锐尽失，彻底扭转了蒙金双方强弱形势。
拓跋霍越当时年仅十五岁，一战成名，这几年更是先后征服了整个蒙古族的大部分部落，眼看着苍蒙就要建立草原帝国了。
这也是夏皇帝愿意送公主来的原因。
但皇帝心里是看不起只会抢杀掠夺有勇无谋的蛮夷的，不舍得送自己亲生的女儿来，这才听了三岁半昭华的提议，临时封了云柚为公主。
而耶律慕容所在的丹蒙族尚未归顺苍蒙，不过两方也不是对立的。
数年前苍蒙器重的慕容部，跟丹蒙的耶律王室联姻，耶律慕容的名字便是表明了苍丹的友好关系。
耶律慕容是最受可汗父亲宠爱的丹蒙小王子，突然带着铁骑来抢苍蒙迎来的恪尊，那就是公然撕毁了苍丹的姻亲关系。
“没错！”耶律慕容却没有丝毫犹豫，凌然霸道回应。
“我赌上我丹蒙族所有的部落力量，今天一定要带走云姑娘！”桀骜叛逆的草原小王子喊得惊起了身后的一只大雕。
但下一秒，他策马上前来，穿过马车寻着云柚的目光炙热又赤诚，音调都放柔了，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语言，却很郑重地对云柚保证，“云姑娘，我答应过要娶你的。”
“虽然你被夏皇帝强行送来给苍蒙大君和亲，但是不要怕，我这就带你走，迎你做我的王妃。”
云柚被草原王子深切的表白激得胸腔震动，在脑子里搜索到了原身和草原王子的记忆。
在之前原身被皇室退婚，传出身患怪病，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时，离家出走的丹蒙小王子恰好来到了中原的京城。
中原汉族的图腾是龙，最高统领者被认为是真龙化身。
而在草原上一直流传着草原人是狼的后代的神话传说，他们奉狼为神灵，对狼充满敬畏，部落里随处可见狼图腾。
也因此耶律慕容听说了云家的嫡长女全身突生狼毛后，不仅不排斥，还认为是狼灵降世，于是找去云府，翻墙进了原身的院子。
结果他碰上了原身投湖自尽，恐慌地喊了一声后，就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救人。
由此跟原身结下了一段良缘。
草原王子为了心仪的姑娘学习中原语言，对她讲起草原塞外的辽阔自由和成千上万的牛羊马，送了很多原身没见过的草原信物。
同时还会带着被关的原身翻墙逃出府，去看湖水破冰后游出来的锦鲤、春日漫山遍野的桃花，也会去排大半天的队，给原身买来城里有名的糕点吃食，为了原身换上中原装扮。
草原王子和中原少女在语言不通、地域不同、生活习惯民俗等各方面的差异中，却都愿意为了彼此去学习、迁就，并融入。
这是最美好纯粹的一段爱恋。
这一年满山的桃花开到最灿烂，草原王子被部下找到，不得不回去时。
他和少女并排躺在铺满粉色桃花瓣的草地上，牵着少女的手许下誓言，“云姑娘，我回去后就准备我们的婚礼。”
“等明年你们中原的桃花盛开时，就是我来迎娶你做我的王妃之日。”
漫山的桃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飞舞在草原王子和陪他穿草原服装的少女周围，落了少女一身，衬得明玉珠宝缀身的她更明艳动人。
她握紧草原王子的手，侧头看过去，笑颜比枝头的桃花还艳丽，“好，慕容哥哥我等你。”
结果还没到来年，在这一年的十月，她等来的却是被皇帝送给苍蒙的大君和亲。
少女爱恋一朝破碎，带着满心的绝望和仓皇被迫上了嫁去苍蒙的马车。
天天：“耶律慕容很快就死了，原身的心愿之一是救他，二是在草原生存下来，并希望能改善整个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环境，结束各部落之间的战争，统一整个草原，让其安定。”
“这个任务很难。”
蒙古草原地质结构复杂，从北至南大体为高山草地、原始森林、草原和戈壁荒漠等6大植被带……本来这种蛮荒环境就很恶劣，不能种粮食，只能以放牧打猎为生了。
再加上外有要灭蛮夷之地的夏王朝。
而草原各个部落之间并不团结，经常为了食物，以及占据有限的、能养活整个部落牛羊马的好环境和领地而内战。
本来草原上的人就不多，常年的杀戮抢掠中，死的更多的是女人和孩子这两种弱势群体，后代无法繁衍，也就意味着最终会走向衰落和灭亡。
所以任务者守护起这片草原来，并不容易。
马车外的拓跋霍越和耶律慕容打起来了，弯刀拼杀的铿锵轰鸣声不绝于耳，无数的箭矢向拓跋霍越的铁骑射来。
拓跋霍越攻去中原时虽然带的兵力足，但跟夏王朝和谈后，大半的兵力就撤走了。
现在迎云柚出了关，另外的兵力都在前面，他带着一队铁骑在后面紧跟着，短时间内不能调来大量兵力。
他没想到耶律慕容会来抢亲，且还是准备充分，带了比他的铁骑多三倍的兵力。
云柚观察着形势，发现拓跋霍越的铁骑渐渐不敌耶律慕容的，箭矢没被部下挡住，全都飞向他。
却只见他忽然一扬斗篷，无数箭矢被他卷住。
继而他的斗篷一个翻转，背后狼图腾完全铺展开时，那些箭矢就朝着耶律慕容的铁骑反射过去。
最上等的马匹轰然倒入黄沙中，耶律慕容和其部下都从马上摔落下来。
耶律慕容以金刀撑地站起，俊脸上染血，更显粗狂野性，浑身带着刚毅，以锐不可当之势冲向拓跋霍越，挥刀砍过去。
拓跋霍越在少年的逼迫中下马迎战，带着几个最骁勇的部下护着马车。
即便他的行动和武力都受限，也不让耶律慕容靠近马车半步。
云柚却忽然自己下了马车，与此同时，耶律慕容那边不认人的箭矢恰好朝这里射来。
拓跋霍越感知到身后要上前的云柚的动静，立刻大掌向后，强硬裹住云柚的手腕，把人禁锢在背后的马车上，抬刀斩断利箭。
却有下一支利箭射来，拓跋霍越一个不备之下，那箭矢就射到了他右侧健壮的臂膀上。
云柚趁此挣脱了男人的钳制，大红嫁衣翻转间，去了耶律慕容面前。
她抽出耶律慕容腰间的另一把弯刀，抬起抵上自己的脖子时喊了一声，“都停下来！”
这里没有几个人听懂中原语言，但看云柚那架势就知道了。
耶律慕容红着眼吼部下休战，急得顾不上心仪的姑娘教过的中原礼仪，莽撞地抓住云柚的另一只手腕，很艰难地蹦出中原语言，“云姑娘，刀，危险！”
云柚对面的拓跋霍越抬手，拔掉臂膀上的箭矢，那“噗嗤”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他却平稳到气息都没乱一分。
他修长骨节粗大的手指“啪嗒”一下，折断利箭后，轻飘飘地丢掉饮饱鲜血的箭头。
拓拔霍越抬眸看向云柚，低厚的嗓音说出没有草原口音，非常流利标准的中原语言，“恪尊嫂嫂这是要跟慕容小王子走？”
云柚对上男人的那双眼时，惊了一下。
他竟然生了一双狼一样的碧绿色眸瞳，在荒漠中散发着幽幽的凶光，连他抹额上镶嵌的那枚红宝石，都柔化不了那种孤冷和血性。
比起耶律慕容这个少年人的长相，拓跋霍越的五官更加锐利深刻，浑身透着常年征战的戾气和随时能让人死在他弯刀下的强悍杀意。
云柚娇软的身子出于本能地害怕，轻颤着，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脸色的苍白。
她却依然挺直肩背，带着不屈和韧性，用中原语言对拓拔霍越道：“我的确不是公主，也非自愿嫁给你们苍蒙的大君。”
“我和耶律慕容小王子两情相悦，早就私定了终身，是不可能跟拓跋大将军你回去，做苍蒙的恪尊的。”
“若是拓跋大将军执意掳我去苍蒙，那就只能带走我的尸体了！”
云柚本来就不是皇帝的女儿，从踏上和亲路途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底被夏王朝驱逐了。
而草原上遵从丛林法则，谁强谁就是首领。
一个部落在占领了另一个部落后，就有了享用包括那个部落的女人在内的所有一切。
往后苍蒙若是沦为了其他部落的奴隶，她也会成为其他部落首领的女人，更甚至会被送给部下，被无数草原勇士享用。
她相当于来到了豺狼虎豹集聚地，而她未来遭遇的一切，哪怕被各个部落蛮夷抢夺凌辱，生死关头向夏王朝求救，夏王朝也不会施以援手。
夏王朝把她这个人完整地送出了关，苍蒙族能不能守住她，那就是苍蒙自己的事了。
苍蒙没有理由找夏王朝的麻烦。
所以云柚现在即便跟耶律慕容走了，也不会破坏夏王朝和苍蒙刚建立的关系。
拓跋霍越眯起了幽绿色的眸，雄伟身姿伫立不动，如一头狼打量着猎物般，对云柚这样娇弱的女孩，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气息。
“云姑娘……”云柚身侧的耶律慕容琥珀色的眸颤动，暴躁小王子一瞬变得温柔，敛去所有傲骨锋芒，低求。
“先把刀放下来……”
“别怕，我一定会带你走的，我现在就发信号让我丹蒙所有部下赶过来。”
拓跋霍越的部下闻声也要发信号。
却在拓跋霍越抬了一下手后，躬身后退。
“今日我便给你们两人一次机会。”拓跋霍越在看到云柚雪白纤细的脖颈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蜿蜒而下时，想到对云柚势在必得的阿干（兄长）。
他收了所有攻势，绣着狼图腾的黑色斗篷翻起间，那健壮的身躯已经坐于马上。
那是一只百岔铁蹄马，是拓跋霍越组建的禁卫亲军专用战马。
马蹄坚硬、圆而厚实、不易裂缝，能驰骋于乱石遍布的崎岖山路，如履平地。
草原谚语说：“千里疾风万里霞，追不上百岔的铁蹄马。”
“来日我还会将恪尊嫂嫂迎去苍蒙。”百岔铁蹄马被主人转头而去，扬起漫天黄沙，看不见那抹雄健的身姿，唯有披风上的狼图腾展现出了最恢弘凶悍的气势。
云柚松了一口气。
却在下一秒，策马而去的男人突然取背后的弓，搭上箭。
他在马匹的迅猛奔跑中，侧着身拉满弓，整个人张力十足，对着荒漠中正盘旋于高空的大雕。
随着一只大雕的凄厉惨叫和身体的急速坠落，云柚的黑眸被大雕喷溅的血映红，突然想起一句描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虽有贬义，却足以形容此刻用弯弓轻易射下高空中大雕的拓跋霍越的神态和风采。
“夺嫂之仇，不共戴天。”拓跋霍越射下的是耶律慕容从小养大最挚爱的大雕。
他低醇的嗓音丢下这么一句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的话，那绣有狼图腾标志的褐色旗帜，才终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
却有从四面八方的荒漠中出现的狼群，跟在了他身后。